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同樣的印記

同樣的印記

不歸擡頭,看見遠處走來一行人,身後拉着一輛籠車,車裏似乎裝着什麽人,他直覺那就是木煙。

被叫做板哥的就是白天帶頭追出去的瘦男人,不過覺得他不該叫這個名字,應該叫竹竿鼠。

一行人走到近前,板哥皺眉瞧不歸:“這人誰啊?”

夥計低聲說:“估計又是個輸光了家底的。”

板哥笑,沖不歸勾勾手指:“哎!過來。”

不歸沒搭理他,往籠車走,板哥示意邊上的人攔住他,五大三粗的幾個男人一擁而上,不歸迅速蹲下,愣是讓幾人相互撞在一起,眨眼間摔成一片。

夥計看得皺眉,摸了摸腦袋,覺得自己腦門子都看痛了。

板哥回頭叫人:“還愣着幹什麽!都上啊,給我攔住他!”

不歸已經走到籠車邊,路邊燈籠不夠亮,但他還是看清楚了這個穿着一身破爛紅紗,頭發亂七八糟的女人就是木煙。

跟他那日在川楊城見到的,是不太一樣了。

他仔細一想,似乎是之前缺少的那種病态出現了,這就對了。

這就恰好說明,之前他看到的木煙,身體分明已是病入膏肓的狀态,卻又沒有半點病氣,其實是被什麽東西給遮掩,或說是緩解了。

而那樣東西既然不在她身上,自然就在她身邊那個男人身上。

“把他給我抓起來!”

不歸收神,擡手作刀,虛虛往籠子四周的鐵栅欄砍了一刀,手掌并未觸及半分,卻又好似一把無形的利劍在手,生生将鐵栅欄攔腰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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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一聲,上面一半籠子斷裂落地,四周的人被這一幕吓在原地,誰都不敢貿然上去。

“板、板哥!”

板哥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僅是一瞬,心裏便樂開了花,咧嘴一笑:“抓、抓人啊!誰要是能把他拿下,重重有賞!”

在賭場裏頭幹活的,哪個不是窮兇極惡的亡命徒,一聽有賞錢可拿,立刻舉刀沖上去,個個生猛如虎。

“煙姑娘?”

不歸往鐵栅欄傾身,躲開了迎面三刀,翻了個身,斜靠在另一邊:“醒醒,別睡啦。”

身後想要偷襲那人,一刀砍了空,刀刃卡在欄杆之間,不歸頗為無奈地搖頭,伸出兩根手指彈開刀刃,刀刃斷裂開來,那人慣性往後連退十多步,吓得扔開了手裏的斷劍。

他驚恐大叫:“板哥!!”

——

木煙這次又做夢了。

夢裏見到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身量很高,體型勁瘦,兩手枕在腦後,翹着二郎腿躺在房檐上。

男人忽然扭頭沖她喊:“上來啊!”

木煙原地跳了一下,低頭看了自己的腳,然後攤開手,仰頭無奈道;“我上不來。”

男人笑了起來,笑聲戛然而止,木煙看見他胸口插着一把劍,整個人驟然從屋瓦上滾落,她匆匆奔上前伸手去接。

沒接住,男人摔在她腳邊。

她還是看不清臉,只見男人身上的劍消失了,平白出現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随着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突然發現那其實是她自己的呼吸聲。

木煙蹲下身,想要按住傷口幫他止血,然而指尖碰觸的一瞬,卻是直接穿透了男人的身體。

哦,她意識到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夢。

另一個男人出現在身後,同樣看不清臉。

他很溫柔:“阿姻,堅持住……別睡。”

木煙疑惑不解,阿姻是誰?他又為什麽要叫她堅持住?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發覺四周都暗下來了,她趴在男人寬闊的後背,想說話卻又發不出半點聲音,她聽見這個男人說:“……有人會替你擋下所有傷害。”

木煙很想問問那人是誰,但她明明在做夢,卻又覺得好困,睡意充斥全身,她甚至不知自己何時閉了眼,只聽見那個背她的男人最後似乎說了句:“堅持住……別睡……”

她還是睡過去了,醒來時床邊坐着一個男人,她不認識,看他穿的同自己一般破爛,只是衣襟是敞開的,她瞧見那胸口沿着琵琶骨上有條疤,像趴了只千足蟲似的。

男人模樣周正,臉上髒污,內裏卻透着一股俠氣,他見木煙醒來,甚是喜出望外:“看你脈象漂浮,體質虛得很,煙姑娘,這才幾天不見啊,你怎麽就落得這般模樣了?”

木煙沉默無言地打量他,撐着身子坐起來,環顧四周,這裏該是間破廟,遠處石塑的佛像碎得只剩一半,下頭點了一籠火堆,她身下也并非床榻,而是用幹稻草鋪成的一方空地。

她覺得這人認識自己,卻始終搜尋不到半點關于此人的記憶,那就只有兩個可能:要麽是她失憶了,要麽就是此人在裝模作樣騙她。

莫名的,木煙覺得前者更為可信,她擡手摸向腦後,之前的傷處還在隐隐作痛。

她不答反問:“敢問恩公叫什麽名字?”

