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故人終故去

故人終故去

木煙趁機狠狠一肘,擊打在他腰腹上,關月臣悶哼一聲,卻在剎那間收攏了手臂:“至于這麽生氣?我不過是叫你殺一個下人而已。”

“他不是!”

“不是什麽?下人?還是別的什麽?”

“你的頂頭上司你應該很清楚吧?他現在就在上面,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找到這裏,到時你想跑也跑不了。要麽,你把方子給我,我放你走,要麽同歸于盡,我也算是替吳霜報了仇。”

刀刃突然頓了一下,關月臣想問吳霜是誰,記憶似乎曾經出現過這麽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他很快想到或許吳霜就是當年慘死的蓮族人其中之一。

都到了這種時候,可她依舊惦記着報仇,既然那句“有”都可以輕易說出口,為何到“殺了花寒”,她連騙都不願騙。

鋒利的寒刃落下一抹紅痕,血珠慢慢滲了出來,攥着刀刃的那只手開始微微發顫,他拿不住,也放不下,想讓她陪自己一起走,卻始終下不了手。

他想說出一切,讓她也痛苦一次。

木煙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猶豫,當即擡手按住了關月臣持刀的手,按在了自己頸間,皮肉觸碰到她血液的一瞬間,瞬間騰起蒸蒸白霧。

手裏的匕首驟然掉落在地,再想去撿,已是來不及,木煙已經踢開了地上的匕首,轉身撲上來抱住了他。

關月臣被剛才那下疼得渾身直冒冷汗,這一瞬間他才終于明白,原來,那時候她是要用血弄瞎他的眼睛啊。

兩人頸間白霧彌漫,是木煙的血一點點滲進了關月臣的皮肉之中,急促的喘息聲驟然而起,她見時機差不多了,正欲往後退開,但那雙手卻環住了她的腰間。

她清楚感覺到那雙手正在緩緩收緊,随之而來的是耳邊更加沉重的呼吸。

她不懂關月臣為何要這麽做。

木煙用力推他,盡量讓自己的血離得稍遠一些:“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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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時候發現了關月臣唇角帶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因脖子的皮肉都被灼燒了大半,一句話似乎都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雪……姻……”

木煙略一怔愣,恍然看見了最初遇見時,那個天真單純的少年模樣,笑眯眯的叫她:“雪姑娘!”

“再抱……抱一會兒……”

環住腰身的兩只手慢慢被她掙開,她的眼睫撲閃了幾下,忽然用力掙開,踉跄好幾步,眼睜睜看着那雙手無力垂落。

不過一眨眼,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年就變成了眼前的凄涼模樣,凡是被她的血碰觸的地方,全都留下了一道道灼燒的痕跡,血肉轉瞬間變成了焦黑的暗痕。

關月臣緩緩眨眼,往後退開撞在牆上,呼吸一窒,良久才重新喘息。

他深深望進那雙眼睛,将那些厭惡盡收眼底,默默在心底做下了決定。

花寒做了什麽,他不想告訴她了。

關月臣艱難的扯開嘴角,擠出一絲苦笑,他笑得幾乎無聲,笑得抱住自己顫抖的身體,慢慢彎下了腰。

木煙見他這樣應該是沒事,她逃似的要往門外走:“我去找出口。”

關月臣卻一把拉住她,将人重新拉了回來,沙啞開口:“不用找了。”

說完,低下頭,輕輕落下一吻。

木煙正欲掙紮,突然蹙起眉頭,血腥味氤氲開來,咫尺間霎時起了縷縷白霧,燭火搖曳在兩人之間,她一時愣神,看着關月臣雙眼緊閉,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

他在做什麽?

關月臣只覺一絲灼熱流進口中,所過之處,劇痛非常,他始終沒有松手,任由灼燒而起的煙霧彌漫在兩人之間,即便是閉着眼,淚水還是順着臉頰滑落。

他到死都沒有睜開眼睛,看她最後一眼。

三年的秘密,是他留給她最後的懲罰。

這一幕,來得太快,木煙回神推開,便見關月臣貼着牆坐倒在地,低垂着腦袋,嘴角緩緩流出暗紅粘稠的血。

“關月臣?”她的唇角依舊在滲血,蜿蜒流下一縷血線。

木煙飛快眨着眼睫,眉頭緊蹙,她不可置信地蹲在關月臣面前,又叫了一聲:“關月臣?”

