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第61章 61

蔣以言的事情臨春大多知道, 蔣以聲之前一直要找的小蝶,其實就是趙老師。

兩人在桐紹相愛,卻又因為某些原因分開, 不久後蔣以言郁郁而終, 就是這樣。

至于蔣以聲, 從小到大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

家裏父母不合,沒人管他。

蔣以聲從生下來那天開始就是被逼着優秀,沒人在意他的想法,那這也并不重要。

除了蔣以言。

其實在此之前, 受到周圍人的影響,蔣以聲和蔣以言的關系并沒有那麽好。

母親的偏愛足以讓一個孩子嫉妒得發瘋,直到現在蔣以聲都不明白為什麽孟雨柔要這樣不加遮掩的區別對待。

他被母親漠視, 被父親訓斥, 沒有自己的時間,有的只是沒有盡頭的訓練、和永遠奢求不來的誇獎。

然而即便如此, 蔣以聲也沒有抱怨與憎恨,他下意識從自己身上尋找問題, 以哥哥為目标,覺得只要做得足夠好,總能得到父母的注目。

可事情并不是這樣。

他根本無人關注。

四歲那年,蔣以聲在院子裏撿到一只快要被凍死的小奶貓。

他瞞着家裏的阿姨把貓抱了回去, 也真的救了下來。

但孟雨柔貓毛過敏, 蔣臻便讓人把貓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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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蔣以聲知道時已經是晚上九十點鐘,他在房間坐了半個多小時,第一次違背父親, 偷偷跑了出去。

好像是件很酷的事情,按理來說不應該那麽狼狽。

只是那時候的蔣以聲太小了, 小到掉進溝裏都爬不出來。

那是小區某戶人家新挖的蓄水渠,前幾天剛下過雨,兩邊是濕漉漉的泥土,壓根爬不上去。

蔣以聲抱着喵喵直叫的小貓,蹲在溝裏縮成一團。

污濁的涼水浸透他的鞋襪,陰冷順着腳心爬到心口。

不僅如此,水溝的上面還有一只狂吠不止的野狗。

仿佛嘴都伸到了他的耳邊,口水粘膩,四處飛濺。

沒人找他,除了那只狗世界安靜得不成樣子。

人小時候不成熟的內心,還有若隐若現的中二病,讓蔣以聲覺得自己和懷裏那只貓一樣可憐。

可憐到就這麽死在夜裏也無人發覺。

出于某些可以不要的信念,蔣以聲硬是不求援也不呼喊,這麽一聲不吭地在坑裏坐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蔣以言回家發現弟弟沒了,連忙喊上人整個小區地找,終于在蔣以聲徹底黑化前把他從水溝裏撈了出來。