不歸一愣,恩公這名頭他是着實不喜聽的,過往五十多年,他救過不少人,總有那麽些人追着吵着要找他報恩,那些人把恩看得很重,同樣的,把仇看得一樣重,于是到了後來,他身邊只剩個小兔崽子。

“難怪,難怪。”

不歸原就覺得奇怪,現在算是明白了,不過短短幾日,這人竟是失了憶。失憶這事可大可小,他想。

他笑着将自己的名字奉上,然後問她可還記得一個叫孟汀的男人。

木煙仔細琢磨了一遍,這名字,耳熟,但這人,她确實不認識,又或是該說不記得了。

不歸點了點頭,以為是老天有眼,讓這世間少了一樁仇怨,正欲問清楚她今晚為何會落到賭場那幫人手上,木煙突然起了身,說:“今日之事多謝,有朝一日木煙必定回報。”

有朝一日。

不歸勾起唇畔,人和人之間哪有什麽有朝一日啊,今日一別,說不定就是死別,今日這面,說不定也是最後一面,他從不去想什麽以後,不過人既要走,那便不必留,況且他也還有正事要做呢。

“走吧,有緣啊江湖再見。”

不歸擺擺手,目送她走進黑夜。

他想起不久前在賭場門口見到籠車裏的她,身上帶着幾處刀傷,傷口邊緣的衣料像是被什麽燒得卷了邊,也是這時候他看見了木煙心口位置的印記。

半邊蝶翅,竟是與孟汀身上的一模一樣。

五年前救回那小子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孟汀傷重不全是因為外傷,反而內傷更重,可這種內傷極為怪異,不像是內力回溯導致的內傷,也不是劍訣透支內力的,仿佛是憑空出現似的:那是一種不該存在于孟汀體內的傷。

時隔五年,再見到一模一樣的印記,在同樣的位置,不歸覺得,這兩人之間絕對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

地下賭場的人誰都沒想到這女人竟然還敢回來,五大三粗的老爺們你推我擠的都磨蹭着不敢上前,為首的板哥聽說了這消息之後,着急忙慌出來查看情況,略一打量,便叫手下趕她出去。

昨晚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沒挨削?

看了一圈沒見着那個男人,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問木煙:“你回來找死是不是?”

木煙還是穿着昨晚那身衣服,走起路來手腳都露在外面,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回頭,她權當沒看見,徑自走到了賭場門口,她理所當然地搖頭:“那些人,放她們走。”

板哥聽笑了:“你說什麽?”

木煙走近一步,一身狼狽卻無半點怯意:“你們抓來的那些女人,放她們走。”

在場所有人都楞了一下,都以為自己是聽錯了,面面相觑,低聲竊語。

“你剛聽見沒?”

“不是我一人聽錯了吧?”

板哥眉頭緊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要是沒昨晚那事,興許他也就權當聽了個笑話而已,那人雖然現在不在這裏,但保不齊什麽時候又會回來,把那種人召回來那可是明擺着自找麻煩,思及此,他面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姑奶奶,算我求您行不行?走了就別回來了,我這土廟供不了您這座真神。”

木煙還是那話:“放了她們,我走。”

板哥後槽牙都咬緊了,眼珠子滴溜一轉,确定那人沒跟來,便道:“行!那你親自去放吧!”

木煙當真邁開步子往裏走,板哥沖四周的手下擠弄眼色,那意思很明顯:找機會,殺了她。

這地下賭場在臨近邊塞的位置,人鬥場廣受追捧,這裏原先是鬥獸場,後來不知是誰提出了人鬥,一經下注,一晚上光是看客都能有個上千人。

美人鬥,便是其中最受歡迎的一種,越是貌美,越容易存活到最後,看臺上的人砸多少錢,她們就能拿到相應的武器,不過最後活下來的,終歸還是不怕死且敢殺人的少數人。

此時未到晚上,場子裏沒什麽人,板哥在前頭帶路,說是那些女人都在地下室關着,只有到了晚上才會把她們帶上來,木煙信以為真,跟在他身後往裏間走。

越是往裏走,越是看不清前路,連腳下的路都快看不清了,木煙叫住板哥:“你想帶我去哪兒?”

話音剛落,身後便有人撲了上來,若是沒有出聲興許她還不會發覺,偏偏那人撲上來的時候,呼吸重到不得不讓人察覺,她先一步蹲下身,便在黑暗中聽到前邊傳來一聲悶哼,是板哥被那人撲倒在地。

緊接着身後又是一陣疾風刮來,她咬破了手指,照着那邊猛地一甩,随之而來的“滋滋”聲裹挾了慘叫,傳進她耳中。

她不知自己的血為什麽會有這般作用,但有了這能力,便如有神助,她第一回這麽用,沒想到對付這些人竟是綽綽有餘。

緊接着一小簇火光點亮了四周,木煙看見這些賭場的人全都哀嚎着滾作一團,為首的板哥方才只是被人撲倒,趁木煙對付其他人時已經着急忙慌起身,他抽出腰間匕首,面露兇色,朝着她的後背高高舉起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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