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徐麗是個很藏不住事情的人,心裏有事了必然表現在她的臉上。
“這套房子挺好的,離你上班那裏十分鐘就開到了,而且周邊也熱鬧,咱們就去把它買了呗。”她不斷催促着,面上卻有些心虛。
“媽你還有錢?”林春天問。
“有,夠你買房子了。”她信誓旦旦。
“多少?”林春天問。
“夠你買房子就行。”徐麗有些尴尬地回答。
“不着急,租的房子住着便宜。”
“你能住,寶寶呢?那周圍學校也不錯的。”她說。
“媽,你哪裏來的錢?”林春天看着她的眼睛問她。
徐麗避開她的視線。
“媽就是有,你別管哪裏來的。”
林春天笑了笑,沒管她的幼稚舉動。
“算了吧,你留着養老。”林春天的頭發在頭頂挽了個丸子,穿着一件墨綠色的寬松短袖和黑色短褲,這樣又看不出來懷孕的樣子了。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我可告訴你,這機會錯過就沒有了。”徐麗說。
林春天像是沒聽見一樣,坐在沙發上看育兒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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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麗氣不過,走過來跟她說:“跟你說話呢!”
卻又轉頭說“算了,不聽話算了,走吧,去海邊,我真給你氣死。”
“今天不跳舞了?”林春天問。
徐麗最近天天晚上都去跳舞,今天居然想去看海。
“走吧,今天通知了不跳的。”
林春天把書放下,跟着徐麗一起走出去了。
兩人去了常去的海灘,沒什麽人,還有個秋千。
林春天脫了鞋,光腳踩在沙灘上,細膩溫暖的沙礫摩擦着皮膚,癢癢的。
太陽快沉入海底一般,散發着橙色的光暈,海的另一端像是個夢幻國度。
她捧着一個椰子坐在秋千上,任由海風拂過她的耳邊的發。
她卻注意到徐麗頻頻張望四周,像是在找人一樣。
林春天想,她果然是有什麽安排,難道還能在這裏給她安排個相親?
不去當媒婆真是屈才了。
可是當她的視線捕捉到那個出挑的身影時,人卻愣住了。
離得很遠,但是除了他,別人不會那麽高那麽白,簡直像一塊潔白的人形玉石。
山訸。
他怎麽來了……
破案了。
原來買房子的錢是從這裏來的,林春天還以為是幾個妹妹和媽媽一起湊給她的。她都沒忍心用這個錢。
一股無名火從心中燒起來,可是又無從責怪,她母親并不知道她跟山訸之間的那些事情,大概只想當然覺得山訸應該要回報她,畢竟山訸可以說是林春天養大的。
兩個人離得太遠,視線不可能相交。
但是彼此都知道對方在看自己。
山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過來。
他走得越近,林春天心中的火燒得越旺。
他已經毀掉了兩人過去所有的情誼,還不夠嗎?
還想做什麽?
徐麗見他走過來,也有點吃驚,不是說好只遠遠看看就走嗎?怎麽人還過來了?
她來忙跑過去阻攔,可是被林春天叫住了。
“算了媽,你給我們點空間,我跟他說幾句。”
徐麗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只得讪讪走開。
山訸走過來,似乎帶來一股淡淡的香味。
“姐。”他叫林春天。
兩人的姿勢有些搞笑,一個抱着籃球那麽大的椰子坐在秋千上,一個雙手不自然地貼近褲縫,像是犯錯的小學生。
林春天冷笑一聲。
“別叫我姐,我惡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的話都帶着寒意。
山訸沒說話。
就站着。
“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過我?”林春天問。
山訸當然不會給出回答,因為他不可能放手。
哪怕在一起雙方都會痛,也不想放開她。
如果注定被荊棘纏繞,那就讓他抱着她,承受最多的痛。
“沒睡夠?”林春天問,又自己回答道:“不過不好意思,最近不行,懷孕了。”
見他臉上沒有波動,想必已經知道這件事。
“如果你不介意我是個孕婦的話也沒關系。”林春天說,“确實,我沒那麽值錢,給你睡幾次就值幾百萬了,你要是還想睡,就告訴我還要多少次,我們才能徹底拜拜。”
她說話越來越過分,山訸卻也不反駁。
林春天的腳趾夾住拖鞋的邊沿,喝了一口椰汁。
“你應該知道,那天你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晚了,我早都跟他做過了,你來的時候是第二次了。”她嘴裏含着吸管,說出最可怕的話。
山訸果然有波動,手逐漸握成拳頭。
林春天說:“所以這個孩子,你別覺得是你的,理論上來說,是他的可能性更大。”
“姐。”他打斷她。
“沒關系。”他說。
“是我的錯,其實那時候已經決定了去簽約把錢給你,只是想高考完之後再跟你說的,說來說去,其實是我的錯。”他垂着頭。
想到那天的屈辱,林春天的眼底發熱,她努力看向另一邊。
嗓子裏卻好像堵了塊濕棉花一樣。
“姐,我結紮了。”山訸說。
林春天的頭一下擰過來。
“什麽?”
“我結紮了,已經去測過了,不會再有孩子了。”他淡淡道。
那次林春天吃了緊急避孕藥之後,他查了很多資料,看到女性避孕的各種可怕之處,最終決定自己去把手術做了。
“關我什麽事……”林春天很想罵他,他才多少歲,怎麽就做出這種決定?