此後,蔣以聲大病一場,聽見狗叫渾身發怵。

再後來,整個家裏他只在意蔣以言。

即便現在回想起這件事情都覺得可笑,但小孩有小孩的思維,那時候下定了的決心,堅持到現在依舊沒改。

他們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兩人并肩,用手機打的字。

因為內容太多、看了太多時間的手機屏幕,講完之後蔣以聲都有點頭暈。

臨春意外發現其中很多事情她都看着眼熟,随後慢半拍地發現,以前蔣以聲半開着玩笑說出口的話,竟然都是真的。

那些幼年時落下的傷,很痛很痛。

但人長大後再看時,不過也就是一道疤。

時間推着蔣以聲前進,也緩慢治愈着他的過去。

把過去笑着當玩笑說出口,又何嘗不是一種強大。

只是這種成長太讓人心疼。

臨春終于明白當初蔣以聲為什麽會特別刻意地問她和蔣以言像不像。

可能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出來,只是不知道問誰,也不想得到答案。

臨春關掉手機,偏過臉看蔣以聲閉着眼睛,把頭抵在車窗玻璃上。

可能是暈車,有可能只是單純的累了。

只是司機把車開得猛,兩下轉角漂移,又把他給甩了回來。

東倒西歪反複幾下,蔣以聲幹脆借着慣性,不要臉地一歪身子,倒在了臨春肩頭。

額角挨上小小的一點,虛虛地點在那似的,沒壓上什麽重量。

臨春身子一僵,倒也沒有拒絕。

只是她這小矮子肩膀實在低得可憐,蔣以聲這麽歪個十來分鐘,脖子估計要斷。

他正想坐直身子,卻率先突然感覺腦袋下的肩膀往前提了幾分距離。

臨春坐着身子,擡頭挺胸,努力讓兩人的身高縮短差距。

公交又一次停靠在站邊,臨春擡手擋了一下蔣以聲的額頭,以防他往前滑落下來。

涼涼的觸感,姑娘家的手指間仿佛還沾着花香。

睫毛微顫,他輕輕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臨春懷裏那一把開得熱烈的鮮花。

這是蔣以聲第一次送女孩子花,花店裏的小姐姐還奇怪他早上不是才買了一束。

“給…嗯。”

他本想說給女朋友,但是又覺得不好這麽造謠。

好在花店小姐姐見多識廣,一看就看破他的欲言又止。

“還沒追上?”

蔣以聲揉了下鼻尖,眼底只剩淡淡的笑。

“她喜歡什麽顏色?”

“黃色。”

“向日葵怎麽樣?”

“可以。”

他趕着要,花束也沒做多大。

店家小姐姐配了洋甘菊和白中桔梗,還貼心地挨個把花語告訴對方。

“記得告訴她哦,包你能追到!”

回想到這,蔣以聲嘆出一聲笑來,臨春也聽不得見。

她只感受到那一瞬間突然加重的呼吸,像鼓點一般,直接砸進了心裏。

中午,蔣以聲本想帶臨春去吃些北京比較有名的飯館,只是臨春飯前提出AA,他便就近在路邊随便選了一家。

點了三個炒菜,兩人都沒有喝湯的習慣。

蔣以聲似乎很愛吃魚,臨春便多吃了些其他的菜。

出門時日頭正暖,街邊樹木茂密,在路上灑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臨春告訴蔣以聲自己要做手術的事,還有她下午估計就要去剪頭發了。

“行,剪吧,又不是剪完。”

蔣以聲看着臨春鬓邊的碎發,盯了幾秒後忍不住擡手想撥一撥。

只是臨春不太配合,那只手還沒到她面前她就後仰了老大一段距離。

蔣以聲差點沒給氣樂了。

“不給碰?”他并起四指在臨春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不許動。”

臨春躲一下,被蔣以聲揪住衣領,又扯了回來。

她手裏還拿着那束花,像極了約會時正在打鬧的情侶。

旁邊店鋪外的服務員在分發菜單,遞到臨春手上時道:“情侶八折哦~”

臨春愣了愣神,蔣以聲慫恿着她要不要再吃一頓。

她瞪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沿着路邊,一路走回醫院。

還是早上約好的樓下,臨春和蔣以聲擺擺手告別,可誰也沒先行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這裏是為了什麽。

可能蔣以聲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有理由的。

但總有人要先行離開。

往來人群暫時遮住視線,身後幾步就是樓梯。

臨春後退着轉身,兩階一步跑上去。

“臨春。”

