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回不到從前
回不到從前
“所以,王長虎并非你所殺?”
其實關月臣也能猜到這一點,他知道即便是木煙動的手,也絕不會選擇毒殺這樣的法子,比起下毒,她更擅長一刀斃命,如果當初不是拉了花寒墊背,恐怕他早就死在了這人刀下。
木煙笑而不語,靜靜看着他,眼神中一如既往充滿了寒意。
屋裏靜了許久,關月臣松了口氣,給她夾去一段魚肉:“這個味道不錯,你嘗嘗。”
木煙沒動筷,冷聲問道:“我發現了你的密室,你不怕我下次再去一把火燒了那裏?”
“那裏面放了解藥的配方,燒了也好,花寒死了,你就自由了。”
木煙冷笑:“他若是死了,你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關月臣又給她夾菜:“來,這個也不錯。”
下一瞬,木煙擡手掀翻了面前的碗筷,拂袖而去。
關月臣靜靜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和飯菜,拿着筷子的手懸在半空,僵了片刻,一咬牙也摔了出去。
“何随!”
何随匆忙進屋,聽他吩咐:“派去盯着陳柳那邊的人召回,我會在那邊等着。”
何随應了聲是,遂又匆忙離開。
關月臣既是摔了筷子,索性也沒心情繼續吃飯,起身走到屋外走廊,樓下琴樂升起,歌舞環繞,來往男女老少皆有,熱鬧非凡。
他一眼便看見了人群中的兩道熟悉身影,那是剛剛砸了碗離去的木煙,還有貼身護在左右的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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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兩人的背影倒像是一對才子佳人,唯有那張醜陋的臉與之毫不相配。
關月臣目光一動,看向臺上屏風後的琴師,不知為何,竟是将那人逐漸看成了木煙的模樣。
三年前,他就是這麽發現她的。
而那時如現在一般,她身邊來去那麽多人,卻只有一個花寒始終相伴。
——
刑罰司裏人心惶惶,到處肅殺熏藥清理各處,幾日看下來卻又并未有毒發跡象,這才放下心來,無需惶恐度日。
陳柳倒是坦蕩:“這毒确實厲害,沾身必死,那麽多上等醫師都解不了毒,若是中了,倒不如吃好喝好過好餘下這幾日,也不算白來人間走一遭。”
故而這幾日,唯他還有閑心繼續琢磨毒殺一案的細節,有一點他遲遲想不出結論,那便是如此罕見的毒,兇手分明可以用在刑罰司的人身上,但兇手直到行刑都沒有再犯下兇案。
并且這幾日關月臣也怪得很,先是接到百姓告發兇手,抓捕後審訊動用私刑将人打得奄奄一息,種種手段,怎麽看都不像他之前的作風。
所以他才一直覺得案子奇怪,這屬下也怪,還有那位鎮北大将軍也是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琴師而已,聽說是從西域而來,難不成這西域就是指的邊塞?
陳柳心中霎時清明,難怪那将軍會以命做擔保,原來……這私底下竟是有過一段露水情緣?
門外傳來聲音:“大人,屬下有事禀告。”
“進來。”
進來的是陳柳的心腹。
他道:“大人,那些暗衛已經全部撤離了。”
陳柳笑了笑,點頭道:“繼續盯着,本官倒想看看,那些到底是誰的人。”
男人應聲離開。
陳柳走到桌案邊上,拿起筆,沾了沾硯臺裏快要幹涸的墨汁,随便扯了張黃紙鋪上,在紙上草草寫下幾個名字。
——關月臣、孟汀、木煙、花寒。
這幾人之間,他隐隐覺得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聯。
至于這之間究竟是何種關聯,于目前來看,暫且無從得知。
——
鳴金樂坊到了晚上,一片祥和寧靜,偶有琴聲婉轉清揚,卻不擾人清夢,只催人清心。
木煙坐在桌邊,沖門口招招手:“你進來。”
花寒進了屋,轉身将門關上,回身正好對上木煙視線,他皺眉,柔聲道:“為何這般看着我?”
木煙不答反問:“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此言一出,花寒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阿姻,你想聽什麽?”
他說完才想起來,她說過的,不喜歡聽到這個名字。
但他卻也沒有解釋,默不作聲地盯着那雙眼睛,垂在身側的手指偷偷攥緊了衣角。
“你說呢?”
