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第54章 54

元旦前的大雪下了兩天兩夜。

整個桐紹銀裝素裹, 綿延的山脈隐在漫天遍野的晨霧裏,你遮我掩,虛虛實實。

臨春起得早, 穿得也厚, 去書店的路上呼了一路的團霧, 腳踩進積雪,發出“咯吱吱”敦實的響聲。

她和顧伯一起把店外的積雪掃開,清理出一塊空地。

邊牧在腳踝高的大雪裏飛奔撒歡,臨春拍拍手喚她過來, 又被甩了一臉的冰涼。

快要上課的點,天還沒亮起來。

被冰封的小鎮似乎比往常還要寧靜,臨春揣着謄抄的單詞條, 被小狗牽着走過田邊樹下。

經過校門外的奶茶店, 大姐倒了杯熱水給她。

玻璃杯外面是毛線鈎的保溫套,臨春拿在手裏, 暖和和的。

到教室時班裏還沒來幾個人,臨春把值日生的名字寫在黑板角落, 再把後排堆了兩天的垃圾倒了。

忙活完她就坐下來背單詞,直到教室開始鬧嚷,前排嬉笑打鬧時撞到她的桌子。

早自己鈴響還差一分鐘,蔣以聲要遲到了。

另一邊, 蔣以聲從沉重的夢中驚醒。

屋裏漆黑一片, 高聳肮髒的溝渠仿佛還夾在他的兩邊。

簌簌的流水和詭異的腳步萦繞在耳,混着凄厲的犬吠,利刃般刺進他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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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以聲把手從被子裏探出去, “啪”一聲拍開了燈。

光亮刺眼。

蔣以聲把小臂遮在眼前,緩慢适應那一陣眩暈感。

夜燈壞了, 他頭痛欲裂。

早自習下課,臨春也沒見着蔣以聲的人影。

作為班長,她有義務跑一趟樓上去和班主任報告。

蔣以聲請了病假,其實臨春早就想到,對方從不無故曠課,不來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是出于一點私心,她想從趙老師這裏打探點消息。

【需要去探望嗎?】臨春把小本子豎給趙老師看。

畢竟之前蔣以聲生病時她和梁闕也去看望過。

趙老師扶了扶額:“再說吧。”

回到教室,臨春心裏還惦記着生了病的蔣以聲。

桌洞裏的手機摸了好幾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在大課間發了條短信過去。

簡單的詢問,也并沒有得到回複。

聯想到前幾天兩人并不愉快的分別,臨春更加失落了些。

心裏總像是有口氣吐不出來,憋得難受。

中午放學,奶茶店人滿為患。

臨春到店裏就系上圍裙去後臺幫忙,等到那一陣學生過去,意外發現徐拓竟然在角落教臨冬做題。

臨春從保溫桶裏拎出午飯,對着大姐驚訝地睜大了眼。

臨夏忙完最後一個客人,轉身用抹布擦幹淨臺面。

她幹活利落,随手接過臨春手上的飯盒,把蓋全給掀了。

大姐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臨春默默退後,本想原地開溜,但中途被臨夏抓住後衣領,拎小雞似的給拎了回來。

櫃臺後拍了張紙,臨春探身去看。

【下午請個假去醫院做檢查。】

臨春愣了愣。

臨夏給臨冬端上飯菜,整個人沒什麽表情。

臨春攥着紙張追過去,只是礙于徐拓在場,不好直接詢問。

“小春兒,”徐拓笑眯眯地沖她一招手,“你是不是才看見我?”

臨春搖搖頭,垂眸把手上的紙折了一折。

事關蔣以聲?還是徐拓?

又或者…只是普通的檢查。

臨夏沒說。

碗筷擺在桌邊,臨春坐下吃飯。

徐拓臨走帶了杯果茶,人都走到門口了,又被臨春追上。

【蔣以聲還好嗎?】

她把手上的紙給徐拓看。

徐拓眼仁一彎笑出來:“挺好的,就是快燒到四十度而已。”

臨春半張着嘴,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詢問。

徐拓拿出手機打字:【可嚴重了,發燒躺了一上午。】

這話真假未知,臨春微一愣神。

徐拓又寫道:【我帶你去看看?】

臨春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午飯時間登門多沒禮貌,即便要去也另找個時間。

“唉,”徐拓嘆了口氣,“真難。”

追小姑娘,真難。

目送徐拓離開後,臨春折返回店。

臨春把手上的紙張展開放在大姐面前,問道:{是什麽檢查嗎?}

臨夏指間還夾着筷子,擡手指指自己的耳朵,非常随意地說:“也快高考了,給你裝個耳蝸。”