熙熙攘攘的人群過去,無人答應。

臨春當天下午剃了頭發,晚上住進病房開始斷食。

發型有點醜,她把長發散下來,倒是也能遮擋一二。

她把蔣以聲送給她的花拆下來找了個塑料瓶插上,擺在病床邊,一睜眼就能看得到。

二月三日,手術被安排在早上。

雖然做了全麻,但手術時長很短,一個小時後就被送回了病房。

臨春一個腦袋被裹得嚴嚴實實,活像頂了一圈棉被,左右都不能動彈。

剩餘的麻藥讓她昏昏欲睡,眼皮重的擡不起來。有人拍她的臉,費力地睜開一條縫,能看見臨冬焦急的樣子。

她想擡手比個手勢,可是卻怎麽都挪不動胳膊。

努力之後并沒有什麽用,臨春便徹底放棄閉眼睡覺去了。

雖然期間屢次被臨冬打醒,但術後可能出現的發燒嘔吐等症狀都沒發生。

她按着流程吸氧、吊針、做檢查,三天後恢複得非常不錯,拍了ct,确定了耳蝸植入位置正确。

隔天,臨春可以出院了。

二月七日,正值除夕。

蔣以聲送給臨春的花只剩下那一只向日葵依舊□□,她便把那只花連着行李一并帶回了家。

臨冬還要繼續治療,她們打算在北京過年。

午飯簡單吃上一吃,下午她們準備一起出去逛街買年貨。

臨春把頭發散下,遮住耳後還貼着的紗布。

只要沒什麽大幅度的動作,這麽靜靜坐着是一點看不出來。

臨冬欣喜:{還好你當初沒有把頭發賣掉。}

臨春愣了會兒神,像是想到了什麽。

但最後也沒說什麽,只是又笑了笑。

下午,臨春陪大姐上街。

明明都到了除夕,街上店鋪關門的卻很少。

這裏物價貴得吓人,臨春什麽也不敢買,買了也不會要。

路過一家寵物店,她看櫥窗裏放着吸引客人的貓貓狗狗,其中一只和書店房檐上的大橘很像,便拍了照片發給了蔣以聲。

很快,她收到了回複。

【在哪?】

臨春擡頭看看,把那家寵物店的名字發給對方。

【我去找你。】

臨春瞪大眼睛,沒想到一張圖片能把蔣以聲本人給招來。

臨冬從前面折回來挽住臨春的手臂,示意她趕緊追上,臨春手裏還握着手機,本想阻止蔣以聲過來,可是卻在最後一秒猶豫了。

{你和大姐去吧,我在這等一個朋友。}

{朋友?}臨冬抻着脖子往臨春的手機上瞅,{誰啊?}

臨春收起手機,嫌棄地把她推前推推。

“大姐——”臨冬屁颠屁颠跑過去,“三姐又要約會去啦!”

臨春聽不見臨冬說了什麽,但看得見臨冬的嬉皮笑臉。

她知道這小屁孩肯定沒說什麽好話,而且大多還和蔣以聲有關。

不過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臨春自然也明白,她和蔣以聲有點太近了。

其實正常的男女生之間不應該這麽親密。

可是…

蔣以聲說話從不這樣,簡單、或者說突兀。

這麽着急見她,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臨春有點擔心,發信息讓他路上慢點。

蔣以聲沒再回複,估計已經在路上了。

大約二十分鐘,等在店外的臨春看見了小跑過來的蔣以聲。

他穿的外套看起來很薄,雖然正值中午,但好歹也是冬天。

蔣以聲皺着眉,還沒站定腳步就解了自己的圍巾給臨春圍上:“怎麽不進店裏等?”

二月的天冷,這麽站着幹等,把小姑娘的鼻尖都給凍紅了。

臨春剛做完手術,萬一感冒了都不是小事。

蔣以聲有些懊惱,為什麽自己都沒提醒一句。

臨春自己倒不在意,她的臉被遮了大半,自己擡手把圍巾扒拉下來掖去下巴:{怎麽了?}

她能看得出來蔣以聲臉色并不是很好,好像…心情也不是很好。

“先找個地方吧,”蔣以聲避開臨春的目光,轉身看向這一溜街道,發現不遠處有家咖啡店,“我們去——”

他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住,目光下垂,見臨春拉住他的袖口,輕輕晃了晃。

{怎麽了?}

滿心的焦慮像懸于心口的巨石,在這一刻轟然落地。

堆積在心底的灰塵四起,迷霧般充斥着整個胸腔。蔣以聲靜靜地停在原地,等那一陣灰塵落下,恢複往常。

可臨春卻低下了頭,卷翹的長睫覆在眼下,遮住本不該有的情緒。

她試探着輕輕攥了一下蔣以聲的指尖。

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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