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裴翊似被沈臨淵輕飄飄卻又石破天驚的話語結結實實地驚到了，整個人瞬間愣在原地。
但眼見沈臨淵說完後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要拂袖離開，他連忙又撲騰起來，卻仍舊被沈臨淵下的禁制死死壓着，不能移動分毫。
“唔唔唔……”
沈臨淵腳步一頓，微微側頭，餘光中只見裴翊搖頭，又猛地點頭，也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麽。
他現在心裏亂得很，根本沒功夫去搭理徒弟，一甩袖，這次裴翊就真真正正被沈臨淵扔出結界外了。
裴翊顧不上驟然摔到地面上的刺痛，禁制一解開，幾乎稱得上是連滾帶爬地撲到瞬間閉合的結界處，拼命拍打着：“師尊！你聽我說！師尊！”
但是這次沈臨淵鐵了心地不讓他再進來，任他把嗓子都喊啞了面前的結界也紋絲不動。
“師尊……”
一直無人應答，裴翊累極，無奈地轉身順着結界滑坐在地。
他仰頭靠着師尊布下的結界，屈起一條腿，一手搭在膝蓋上。
師尊說……喜歡他，不是對徒弟的喜歡，是對心悅之人的喜歡。
師尊喜歡他……
而他……早就思慕師尊……
就那麽一句話，讓裴翊瞬間就把沈臨淵方才的冷淡與粗暴全抛到了腦後。
理智上裴翊覺得他應該去細究一下沈臨淵為何會好端端地突然走火入魔，但現在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被攪成了一團漿糊，只會翻來覆去地重複着沈臨淵心悅他，想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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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我懂啊，懂得不能再懂了，但哪有人剛這樣說完就把人扔出來的嘛……
裴翊無不幽怨又委屈地想着，但沒多久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真好。
他覺得這世上再沒有什麽能比朝思暮想之人原來也心悅自己更讓人喜悅。
裴翊醒來時就已是日漸黃昏，如今一通折騰下來，夜色已經悄悄爬上枝頭。
裴翊在結界外等了那麽久也不見沈臨淵出來，幹脆枕着胳膊，仰頭欣賞起月色來。
在沈臨淵閉關的那些日子裏，他一個人在凡間時，經常會夜晚翻上屋頂，或拎着壺酒，或靜靜躺着什麽也不做，任那輪皓月給自己灑上滿身清輝。
他原以為沈臨淵是他終其一生也夠不到的皎皎明月，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感情掩蓋在徒弟對師尊的仰慕之情下，但原來，明月早就願意為他跌落人間。
“唔！”
靠着的結界突然被收了回去，裴翊一下子沒了着力點，連忙把手往後一撐，才沒狼狽摔倒。
他轉頭看去，人間的明月還挂在天上，而他的明月終于肯走了出來。
裴翊急忙爬起，喚道：“師尊！”
沈臨淵看起來已經恢複正常了。他擡眼，像才注意到裴翊一樣，微微錯愕，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冷淡神色。
他走到裴翊面前，神情厭厭，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他掃了徒弟一眼，見下颌和脖頸處被自己意識昏沉中掐出來的青紫紅痕都已經基本消褪，只留下了淺淡痕跡，肩膀處的傷血也已經止住，不由稍稍放下心。
但其實這種程度的傷用靈力瞬間就可以治愈，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家夥剛剛到底在幹什麽，就這麽把自己的傷晾着不管。
沈臨淵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神黯淡，他沒等到徒弟回答，就自顧自道：“等回去了，你就跟着明景吧，我會讓他照顧好你的，以後不要再像現在這樣懶散了，跟着明景好好學……”
說到一半，沈臨淵又覺得有點好笑，徒弟現在想必已經不願再認自己了，這些話還輪得到自己來說麽？
反正明景一向喜歡小翊，想必不用自己說也會上心。
沈臨淵自嘲一笑，也沒有勇氣去看裴翊臉上是何表情，徑直垂下眼離開。
但是裴翊卻完全被沈臨淵弄懵了，他迷茫地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他連忙小跑幾步追上沈臨淵，擋在人面前道：“師尊，為什麽啊？我為什麽突然要跟着師叔了？”
他無不委屈地對沈臨淵道：“師尊，你不要我了嗎？”
裴翊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沈臨淵終于認真地看了眼面前的徒弟。
哪怕長大後裴翊高了許多，放在人群裏也稱得上身量高挑，但還是矮了沈臨淵一個頭，每次正對着師尊說話時都要微微揚起腦袋。
從沈臨淵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一截毫無保留暴露在自己面前的脆弱脖頸，那雙撩人鳳眼裏沒有沈臨淵想象中的厭惡、惡心，反而帶着迷茫與難過，整個人就像是被主人抛棄的小動物，看起來可憐得很。
沈臨淵被徒弟看得沒了辦法，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正踟蹰着，裴翊倒是自己反應過來了。
他上前一步，習慣性地想要拉着沈臨淵的袖子，但又被對方的一個眼神定在原地。
裴翊也不氣餒，仍舊眼睛亮亮的，但俊秀面容染上了一絲薄紅，似乎有點害羞。
一天到晚慣會撒嬌耍賴的人驟然和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詞放在一起，着實讓沈臨淵有些驚奇，但很快他就顧不上了，只見裴翊看着自己，道：
“我……我也心悅師尊，”裴翊有點不好意思地微微垂眼，睫毛簌簌，仿佛帶着情窦初開的青澀，“不是徒弟對師尊的喜歡，是……想要結為道侶的喜歡。”
沈臨淵內心是震驚到極致後的一片空白，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徒弟或許會生氣憤怒，或許會默默離開，他奢望過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徒弟體貼地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兩人表面上仍是一對師徒，唯獨沒有這種……
沈臨淵語氣複雜地道：“倒也不必如此。”
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委屈求全地說喜歡他。
“啊？”裴翊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懵了。
不必如此是……不必怎樣？
眼見沈臨淵又要離開，情急之下，裴翊連忙一把拉住人袖子，急道：“師尊我說的是真的啊。”
“別鬧了。”沈臨淵有些無奈，抽回手。
這一晚上亂糟糟的，壓抑了兩輩子的心意猝不及防地被挑明，沈臨淵是從未有過的無所适從，但被徒弟那麽不依不饒地一攪和，滿腔的心煩意亂又染上了些啼笑皆非。
他這次當真頭也不回地轉身回屋，留下裴翊一人在原地淩亂。
裴少爺自小就桃花運旺盛，還未修行時領居家的小姐姐，到後來宗門裏大大小小的女弟子，幾乎都被他拒絕了個遍，此生第一次向另一個人表明愛意，哪想到那人方才還口口聲聲說喜歡他，下一秒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讓他着實摸不着頭腦。
他的師尊，所思所想，真是與衆不同……
裴翊嘆了口氣，瞬間覺得觸手可及的纏綿甜蜜又變得任重道遠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