下午,臨春去了趟市立醫院。

一套檢查下來得不少錢,說實話,她不是特別想去。

只是臨夏壓根不給她機會拒絕,等到下午上學的那陣客源過去,就直接帶臨春去了醫院。

大姐做事向來如此,就算反抗,最後也只能落得一場臭罵。

臨春老老實實跟在大姐身後,做了一些常規檢查。

原本的忐忑不安逐漸被臨夏穩定的情緒安撫,臨春握着手機,終于在回程的汽車上把編輯好的信息拿給臨夏。

【為什麽突然做檢查?】

她有點心虛,不知道臨夏知道些什麽,也沒敢提蔣以聲。

臨夏嘆了口氣,拿過手機回複道:【高考聽力得聽,前幾年就想帶你來了。】

臨春小心翼翼地回複:【可是耳蝸很貴。】

臨夏:【這些事小孩不用操心。】

如以往一般,臨夏總把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肩上。

好像問題都不是問題,在她這裏什麽都能解決。

可是不能這樣。

她們根本沒辦法。

臨春握住她的手指,搖了搖頭。

{就算不聽聽力,我也能考上大學。}

從醫院回來,時間還早,臨春去了趟書店。

因為天冷,店裏門窗都關着,顧伯沒在樓下,她就沒繼續打擾。

蔣以聲種的花被收進屋裏,臨春按按土壤,有些濕潤,不知道需不需要澆水。

想了想,她拿出手機,發給蔣以聲的信息依舊沒有回複。

點開朋友圈,徐拓曬了張表情迷離的自拍。

蔣以聲在底下回複:【本來就煩。】

臨春:“……”

有什麽煩的。

而且他分明看到了信息,為什麽也不回信息。

煩她嗎?臨春有點憋得慌。

自從上次奧賽之後,兩人的關系就變得奇奇怪怪。

說是吵架吧也并沒有,可的确又生疏了許多,和之前不一樣了。

這種捉摸不透的事想多了腦殼疼。

臨春關掉手機,臨走前給藏獒加了狗糧,再去店外的屋檐下踮着腳去找檐上的橘貓。

雪花松軟,被陽光折射出晶亮的色彩。

臨春沒找到貓,便随手團了把雪。

她在想要不要去看望蔣以聲。

想去,但又怕不合适。

怎麽就生病了呢?

在臨春的意識裏,沒衣服穿才會生病。

小時候爸媽把她養得很好,從來也沒有生過病。

後來家裏出了事,臨夏照顧妹妹難免疏漏,臨春衣服穿少了也不吭聲,生病也是因為在教室裏凍了一上午。

生病的滋味不好受,一瓶吊針下來得五六十。

臨春心疼錢,後來就不敢生病。

冬天的衣服少,她就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

也不管好不好看,結結實實把自己包成個球。

像現在這樣,醜得很。

所以還是…不去了吧。

臨春團出一個巴掌大的雪人,用樹枝給它裝上兩條胳膊。

蹲身放在牆角,又覺得形單影只,于是又團出來一個。

天涼雪冷,她的手指被凍得通紅,剛收攏在唇邊呼了口氣,視野左側突然出現一個物件,吓得臨春往旁邊一歪,結結實實做了個屁墩。

她一手按在地上,仰頭看去。

眸中的驚慌還未消散,但很快就被驚喜取代。

蔣以聲很是無奈,把手上的暖寶寶收了回來。

似乎是誤解了臨春的條件反射,他刻意保持了距離,有些冷眼相看的意思。

臨春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蔣以聲的确是病了,即便帶着口罩也能看出眼裏濃濃的疲憊。

他穿得很厚,黑色的羽絨服跟裹了條睡袋似的,甚至手上還嬌弱地拿了個淺綠色的暖寶寶,上面印着毛茸茸的卡通小熊,乍一看不像是蔣以聲會買的東西。

蔣以聲沒有吭聲,把暖寶寶塞進臨春懷裏。

不容拒絕地态度,轉身往書店走去。

臨春雙手一起捧着暖寶寶,像捧着個寶貝似的小跑着跟過去。

{顧伯不在店裏。}

蔣以聲拉下口罩,偏了偏臉:“看不懂。”

話裏帶了點情緒,可臨春也聽不出來。

她只看見對方因為高熱而泛紅的臉,還有那雙隐于霧氣中狹長的眸。

好像真的很嚴重。

{你還好嗎?}

臨春跟進店裏,比劃着問道。

蔣以聲重新把口罩戴上,“嗯”了一聲。

臨春也看不到。

她茫然地站在店門口,等蔣以聲照看完那幾盆花回來,仍然杵在原處。

店裏沒燈,并不亮堂,臨春把手上的暖寶寶重新塞回蔣以聲的懷裏,覺得委屈。

{你在生氣嗎?生我的氣?}

她手上比得快,也不管蔣以聲看不看的懂。

就像蔣以聲說話,也不管她懂不懂。

蔣以聲摘了口罩:“什麽意思?”

不知道為什麽,臨春鼻子一酸,難過一陣陣的從心底裏往外湧。

那些她難以解決的問題,尴尬兩難的困境,放在蔣以聲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

自卑逐漸蔓延,在心裏遮天蔽日。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想再解釋什麽。

随便比劃了個“再見”,整理好情緒,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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