“嗯,姐已經不管我了,所以去做了也沒關系。”他說。
“我不想有孩子。”他說。
“我的性格很爛,世界上原本也只有你愛我,我的愛也只會讓人痛苦,就讓這種痛苦在我這裏終結吧。”他走到另一個秋千上坐着,兩條腿長到像是模型。
他輕輕地蹬沙灘,秋千小幅度地晃動。
他的造型又變了,頭發染成了白色,像是漫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徐麗遠遠見這兩人,關系還和以前一樣好,心中嘆氣。
原本還很讨厭山訸,像是吸血蟲一樣攀附在林春天生命裏,現在卻要靠他救濟。
他很有名,應該能賺很多錢,但是畢竟他媽媽是林春天的爸爸害死的,而徐麗也是沉默的幫兇,所以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跟山訸有交集。
沒想到他居然出現在自己家門口,他給了很多錢和承諾,條件不過是見見林春天。
為了林春天和孩子的未來,徐麗答應了。
現在看來,山訸也還算是有點良心的。
徐麗走過來。
“天晚了,咱們回去吧,山訸也到家裏坐坐。”徐麗招呼道。
“他不去。”林春天已經替他決定了。
“嗯,阿姨,我不去了。”山訸乖順地說。
“走吧,媽。”林春天起來,拍拍粘在大腿上小腿上的沙。
兩人離開那裏,走出一段距離,還是忍不住回頭看。
山訸一個人坐在秋千上,對着海面發呆。
晚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好亂,他垂着頭,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器。
兩人走回了路邊的車上,林春天打了安全帶之後,車卻久久沒有發動。
徐麗知道她內心糾結,勸她:“山訸看來也沒有記恨你,何必跟他把距離劃得那麽清呢?他想報答你,你就讓他報答呗。”
說話間,林春天卻感覺心頭一痛。
是一種不詳的第六感。
她拔掉安全帶,大步往海灘邊走。
海灘上的秋千周圍已經沒有人了。
穿着白色T恤的人半截身子已經走到海裏。
“山訸,你這混蛋!你幹什麽呢!”她大叫着,往海裏跑。
距離太遠了,山訸根本聽不見她說話,仍堅定地往海裏走。
既然林春天不要他了,好,那就算了吧。
他也不要這個世界了。
山訸魔怔地繼續前行,背後的聲音從模糊變得清晰。
也許這就是死亡之路上的體驗。
越接近死亡,越接近她。
你聽,她那種焦急的語氣,像是回到了以前,兩人關系還沒鬧僵的時候。
水已經漫過山訸的胸口,水壓讓他感覺窒息。
忽然頭痛了一下。
他轉頭,卻看到滿臉淚水的林春天。
“你傻逼是不是?你他媽就是想死是不是?”這裏的水位已經高過她的身高,她是游過來的。
又給了他一大耳光,手上的水濺到山訸臉上。
山訸被海水沖得站不穩。
林春天的手在水裏尋到他的衣服。
“走,你給我走。”她哭着,聲音都是顫抖着的。
不準死。
怎麽會有人因為感情問題就要尋死呢?
怎麽可以因為她死掉!
林春天太知道現在的危險了,天黑了,這裏又沒有救生員。
如果山訸再往前走兩步,真的會死,她救不了。
可是他這麽不聽話,一步也不肯動。
“姐,你放手吧。”他從水裏将她的手扯開。
“這次真的不會再打擾你了。”反正自己的世界也是一片髒污,沒有了林春天,這世界有什麽意思?
她要的自由,他給她。
總有一個人要痛的話,就讓他自私一點把這痛留給她吧。
這樣她會記住自己一輩子的吧?
多好。
以後她再回憶起他的時候,只會想到他們快樂的時候。
可是她又抓住他的衣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不放,山訸,你不能死,我騙你的,我都是騙你的。我還要你,我還是你的姐姐。”她抽噎着,海浪推着兩人,似乎想把兩人都接收了。
“你不是我姐姐,我愛你。”山訸看着她,認真又虔誠。
“放手吧,我也好累了。”他哀求着。
“不準累,回來。”林春天打他的頭,想要把他打醒。
她知道他在期望着什麽,這時候她也終于說出口。
“我答應你,山訸,你要的一切我都答應你,我不是你姐姐了。”
他的心意卻沒有扭轉。
真的太累了,愛一個人真的太累了。
“我不騙你,我可以跟你結婚。”林春天終于說出來了。
“你答應我,再不能這樣對我了。”山訸終于有了一點求生的希望。
“我答應你。”林春天再三保證。
山訸這才邁着不穩的步子往回走。
徐麗在岸上差點沒哭到缺氧,她是看着林春天從海灘跑到海裏去的。
差點以為兩人都要交待到海裏了。
這裏也沒人,她也不會游泳,只能一邊哭一邊跳腳喊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神明保佑。
上了岸,林春天渾身都在發抖,徐麗忙把身上的披風脫下來給她罩上。
“缺德啊你山訸,你怎麽不死!”徐麗咒罵他。
山訸不說話,把林春天打橫抱起,快步走向岸邊的希爾頓酒店。
徐麗只好跟在後面。
前臺見狀趕緊給他們開了門,聯系了醫生。
直到在浴室裏沖上了熱水,林春天才好一點。
體力恢複了點,她就開始扇山訸的耳光。
沒有留餘地,每一巴掌都打得自己手疼。
山訸沉默地受着。
換了套衣服之後,林春天被救護車接走。
醫院裏檢查了一圈,孩子跟大人都沒事。
幸好她懷孕這段時間每天都堅持運動,不然今天這會兒估計大人小孩都危險了。不過醫生對于肚子這麽大還敢下海游泳的她進行了嚴厲地批評。
林春天在病房裏觀察了一晚,她媽在樓道把山訸罵了一晚。
幸好沒事,不然山訸真是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