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第23章 23

蔣以聲打了輛車, 坐在副駕。

回頭看後面的兩個姑娘,臨春拉着臨冬的手,側身給她擦眼淚。

除了剛開始那猛一下的腿軟, 臨春很快就鎮靜了下來。

即便自己眼圈通紅, 還是忍着去安慰妹妹。

蔣以聲收回目光。

醫院還挺遠, 打車比起步價還多出三塊七。

蔣以聲掏了十塊過去,司機低頭摳着錢包找三毛零錢。

那邊車門“砰”的一關,壓根沒想要。

到達病房,臨冬撲在床邊哇哇掉眼淚。

臨春癟着嘴, 強忍住情緒問臨夏怎麽了。

“沒什麽事,”臨夏拍拍臨冬的腦袋,“別哭。”

臨春抹了把眼淚, 把臉偏到另一邊。

床頭的櫃臺放了幾張檢查單, 她便拿過來看。

“謝謝你了,”臨夏擡頭看向蔣以聲, “還專門跑一趟把她們送來。”

“不用謝,”蔣以聲看着臨夏沒有一點血色的唇, 多了句嘴,“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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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夏微愣,笑着搖了搖頭:“沒事,就崴了一下腳。”

蔣以聲沒有吭聲。

通常這種情況, 越說沒事就是越有事。

就憑這姐的作風, 只是崴一下腳壓根不會來醫院。

他走到臨春身邊,看見對方手裏拿着的是驗血的單子。

上面三線試表格列着各項數據,臨春看不太懂。

她扭頭對上蔣以聲的目光, 剛想把單子遞過去,大姐卻中途截了個胡, 把那些雜七雜八的化驗單都給拿了過來。

“你也別在這浪費時間了,跟小冬一起把三輪車開回家。”

臨春詫異地指指自己,摸摸耳朵連忙擺手。

她耳朵聽不見,開車上路那不是找死嗎?

“所以讓小冬跟你一起,”臨夏把手裏的檢查單折了一折,随手塞進床頭的抽屜裏,“你不要上大馬路,就走路邊慢慢地開,別人會避着你的。”

臨春如臨大敵。

她也明白材料不可能在外面過夜,要早點運回家才好,但是三輪車她也就看臨夏開過,自己突然就要被逼上路,還真的有點…

“我來吧,”一邊的蔣以聲出了聲,“那車好開嗎?”

“不用,”臨夏笑着拒絕,“讓你跑這趟就挺過意不去了,再說小春遲早有這麽一下,這麽大的人也能幹活了。”

臨春耷拉着腦袋,點點頭。

“今天真的謝謝你,”臨夏繼續對蔣以聲說,“改明兒到姐店裏玩,姐請你喝奶茶。”

話說到這個地步,蔣以聲也沒必要硬幫這個忙。

臨冬看臨春憂心忡忡,遍跑過去拉住臨春的手:“三姐你別怕,我幫你看着。”

臨春被迫接下這個棘手的活,出了醫院手心都有點冒汗。

蔣以聲跟在她身後,突然伸過手去,把手機上搜索的詞條給她看。

【聾啞人可以開三輪車嗎?】

另起一行的回答大號字體加粗強調:不可以。

臨春:“……”

她停下腳步,看着蔣以聲。

“你姐膽子挺大,”蔣以聲收了手機,“鑰匙給我。”

臨春猶豫片刻,把鑰匙遞了過去。

臨冬被牽着手,瞪着兩個大眼睛不吭聲,蔣以聲微微嘆了口氣:“走吧。”

三輪車停在醫院裏面的停車場,臨夏給保安大爺遞了包煙,對方就幫忙替她看着貨。

車是電動三輪車,和電瓶車有點兒像,一擰把手就能跑。

車廂裏放着成箱的奶茶粉和茶葉包,紙盒裝着,被松緊繩固定,排排放着有六箱。

蔣以聲老司機一般坐上駕駛座,其實心裏也沒什麽譜。

畢竟三輪車他也沒開過,這玩意兒對他來說着實有點超前了。

臨夏和臨冬蹲坐在後面裝東西的車廂裏,兩人扒着駕駛座後面的欄杆,看蔣以聲在手機上搜索電動三輪車的教學視頻。

“哥哥,”臨冬忍不住探着身子,把車速撥成了慢擋,“你會開嗎?”

蔣以聲關掉手機,沉默片刻:“已經會了。”

這個“已經”聽得臨春警鈴大作。

她企圖臨淵止步力挽狂瀾,卻未曾想蔣以聲車把一擰,車後兩人瞬間往後坐了個屁墩。

再一腳剎車,兩人又創了回去。

臨春:“……”

要不今天珍惜生命算了。

“哥哥,”臨冬哭喪着臉,“要不然…”

“沒事,”蔣以聲淡定道,“這次真的會了。”

醫院停車場空曠,蔣以聲在裏面龜爬似的練了一會兒車。

按照教學視頻學會了轉彎、倒車、打燈等一系列操作後,再貼着路邊,以每秒不到五米的速度均速前進。

好在鄉間小路車少人少,将近飯點人基本都在家裏吃飯。

蔣以聲貼着路邊緩緩往前挪,車身“嗬啷嗬啷”的響着,感覺随時都能散架。

臨冬趴在車後面:“哥哥…”