他依舊低着頭,悄無聲息。

木煙想起他剛才說的“再抱一會”,當即就要抱上去,卻又生生停住,眼前似又看見了剛才白霧缭繞的畫面。

木煙聲音哽咽:“關月臣……”

她斷然沒有想過他竟會做出這等事,所以也未曾防備,她擡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用衣袖裹住自己的手,才敢擡起關月臣的腦袋。

衣袖也焦黑一片,讓她不得不松手。

不知為何,這張臉此時落在她眼裏,突然沒了這三年來的厭惡,腦海中只記得那個充滿正義,願意幫着他們從關鴻傾手下救人的小少爺。

木煙絲毫沒注意,黑暗中走出一道人影,走到她身後都未曾察覺,直到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就要倒地時,卻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

懷宋邊境。

孟汀擡手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跡,生生挨了這一踹,他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剛站穩便側身閃過迎面那道寒光。

流寇突襲營地,打得所有人縮手不及,這樣的事前所未有,誰都沒想到龍峰不久前剛吃了敗仗,竟然轉頭就能重振旗鼓,趁夜偷襲。

一旁的趙野眼見四周流寇直奔孟汀而去,趕緊調頭轉向,三步并作一步手起刀落,殺出一條血路。

“你怎麽回事兒!打起精神來行不行!”

從剛才到現在,他已經看到不下三次,孟汀發愣的樣子,每次都在最後關頭才躲開攻擊,好幾次差點中刀,這樣的情況不是沒有出現過。

不過那時并非是戰場上,所以他也沒當回事,畢竟誰會信自己動不動就身上疼,平白無故的,身上又沒個傷口,怎麽會疼?

趙野信過他一次,還特地讓軍醫給看過,但軍醫說的很明白,他孟汀比誰都健康,身體強壯得能直接上山打虎,自那之後,孟汀便沒提過這茬。

孟汀擡眼看向對面山頭,吼道:“小心!”

話音剛落,對面已是萬箭齊發,“咻咻”聲不絕,不少官兵既要阻擋流寇的進攻,此時又要擋箭,頓時慌亂,四散奔逃開來,不過須臾,慘叫聲此起彼伏,場上已有不少官兵中了箭。

趙野道:“撤吧!再這麽下去都得完蛋!”

孟汀的劍轉出了殘影,身邊已是落了無數弓箭,他頭也不回地喊:“好,我來斷後。”

一聲令下,所有官兵有序撤退,趙野擔憂地看了一眼,想留下來一起,卻又被旁的官兵拉着離開:“趙哥,快啊!”

不過眨眼間,孟汀已經向着對面山頭奔去,趙野頓時瞪大了眼睛,低吼了一聲:“他娘的,又發瘋!”

他跑出幾步,遂又回頭:“帶着弟兄們往密州撤!”

說罷,撿起地上的盾牌,攥緊了手裏的長槍,一邊大吼一邊往孟汀的方向追了過去。

——

再睜眼,木煙已經回到了自己房間,醒來的一瞬間,她甚至以為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目光一動,看見了坐在床邊的花寒,手撐在臉側,閉着眼正在休息。

窗外都暗了,屋裏燭火通明,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太多話想問,但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她覺得胸口很悶,像是有塊大石頭壓在那,讓人喘不上氣。

“花寒……”

花寒睡眠向來很淺,睜開眼愣了一下,立馬回過神來:“醒了?是不是餓了?”

他慌忙站起身:“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不用。”木煙拽住他的袖子。

花寒只好重新坐回來,皺着眉看她:“你昏睡了整整三天,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原來不是夢。

木煙翻身下床,一時間沒站穩,頭有些發暈,想來也是,她都昏睡三天了,三天滴米未進,人怎麽會受得了。

她坐在床邊緩了一會,揉着額頭,一點點回想起那些可怕的記憶,良久,輕聲問道:“是你帶我回來的?”

花寒點點頭:“我醒來後,就見你躺在我身邊,怎麽叫都叫不醒。”

“你去哪兒了?”

他想了想,說:“我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有人一直在問我‘冷不冷’,等我醒來後就已經倒在城外樹林了,然後就看見了你,大夫說,你應是受了驚吓,所以才會陷入昏迷。“

聽他這麽一說,木煙心裏的疑惑更深:“陳柳有沒有找過我?”

在她昏睡的三天裏,陳柳确實來找過幾次,不過每次來,都看見她昏睡不起,就算想問點什麽也沒辦法,只好作罷。

而關月臣的屍體也是在城外的樹林找到的,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很遠,屍體在河中泡了一夜,沖上岸邊以後還是到河邊洗衣服的百姓發現的。

關家的案子也就這麽落下帷幕,不過聽說何随逃走前曾帶走了關夫人,三天下來也不見蹤影,應該事故擔心案子的事牽涉到他們身上,所以逃到別的地方躲起來了。

木煙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她還是決定去跟陳柳見上一面。

“花寒,你真的沒事了嗎?”她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毒發的時候。

花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應該沒事了吧,距離毒發還有兩個多月呢,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盡快研制出解藥的,反正我們不都說好了,要到外面去逛逛的,說不定能碰到什麽神醫把我們身上的毒直接解了呢。”

木煙哭笑不得:“但願如此吧。”

她聽出了花寒語氣中的愉悅,這種愉悅讓她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總感覺跟以往的他有些不太一樣了。

他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難道吳霜的死,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

她還是沒忍住問出口:“吳霜死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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