第15章 真相

真相

單北說了要幫方采微找她的“小三”,于是一人一鬼在衆人眼皮底下達成了協議。

方采微積了二十年的怨氣,如果不化解,也很難超度。而且,她做鬼十年,也沒害過人。做法打散她的三魂七魄終究于心不忍,如果能找到她的小孩,化解她的戾氣,倒不失一樁美談。所以,謝常修非但沒有異議,也表示願意一起找。

然後,除了留幾個弟子看着方采微,剩下的分頭去找。方采微現在一副苦主的樣子,十分可憐。也就沒人覺得可怕,反而十分同情。

在找小三之前,單北先把時小海往裏拖。時小海還沒醒,不能就這樣把他放在樓梯口啊,好歹讓人也看着他。

梁驚塵就見單北雙手掐到時小海脅下,退着向後拖。只是時小海人小肉多,如同秤砣,只挪了幾步,單北就顯吃力。

梁驚塵長出一口氣,聲音低沉,“你讓開。”

就見梁驚塵一把薅住時小海的衣領,像拖麻袋一樣,把他拖到了大廳,與方采薇放到一起。

方采薇一看是個小胖子,嫌棄地往邊挪了挪。

……

寧寬主動要和單北一起。鄭萬豐便自動與謝常修一撥。一個往下找,一個往上找。

寧寬對單北是五體投地式心悅誠服。他走在前面,給兩人帶路。一邊走,一邊開燈。所過之處,一片通明。

“單大師,你打算怎麽找?”寧寬狗腿一樣的神情。

單北卻彎起眼睛看向梁驚塵, “梁哥,如果你殺了人,又不想被人發現,你會把他的骨骸藏在哪裏?”

“我殺了人,根本不會藏他的骨骸,我會把它挫骨揚灰。連灰塵都看不到。”梁驚塵語氣冷淡平常。

寧寬心裏一寒,不由往單北身邊靠了靠。但不知道是不是心裏錯覺,他覺得梁驚塵的眼睛冷冷地向他橫了過來。

單北輕聲一笑: “梁哥你們看過《犯罪心理》,《金田一》,《柯南》之類嗎?殺人藏屍通常會把這些藏在自家屋裏,如比冰箱啊,衣櫃之類……然後分解成一塊一塊,要麽抛掉,要麽找個地方掩埋。還有更加隐蔽一點的,或者屍體砌到牆裏,或者沉海,或者用鍋煮了,熬成油……”

“單大師……”寧寬抱緊了自己。

“這個小鬼的魂魄一直在這裏徘徊,說明他的骸骨還在這所老房子裏,也就是現在這個酒店,但方采微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有找到,所以,我覺得這個小鬼的身體大概真被粉碎了。”單北說。

“啊,那要怎麽找?”寧寬腳步頓了頓。

單北若有所思,“我們先假設兇手真是趙一鳴。他其實對自己的孩子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不會費盡心思把這塊地買了過來,還請了道長過來做法事。我猜想,他的真實目的可能是為了超度亡魂。所以,現在就只能賭一把,趙一鳴不會做那麽絕,會不會留一些骸骨做點紀念,對了,寧經理,這裏有沒有趙一鳴的辦公室?”

“有有有。建的時候,趙總就特意交待,要給他留一間辦公室。”寧寬說。

趙一寧的辦公室就在頂樓,頂裏面的一間房間。現在,三個人站在辦公室門前。

“有鑰匙嗎?”單北問。

寧寬搖頭。霞汐酒店只是趙一鳴的産業之一,趙一鳴縱然在這裏有辦公室,一年能來幾回就不錯了。鑰匙也只有他自己有。

“沒鑰匙啊。”單北喃喃地說,就要叫起大壯出來幹活。梁驚塵拉了單北一把胳膊,把他拉退兩退,擡起手,淩空劃了道爆破符,揮了出去,一聲悶響,門被炸開了。

寧寬瞠目結舌。連單北倍覺震驚。用念力加上口訣來畫符,他也能做到一點,但效果并不穩定,比起黃表紙與朱砂的結合,威力也差強人意。而梁驚塵随手在空中畫下的符篆,精準而威力十足。單北知道自己是天賦型選手,現在,他見到梁驚塵,想起言必行常告誡他的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論什麽時候,都要做個成熟的麥穗,永遠虛心地低下驕傲的頭。