打從吳霜那裏回來之後,木煙就一直想問,因為她從吳霜那兒聽說了一件事,正是半夜有人偷摸進了庫房,沒多久她就被當成嫌犯抓到了牢裏。
那間醫館的位置不算很偏,但上門的客人卻少,一來是因為這家的醫師着實青澀,長得青澀,醫術也青澀,來過一次以後很多人也就不來了,二來是這附近住的大多都是窮苦人家,輕易不會上門,除非已經病入膏肓。
所以能在半夜翻進醫館,還能準确無誤找到庫房位置,并且具備開鎖功夫的人少之又少。
吳霜想不出個門道來,正好木煙過來,便将此事當做閑話說與她聽,但聽完以後,她心裏卻有了一個朦胧人影。
花寒不就是最符合條件的人選麽?
可木煙想不明白原因,為什麽花寒要做出這種事,害得吳霜深陷牢獄,差點被處死,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什麽需要置人于死地的仇恨。
花寒仍舊沉默不言,木煙深深嘆了口氣,撥開長袖,露出裸露在外的皮膚:“阿寒,我好像中毒了。”
他走近幾步,垂眸看去,那白淨的手臂上已經有好幾處紅腫,似有腐爛生潰的跡象,花寒一下慌了,他着急捧住那只手,急道:“怎麽回事?”
木煙說:“王長虎死前,我曾見過他,想來應是那時,他抓了我手的緣故,只是當時我并未察覺,可這幾日老是覺得不太舒服,今日突然發現長出了這麽幾個紅瘡。”
說着,抽回手,像是生怕給花寒也傳染了。
花寒捉住那只手湊近眼前,滿眼不可置信:“不可能啊,你的血異于常人,況且還有那……”
他沒說完,木煙順着話說:“那什麽?”
“那關月臣下在你體內的毒,應該比這個毒性更強,這種毒應該傷不了你才對。”
“是麽,”木煙笑了笑,擡手拂去紅瘡,“所以真的是你殺了王長虎?”
花寒身體一僵,原來,她所謂的中毒只是用胭脂僞造出來的假象,他方才一時慌了神,竟是連這麽拙劣的表演都沒看出端倪。
他也笑了,仰頭對上她的視線:“對,是我殺的。阿姻,我不該殺他嗎?”
是,王長虎是背叛蓮族的罪人,該殺。
但在那之前的無名屍何其無辜。
“你不該殺另一個人,他是無辜的。”
花寒無奈搖頭,慢慢站起身:“不,他一點也不無辜,他甚至比王長虎還該死。”
那個男人躲在樂坊外面很久了,他第一次發現時,言語警告過不要再來,可第二日又在原來的地方看見那人。
連着數日,男人都坐在同一個地方,那裏正好是樂坊裏的人,出門的必經之路。
每每花寒看到男人用那種眼神看着這邊時,他便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直到有天心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殺了他,只要殺了他,就再也不用看見那雙令人生厭的眼睛了。
木煙蹙眉:“你……”
她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了。
“阿姻,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麽能懷疑我?你為什麽不能像以前一樣相信我?”
良久,木煙說:“我說過,別再這麽叫我。”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花寒個子很高,卻總是駝背低頭,他從前很愛笑,即便冷着臉,眼神也是柔和的,可現在一切都變了樣。
不止是他,也包括了她自己。
在花寒快走到門邊的時候,木煙叫住他:“以後凡是做任何事都要先與我商量,再有下次,你就走吧。”
花寒沒回頭:“好。”
可木煙很清楚,心裏一旦埋下了懷疑和猜忌,往後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門關上,她吹熄了蠟燭,坐在黑暗裏,心裏就不能平靜。
花寒沒有離開,他走到院裏,坐在對面牆邊的石階上。
他低估了雪姻,不,應該說是他到現在都還把雪姻當做需要照顧的孩子,以至于都忘了他們早已長大,而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不懂紅塵俗事的蓮族聖女。
這一切,都要怪那個人,那個三番兩次打破族規,最後讓蓮族覆滅的人。
——
孟汀看着時辰差不多了,正準備出門,臨走前卻聽見身後有人開門,他回頭看去,發覺是趙野起來了。
“天天都挑這時候去,這麽上趕着,你不怕人家真給你一刀啊?”
孟汀讪讪一笑,他以為自己這幾日深夜去樂坊的事無人知曉,現在看來,趙野早就知道了。
“那也是我活該,”他擺擺手,轉身往樓下走,“你快睡去吧,別把人吵醒了。”
趙野像看傻子似的看他,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退回房間繼續睡他的大頭覺了。
孟汀每次去了回來之後,都會在心裏發誓,下回再也不去,結果一到晚上就把誓言抛在腦後,屁颠屁颠地跑去樂坊。
這晚,他恰好聽到了裏頭兩人的對話,心裏不禁疑惑:倘若真兇是他,為何關月臣另找人頂罪都要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