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第52章 52

蔣以聲說走臨春是信的, 但是明天走她又不太信。

這句賭氣的話說出來多半就有點鬧情緒,臨春停下腳步,重新轉頭看向對方。

大少爺雖然不高興但也沒真的離開, 月光拉長兩人的影子, 長長短短地追逐, 再一同融進轉彎處的陰影。

臨春:{不信。}

蔣以聲拍開她的手,擡擡下巴,指向不遠處的小店面。

臨春家的飯館盤給了別人,開了有小半個月, 生意不怎麽樣,平時也不幹晚場,現在就已經關門了。

店後面就是臨春家, 蔣以聲把人送到這也不準備再往裏。

臨春走幾步回過頭, 看少年雙手插兜,浸在陰影裏, 就這麽靜靜站着,目送她離去。

夜很涼了, 臨春擡手往外擺擺。

蔣以聲後退半步,發頂盛上一點月光。像是一定要看她回家,就守在那。

臨春一瞬的恍惚,轉身快步離開。

臨冬聽見門外動靜, 早早就去給臨春開門。

大姐最近孕期不适, 回來得也早,見臨春這時候才到家,于是責備了幾句。

臨春把帶回來的卷子整理好, 臨睡前給大姐和了杯牛奶,趕緊洗漱上床。

等到燈都關上, 她才想起來關于耳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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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窩裏爬起來,借着夜燈看到臨夏躺下的身影,臨春又不知道要怎麽提起這事兒。

臨冬也跟着撐起手肘,問臨春怎麽了。

臨春搖搖頭,重新躺下。

臨冬摸摸她的手臂,緊緊挨着她睡覺。

臨春閉上眼,總會想起離開時蔣以聲隐在屋檐下的身影。

她甚至還久違地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同樣是個不茍言笑的男人。

如果父母還在的話…或許更有底氣一點,也就能開口說出來了吧。

隔天臨春早起發現手機上有條未讀信息。

接收時間是昨天晚上,蔣以聲發來的,簡單幾個字,說自己到家了。

臨春那時候估計正在洗漱,手機震動沒有察覺,直到隔了一晚上她才看見。

正猶豫着要不要回複過去,臨冬扒着她的胳膊踮腳看了一眼。臨春連忙把手機關掉,臨冬瞪着眼睛,跑去和大姐打小報告去了。

小孩就這樣,好的時候恨不得跟你穿一條褲子,不好的時候簡直就是一耳報神,什麽都往大人那裏禿嚕。

“三姐談戀愛了。”臨冬樂滋滋地說。

臨夏擡手給了她一腦瓜子:“別瞎說。”

“真的,”臨冬捂着腦袋,“昨晚我看見那個哥哥送三姐回來的。”

臨春剛洗漱完,從廁所出來臨夏也給她一腦瓜子。

心虛使然,臨春趕緊收拾收拾去書店了。

路上,她又打開蔣以聲發來的短信。

六點出頭,也不知道大少爺醒沒醒,一夜過去,耳蝸的事也得有個交代。她也努力了,但實在是說不出口,要不就算了,算了算了。

清晨很涼,臨春抱着書本穿過菜市後的長巷,額前都沾了薄薄一層霧。

屋檐上的橘貓随着她一路過去,邊牧的碗裏已經新添上了半碗狗糧。

蔣以聲來得比她早,正在院子裏給花澆水。

臨春趴着窗框往外看,遠處的山脈還遮着太陽。

蔣以聲手上還拿着葫蘆水瓢,蹲身捏碎了半濕的土塊。大概是聽見聲響,撐着膝蓋站起來看她。

“早。”

蔣以聲彎腰拎起田埂邊的小桶,去井邊接水。

臨春也跟着過去,把抹布和拖把一并洗了。

打掃衛生的活要不了多久,臨春帶着單詞本來的,原計劃是再店裏背會兒書。

只是現在多了個蔣以聲,書店裏着實就有些坐立難安。

雖然對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蹲在後院朝一片土地發呆。

但什麽事挨着蔣以聲就會變得複雜,臨春要解釋的事太多,幹脆拿出手機,把那條信息當着對方的面回了過去。

臨春:【這條信息我今天早上才看到。】

蔣以聲保持着原來蹲姿,窩在一團跟條小狗似的:【噢。】

他回複完畢,把手機往兜裏一裝,起身回學校。

就…噢?