單北謙虛地低了低頭,表示敬意。

趙一鳴的辦公室不大不小,兩個套間。外面是辦公室,裏面一個休息室。寧寬一進去,便四下裏敲牆。

“寧總?”單北疑問的眼神。

“我看這裏是不是有暗門、密室之類。”寧寬一臉神秘,十分懂的神情。盜墓什麽的,他也看了不少。

單北差點被逗樂。

“酒店是發包出去,又不是他自己建的,怎麽可能會有暗門。”單北邊着翻趙一鳴的抽屜,櫃門。

“也是啊。”寧寬幹笑兩聲。

辦公室一目了解,只放着簡單的标配。辦公桌,辦公椅,一排書櫃。一溜沙發,一張茶幾,甚至連綠植都沒有。梁驚塵也在和單北一起打量。他第一眼已看出這個辦公室裏的違合感。

梁驚塵卻并不說話,只是觀察單北。單北比他更需要功德。

單北皺着眉頭,忽然問:“寧總,這張椅子,不是一起買嗎?”

超大的辦公桌後面,是個真皮椅子,而對面放着把極其普通的椅子。辦公室為了便于下屬彙報工作,辦公桌對面通常也會放把椅子。只是這張椅子,比起其他家具,要陳舊得多。

“不是。是趙總自己帶的。他腰椎不好,聽說這椅子是他自己訂做的。”

單北在椅子前蹲了下來。椅子的背部呈曲線型,的确是按照人體的腰背來設計的。實木家具看起來十分厚實。

只是這張椅子的違合感,并不止這些。單北一拎椅子,不出意外,比起視覺上的厚重,椅子意外得輕。

“梁哥!”單北的目光閃亮,“你能把這把椅子一點點拆開嗎?”

一點點……拆開。

梁驚塵沉默兩秒。點頭。

五分鐘後,寧寬拿來了工箱箱。梁驚塵拿着鑼絲,扳手,錘子,半跪在地上,以極大的耐心與毅力,開始拆椅子。而一旁的單北,滿腦子問號。他以為他梁哥會再弄個什麽神天地泣鬼神的符,把椅子自動給拆了呢。

梁驚塵在單北的注視下,把椅子一點一點拆卸了下來,當他把椅子一角拆下來的時候,看向單北。

單北與寧寬同時湊了過來。

果然。

椅子腳是中空的。梁驚塵往手心上一磕,一截白骨從裏面滑了出來。

寧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接着,單北與梁驚塵一起合力,在椅子中又找出幾截骨頭。骨頭十分細小,可以推測是幾根肋骨。單北把這幾根肋骨拼在地上,細細小小的,仿佛看到那個只有七個月的小嬰孩。三個人都有些沉默。

“小三到底是怎麽死的?”單北輕聲說。

“那個小鬼可能知道。”梁驚塵擡起了頭。

一個歪斜的影子,縮在牆角,猶猶豫豫着,不進不退,正是被鬼嬰咬得殘缺不全的康康。

“康康!”單北輕輕地向康康招招手。

……

單北把幾根細小的肋骨擺放在方采微前,方采微把那幾截細骨拿了起來,看了又看,然後抱在自己的懷裏,嚎啕大哭。她為了找到這些骨骸,十幾年都不得超生。而小三子死的時候太小,連她都無法認出來,讓她也無法靠近。

方采微身上的怨氣太重,情緒一波動,整個大廳裏的燈光已開始閃個不停。

“趙一鳴,你這個王八蛋。”方采微邊哭邊罵。

單北等她哭了一會兒,才說,“小三并不是被趙一鳴所殺。”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他身上。方采微的哭聲也戛然而止。

單北目光同情,“這可能是一個你無法接受的事實……你的第三個小孩并不是被你的丈夫所殺死,而是被你殺害的。”

單北此言一出,整個大廳都是異口同聲的“啊???”