車輪軋上石塊,“哐當”颠了一下。

臨春屁股一疼,車子停下來了。

壞了?她往前探了探頭。

“這什麽破路?”蔣以聲看着前面坑坑窪窪黃泥路,聲音有點兒發沉,“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臨冬看看四周:“好像…是的。”

蔣以聲把手機扔給她:“拿着。”

導航提示出正确路線,第一條先掉頭。

掉頭。

蔣以聲在駕駛座停了片刻,想了想,又把手機拿了回來。

臨春抻着脖子去看,對方正在搜索:三輪車怎麽掉頭。

她有點想笑。

臨冬愁眉苦臉,在後面給臨春打手勢:{這樣天黑了都到不了家。}

臨春看了眼正在琢磨的蔣以聲:{沒辦法,等着吧。}

好在車子逐漸駛入正軌,這麽晃蕩了一路晃回了家。

臨冬從車上跳下來,在窗戶邊摸到了鑰匙,開門進屋。

蔣以聲把車鑰匙還給臨春,順便活動了一下自己颠了一路的屁股。

奶茶粉和茶包一箱也不重,就是體積有點大。

臨春臨冬兩人擡一個,剛放下就看見蔣以聲一人疊着抱兩箱,蹲身把箱子放在她們腳邊。

“哇,”臨冬驚訝道,“哥哥你好厲害哦。”

蔣以聲正低頭搓着自己的衣服,聞聲擡了頭,把衣擺放下。

黑色t恤特別顯灰,他的小腹那裏髒了一片。

臨春趕忙起身,跑到蔣以聲面前擡了擡手。

似乎是想急着幫他擦幹淨,但突然反應過來對方不是臨冬,又猛地把手收回。

少爺怎麽能幹粗活!

幹就幹了還把衣服弄髒了!

她有些無措的原地轉了一圈,去衛生間拿了毛巾過來。

姑娘家的洗臉毛巾,橙色的,印着小熊。

不是很大,用了很久,表面的絨毛大多起球,看着有些老舊。

“搬完再說吧。”蔣以聲沒接,繼續搬箱子去了。

多了個年輕勞動力,三人很快把車上的貨都給運進了屋裏。

忙活完一圈,蔣以聲熱一腦門汗,在廚房的水池邊洗手。

臨春趕緊拿了毛巾過去,有點兒過意不去。

蔣以聲接過來,擦了擦手。

臨春彎了彎拇指:{謝謝。}

“就這?”蔣以聲也學着她的動作,“光點兩下手指頭就行了?”

臨春鼓了鼓腮,把毛巾接過來。

“哥哥,”臨冬給捧着一個搪瓷杯過來,“喝茶。”

蔣以聲垂了垂睫,剛想伸手,卻被臨春搶先給拿了過來。

她把水杯擱在一邊,從櫃子裏翻出一次性的,這才倒了水重新遞給蔣以聲。

臨冬做錯事般縮了縮脖子,大概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裏,便灰溜溜地鑽回屋子裏去。

“也不至于,”蔣以聲接過杯子,“在你眼裏我是不是事兒挺多。”

臨春沒好意思點頭。

“心裏罵我呢,”蔣以聲幾口把水喝完,“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臨春在本子上寫道:【做飯給大姐送過去。】

“你做嗎?”蔣以聲看向她身後的竈臺。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臨春會做飯他其實也不驚訝。

臨春點點頭,把毛巾接過來,

看對方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于是她試探性地問:【一起吃嗎?】

三輪車開了很久,已經過了飯點。

蔣以聲因為自己都沒吃晚飯,沒道理現在還把人往外攆。

蔣以聲借坡打滾,眉梢一擡:“既然你都這麽說了…”

臨春抿住笑,轉身打開水龍頭洗菜。

掃了眼自家的竈臺,雖然有點兒簡陋,但是被打掃得非常幹淨。

窗臺上的快簍邊還擺了簇野花,前幾天臨冬摘的,養了幾天還挺精神。

蔣以聲就站在她旁邊,饒有興趣地看着:“今天吃什麽?”

另一邊,臨夏第無數次把手機關掉。

她屈着一邊膝蓋,躬身把臉埋進雙臂之間。

呼吸急促微微發顫,偶爾直一下腰,擡手把垂到面前的長發捋到腦後。

快有兩個小時,她沒想出要怎麽辦。

奶茶店投了那麽多錢,不可能不開。

創業開始是最艱難的時候,留下這個孩子根本顧不過來。

要不然就告訴梁峻?生下來也算是對得起他。

可是…臨夏把手覆在自己的小腹,鼻根酸澀。

哪個小孩願意生下來就沒有媽媽。

打掉嗎?