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蔣以聲走後臨春正好可以背背單詞。

但這一個“噢”明顯帶着個人情緒,臨春反應了半天連忙跟出去,走半路想起來自己單詞本沒帶,又趕緊折回去拿。

追了一條巷子把人追上,菜市場已經忙碌了起來。

這時候的蔬菜新鮮,葉片上還挂着清晨的露水。大爺大媽摩肩接踵,背着挎包選購食材。他們時不時停下和攤販們讨價還價,遇見熟人大聲打着招呼。

臨春平時最怕過這樣的場景,像是随時都能發生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

按着平時她都是貼着菜市場最邊上的店鋪門口走,只是今天有蔣以聲在,走邊上就容易走散了。

哄男生她實在沒什麽經驗,只知道事情越放越糟,問題要第一時間解決。

雖然也不知道大少爺在生什麽氣,但跟過去總是沒錯的。

臨春側身躲過挑選蔬菜的阿姨,被打鬧着亂跑的小孩撞了一個踉跄。

蔣以聲回頭看她,似乎皺了下眉。臨春連忙跟過去,剛想表示抱歉,下一秒卻被對方直接握住了手腕。

隔着厚厚的衣袖,少年手指纖長,也握得住。

她能感到手腕有明顯的收束,那股力量拉着她往前,同時稍稍放慢了腳步。

蔣以聲的後背寬闊,在一片安靜地擁擠中開辟出一小塊安全區域。

臨春腳步混亂,被他攥着,跌跌撞撞走出菜市。

快到七點,天亮了。

臨春一早鬧了個大紅臉,整個人都有點懵。

她長這麽大還沒被男生牽過手,雖然也不能說是嚴格意義上的牽手,但…但就是不行。

火急火燎甩開蔣以聲,又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失禮。

可蔣以聲似乎沒多在意,整個人在一邊看她着急上火,仿佛連剛才的氣都消了不少。

甚至…還帶着點笑。

還笑?!

臨春眼珠子差點沒給瞪出來。

“不是,”蔣以聲象征性地掩了掩唇,重新調整好面部表情,“我沒在笑你。”

這話多少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臨春扭頭就走。

蔣以聲追上幾步捏住她的衣袖:“哎。”

臨春拍開他的手。

蔣以聲笑着走在她身邊:“對不起。”

還算真誠的道歉,臨春聽得有點心虛。

她本就沒什麽火,相比之下更多的是羞。再者,當她看見蔣以聲笑得眼睛彎彎,可能那點僅剩的脾氣都給消了。

和徐拓的沒心沒肺不一樣,蔣以聲難得這樣笑。

雖然表情依舊很淡,可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情緒騙不了人。

臨春邊走邊比劃:{你很少這麽笑。}

蔣以聲微斂唇角,倒也不去反駁。

臨春抿了抿唇,沒再把話題繼續下去。

兩人并肩走着,涼風順着脖頸往衣服裏鑽。

蔣以聲高了臨春一個腦袋,俯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姑娘家小巧的鼻尖。

大概是天冷的,凍得皮膚發紅。

他把手在臨春面前随便一招,吸引過來對方目光後,用口型問道:昨天的事,考慮得怎麽樣?

臨春張了張嘴,連步子都不自覺停了一停。

蔣以聲能明顯看出她眼裏滿溢出的失落,不用聽回答基本也就知道了答案。

【謝謝你和你的朋友。我昨晚認真想過了,目前不打算動手術。】

臨春用手機發的短信,一字一句都很認真。

蔣以聲稍微有些意外:【你告訴她們了嗎?】

臨春猶豫片刻,搖了搖頭。

“為什麽?”蔣以聲問。

臨春耷拉着腦袋,在屏幕上敲敲點點。

為什麽?因為實在沒錢啊。

臨冬要治病,大姐要生産,她們兩個都是個頂個的急事兒,關乎人命的。而自己都聾這麽久了,也不在乎這一年兩年。

她把原因大致說了一些,貧窮讓人有着說不出的羞恥。

可面對蔣以聲,臨春不想有欺騙和隐瞞。

蔣以聲:【我是問你為什麽不告訴她。】

臨春看着蔣以聲的信息,深深吸了口氣。

這讓她想起當初大姐準備打胎那會兒,蔣以聲也是這麽告訴她的。

只是有些問題,不是告不告訴的問題。

臨春:【大姐會同意的。】

蔣以聲不由得擡了下眉。

臨春:【所以不能告訴。】

她故作輕松地聳了下肩,甚至還扯出一絲被逼無奈地苦笑。

蔣以聲偏了偏眼,心裏不是滋味。

他們走過街道,遇見那位擺攤的老婆婆。

對方招呼着他們吃早飯,蔣以聲過去買了根玉米,随手遞給臨春。

“為什麽總要打着‘為別人好’的名義自作主張。”

“和我父母一樣。”

蔣以聲說得很快,又沒有開口前的預兆。臨春捧着玉米,往蔣以聲面前探着腦袋。

她把口型看得半半拉拉,意思連蒙帶猜也沒明白多少。

蔣以聲的表情嚴肅得可怕,臨春只在最後模糊看到一個“父母”的字眼,不由得會想到蔣以言。

她記得蔣以言提到自己母親時,眼裏總是帶笑的。

為什麽同一對父母,會把兩個孩子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呢?

或許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蔣以聲這樣肯定是不會撒嬌的。

她手裏還拎着玉米,試探着遞到蔣以聲面前。

“我不吃。”蔣以聲說。

臨春放下手臂,思考兩秒,掏掏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

蔣以聲沒接。

左哄右哄哄不好了,眼見着再拖下去就得遲到,臨春只好拿出手機,開門見山直接問道:【是不是你在出錢讓我做手術啊?】

蔣以聲:“。”

不知道說些什麽。

臨春臉上一紅:【如果不是你也別笑我自作多情。】

她慣不喜歡把事情藏着掖着,含沙射影地暗示詢問。

這次算是歪打正着,還真讓臨春給蒙對了。

蔣以聲有些挫敗,甚至還有點想笑。

他收起手機,側身躲開臨春往學校走去。

臨春吃了個癟,越想越覺得丢人。她使勁搓搓發燙的耳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好意思問出那麽一句的。

“快點。”

蔣以聲轉身後退着走了幾步,臨春耷拉着腦袋跟過去。

“手術很麻煩,”蔣以聲漫不經心道,“我沒那麽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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