連謝常修都不敢相信。方采微聽到這話的下一刻,身形猛得一張,如同拉長了一樣,就要撲向單北,似乎要把單北撕得粉碎。但身上的拘鬼符把她牢牢地鎖在原地。

她用力掙紮,兇相畢露。

“這可能讓你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但這就是事情。發生火災後的一年裏,你一直處于恍惚狀态。甚至有了第三個孩子,狀況依然沒有實質性的好轉。你一度十分抑郁,數次自殺未遂。為了阻止你的行為,你的夫丈甚至把你綁在屋裏。但有一次,你掙脫了束縛,一心想要尋死。但那一刻,你忽然舍不得自己的小三......自己死了,才七個月的小三怎麽辦這樣一想,你抱起還在入睡的小三,把他掐死在夢裏。這個時候,你丈夫趙一鳴趕了回來,救下正要自殺的你。但小三卻沒能救回。事以至此,你丈夫趙一鳴為了讓你免受法律制裁,便偷偷地把小三的屍體藏在了火災的舊房子裏,對外謊稱是你把孩子抱丢了。所以,警方一直無法追尋出小三的下落。而你,依然陷于個人的世界,根本不記得是你自己殺了小三。因為無法接受又失去小三這個現實,你妄想出孩子是被你丈夫所殺。為了逃避,你數度自殺,然後一點點地絕食而亡......”

整個大廳裏靜悄悄的。單北接着說,“直到舊房子拆遷,你丈夫不得不把小三已成白骨的身體,再次處理。他大部分做了火化,但心裏依然舍不得,便留下了幾根肋骨藏進了自己常用的椅子中……”

在單北述說的過程中,整個屋子裏,都是方采微尖利的叫聲。

圍觀者卻是鴉雀無聲的。在心裏唏噓不已。感慨、同情以及不可思議。

“你騙我,我不相信。你肯定是被趙一鳴收買來騙我的。”方采微的去薅自己的頭發。于是空氣中,到處都飄着絲絲屢屢,被她自己拔下來的頭發。

“我覺得你是相信的。”單北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否則這十年來,你有無數次加害趙一鳴的機會,你卻并沒有任何舉動,甚至沒有阻礙過酒店的任何建設與發展……你心裏肯定也有同樣的疑惑,為什麽小三一見到你就躲。”

方采微依然在符咒裏掙紮。

“趙一鳴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他也不想繼續讓你這樣下去。我猜這個法事其實是為了你辦的。所以才會已祈福名義請來了道觀的大師。你被束縛在這裏十年,也該給雙方一個解脫了。”

然後單北說:“這都是你的大兒子康康親眼所見。然後由他告訴了我。”

方采微一下子安靜了。

單北放低了聲音,“……你現在要怎麽辦?”

大廳中,康康與同同挨挨擦擦在周圍飄蕩。兩只鬼都殘缺不全。在角落裏,還有一只幾個月的鬼嬰,蹒跚着。

“三!”方采微向鬼嬰伸出手。但鬼嬰只是哭,發出單音節的聲音。媽媽,媽媽。

“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錯了。”方采微痛哭。

鬼嬰慢慢地向方采微靠近。

十分鐘後,方采微停止了哭聲。她想通了,願望接受超度。

“你還有什麽願望?”單北問。

方采微欲言又止。

“嫂子。老趙得了病,現在在醫院裏。”鄭萬豐擦眼淚,“我把他叫給你來。”

方采微搖頭。她有什麽臉去見趙一鳴。

大廳重新搭起了祭臺。點燃了香爐、燭火。年輕的道士們在謝常修的帶領下,重新列隊站好,誦經踏罡。方采微把三個孩子攬在自己的懷裏,跪坐在中間,像是一座雕像。

漸漸的,誦經的聲音彙成了海洋,一些橙黃色的光芒灑了下來。

方采微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連鬼嬰的氣息也純淨下來。

就在這時,兩個人扶着一個中年男人,趕了過來。就在方采微消失的那一刻,回頭看向中年人。來的人是趙一鳴。他氣喘籲籲,一頭白發,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茫然地看着大廳。

“采微,你在哪兒?”

凡人的趙一鳴并不能看到方采微的存在。

為了維護方采微,他不惜撒謊,欺騙警察,甚至還藏匿骸骨,他的所作所為不一定對,甚至觸犯了法律,但保護心愛人的一顆心卻是真實不虛的。

方采微注視着蒼老的趙一鳴,眼角一粒淚珠滾了下來。

下一刻,整個大廳金光爆漲,方采微與三個孩子的身體越來越淡,最終消失,而金光依然灑個不停,一部分落在做法事的謝常修與年輕道士身上,一部分迸進單北的身體。還有一些射向梁驚

塵。

梁驚塵卻曲起食指與拇指,把金光彈向單北的身體。單北絲毫不覺,依然處在感動中,還抽了抽鼻子。

梁驚塵糾結了會兒,安慰似的,輕輕地撫了撫單北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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