臨夏深深吸了口氣。

她舍不得。

這是一個小生命,是…她和梁峻的孩子。

她又重新劃開熄了屏的手機。

打開通訊錄,拇指懸在梁峻的電話之上,久久點不下去。

她已經不能再對不起他了。

可是…

她養不起。

忙音在話筒裏響起,臨夏低着頭,長發遮臉。

她想了無數種對面知道後的反應,卻未曾想“嘟”聲之後電話接通,對面竟然是個陌生的女人聲音。

“喂?你找誰?”

電話都打到人手機上了能找誰?

臨夏一時間愣是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好在梁峻随後就把手機拿了回來:“小夏?”

臨夏動了動唇,大腦一片空白。

為了避免自己出醜,她直接把電話挂斷了。

醫院很靜,病房裏沒人。

手機鈴聲驀然響起,屏幕上顯示是梁峻的名字。

臨夏再也忍不住,把臉埋進自己掌心,失聲痛哭。

家裏有現擀的面條,臨春簡單地做了鍋豆角焖面。

桐邵這邊口味重,重油重鹽不太健康,但絕對好吃。

臨冬悶頭扒完面,擡眼看見蔣以聲托着腮看臨春繼續在廚房忙活。

“哥哥,”她絲毫沒避諱,“你是不是喜歡我三姐?”

蔣以聲略微回魂,偏頭看向這小丫頭:“很明顯?”

臨冬使勁點了點頭。

神情凝重倒有點臨春的影子。

“看你像個好人,我就不告訴大姐了。”臨冬撅着嘴巴,“你可不要欺負她。”

蔣以聲有點好奇:“以前有人欺負她嗎?”

臨冬又使勁點了點頭:“那個叫王凱傑的…”

兩人交頭接耳一通,直到臨春那邊下好了馄饨,才暫時中斷了對話。

“下次再說。”蔣以聲拍拍臨冬的小腦瓜子。

臨冬“噢”了一聲:“你還會來我家嗎?”

“來啊,”蔣以聲笑道,“下次哥哥給你買好吃的。”

臨冬捧着下巴,興奮道:“徐拓哥哥會來嗎?我好久沒見着他啦!”

臨春歪着腦袋直往他倆嘴巴上瞅:{你們在說什麽?}

臨冬及時翻譯:“她問我們在說什麽。”

“誇你呢,”蔣以聲順手拎過臨春手上的馄饨,“走吧,我送你過去。”

臨春連忙把手擦擦,快步跟上蔣以聲的腳步。

十月初,天黑得快。

路上行人稀少,偶爾有自行車“嗬啷嗬啷”從他們身邊駛過。

低功率的路燈吊在電線杆上面,鎢絲發出微弱的黃光,将斷未斷。像極了桐邵這個小鎮,已然是個垂垂老矣的長者。

這個季節已經沒有飛蛾繞在它的旁邊,孤零零的一個,照亮了一小片路面。

鄉間的水泥路不幹淨,黃泥巴、塑料袋、誰家狗拉的屎,都有。

靠近田埂那邊被車輪軋得坑坑窪窪,凹陷處還卡着潮濕的泥巴,裏面還能長幾簇野草來。

臨春與蔣以聲并肩隔着半米,步調相同。

她好幾次看向他那邊,想把馄饨接過來,想表示“不用送”。

但又明白即便說出來,蔣以聲也不會聽自己的話轉身離開。

相比于兩相無事的前幾天,今天的蔣以聲着實有些強勢。

他也不藏着掖着,把關心直接擺在明面上,像無所畏懼的鬥士。

臨春其實是害怕的。

對于蔣以聲,她不知道如何拒絕。

蔣以聲察覺到她的目光,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想說什麽?”

臨春站在原地打字過去:【不用送。】

臨春雖然聾啞,但是出門注意點的話還是沒有問題的。

她舍不得打車,一般都是坐公交。

提前在本子上寫好站名,遞給售票員看就行。

只是有時晚上沒燈,在碰到個耐心差點兒的,就可能會沖她發點脾氣。

臨春其實也都習慣了。

蔣以聲就知道她要說這些,嘆了口氣:“說點別的。”

臨春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麽。

破舊的公交站牌藏在路邊的樹幹間,所謂的公交車站不過是水泥馬路邊上的一個岔口。

落葉和泥巴堆積在綠化帶的邊緣,蔣以聲一路走過來,原本幹淨的鞋子都髒了邊緣。

他不應該在這兒。

最起碼不該因為自己在這。

臨春低頭打字,把手機給他看:【你不用這麽幫我。】

等蔣以聲看完,又接着說:【我沒什麽能給你。】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幾乎像在卑微地懇求。

目光也一并垂下,不敢去看蔣以聲的眼睛。

蔣以聲太好也太遙遠,她真的不敢再繼續靠近了。

臨春捧着手機,腦子一團亂麻,也不知道自己亂七八糟說了些什麽。

她不看口型,拒絕交流。

手機交還過去,想把馄饨再拿回來。

自作多情也好,是個笑料也罷。

到此為止吧。

公交車的車燈照過來,停在車站邊“嗤”的一聲開了車門。

蔣以聲一手拎着馄饨,另一只手拎着臨春,趕集似的把人拽上了車。

“去市立醫院,”他松開臨春的衛衣帽子,把對方擱在售票員的面前,“兩張票,她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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