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有引力定律
她有引力定律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發現他細心幫班級做衛生擦黑板?
是他及時看到她的書被撞倒讓肇事者過來道歉?
又或者是砸壞籃板之後還不疾不徐地笑、面對陌生長輩的耐心謙卑、逗小孩玩的時候都怕弄疼她?
祝澄慢慢追溯,才恍然意識到已經關注了他這麽久。
遲鈍的感知能力在聽到“沒有女朋友”那刻恢複正常,夏夜晚風習習吹來,裸露在外的肌膚感到一陣舒服的沁涼,神清氣爽。
那晚回去之後,她的心像是裝了馬達,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除此之外,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
月光傾灑一室,光是想到他的名字,流淌在身體裏的血液都化成了甜酒。
和所有普通女孩一樣,步入青春期開始,祝澄和異性之間的相處變得微妙。
從剛開始別扭、疏遠,漸漸轉變成強烈的好奇,以至于很容易因為一點小事産生好感。
這幾年裏,遇到外貌優越或是性格很有特點的男生,她不自覺會多分出一點注意力。
但也僅限于此。
祝澄能分得清一時的萌動,從來不把那種情感歸為喜歡。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和異性的相處中,她甚至會比以往更加疏遠,保持距離。
唯獨這一次,內心給出的回應太過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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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耐不住。
她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坦然地思考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接着去上學。
一切看似如常——卻久違地在生活中找到了一點幸福感。
令人一頭霧水的作業題、又不小心睡過去的數學課、小心翼翼維持的同學關系、壓力沉重的父母期待……
一切讓她生出挫敗感的事情,組成了她以往幾年的校園生活,像密不透風的網,把年輕又脆弱的心髒包裹纏繞。
可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人,如一束光照過來,透過狹小縫隙帶來希望。
她在心境上産生了些微改變,每天的早起都沒那麽抗拒,祝澄開始期待上學,開始期待每個能去學校的一天。
她的生活是一張素白寡淡的畫卷,在這段時間始料未及地逐步上色。
在畫卷一天天翻頁的過程中,她終于體悟,在學校裏有一個喜歡的人是這種感覺——
比如,清晨六點十分。
弘遠中學的起床鈴響,廣播開始放第一首歌,遠遠傳到附近的幾個小區,祝澄在鬧鈴和歌聲中睜開雙眼。
機械地洗漱穿衣,腦海中開始浮現他的臉,不自覺開心起來,身體裏的活力慢慢恢複,動作都加快了些。
接着是早操時間。
穿過偷懶的、請假的、檢查的各種人群找到班級,一眼鎖定許骁澈的方向。
跑操音樂是激昂而有活力的進行曲,想起隊伍中的他,就算再累也咱倆堅持。
又到早讀的半小時。
她一邊氣喘籲籲恢複體力,一邊默記着語文古詩詞或者英語單詞。
許骁澈在講臺邊上補覺或者幫忙擦黑板,她在學習的間隙擡頭看他,憂心地撐着腦袋,在心裏嘀咕他對于這兩門偏文的科目總是不上心。
熬到吃早餐的點。
就算是再不願獨自吃飯,饑腸辘辘的祝澄也認命地走向去食堂的路。
周圍都是三五成群的同學,祝澄期待能在食堂遇到許骁澈,如果能在他旁邊找到吃飯的座位那就更開心了;
若是遇不到,她獨自吃早餐的時候也不會無聊,自顧自地猜想他等會兒去不去小賣部,在自動售賣機前按下的是雪碧還是可樂。
再等到課間操從操場回來。
祝澄默默跟着班級一路,站在許骁澈身後的不遠處,樓道間人群擁堵,不好意思直接盯着他的背影,只敢低下頭看哪雙鞋子是他。
許骁澈的鞋很多,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字,貴。有的甚至說不上很好看,但他似乎很喜歡。
他的鞋也很好認,因為個人特色太過于明顯:有時候是顏色醒目的鞋帶,有時候是左右不一的襪子,有時候是三個“xxc”字母的貼布,總之會有一些自己的設計。
除了認鞋,祝澄還能認衣服。
但他半天就要換一件衣服,她每天的工作量成了兩倍。
祝澄時常郁悶,他有那麽愛幹淨麽,完全不像是有潔癖的人,球場上不肯接女生的水,連賀國誕喝過的也不嫌棄。
……
高考後的這一個月,學校只剩下了兩個年級,所有人的心浮躁得很,早已随着畢業的學姐學長們一起飛出校園,展望暑假生活。
祝澄卻樂此不疲地完成上述的日常。
晚自習下課,她格格不入地穿梭在放學的人流,孤身一人,面上卻隐隐含笑,就連書包看上去都沒別人那樣沉重。
她從來沒意識到,在學校讀書是件這樣幸福的事情。
不僅可以在班上看到許骁澈,他們還是鄰居,能在小區樓棟偶遇。
四舍五入,他們一天都一起度過。
祝澄捏着書包帶的手輕晃,踩着路燈下的影子,雀躍地走回家。
耳機裏傳來爸爸的聲音,“澄澄,最近過得開心嗎?”
祝澄很少和爸爸通話,父女倆都嘴笨,找不出什麽話題來聊。
但祝凱立只要打電話過來,不詢問成績,不詢問分數,最先關心的肯定是她每天的情緒。
“最近……還行吧。”祝澄故作矜持地答,語氣明顯是愉悅的。
她回憶片刻,“最近作息還是不規律,上午的課又睡着了,不過醒來之後把物理電磁場的大題整理了完了,自習的效率也挺高的,英語周報一節課就寫完了……還對了答案,閱讀全對,完型就錯了兩個!”
開始擁有秘密絕對是青春期的标志之一,她點到為止地列舉着日常瑣事,不敢把感情世界的天翻地覆宣之于口。
家長和學校視早戀如洪水猛獸,祝澄不敢以目前的心智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但卻用親身經歷感受到了一點——
至少,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不算太差。
祝澄之前聽說多單戀有多苦,生活的重心全部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在一段只屬于自己的獨角戲中完全迷失了自己。
可她尚且還能清楚地、且對自己負責地保證,絕對不同于此。
她更多地是讓這種陌生的情感為自己服務,在乏味疲憊的生活找到一個寄托。
她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好在祝凱立只在乎結果,聽到祝澄心情不錯,他也跟着開心起來,“那就好。”
祝凱立笑呵呵地應,問完也找不出什麽話聊了,他還是更習慣當面關心女兒。
停頓片刻,還是沒話找話地問,“現在在做什麽?”
“在回去的路上呀。”
祝凱立還沒開口,梁芝芸的不滿先從電話那頭傳來。
“又是一個人走?你一個女孩,晚上回家不安全。啧,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你轉過去,在這邊讀書多好,住在家裏方便又省事……”
沒想到媽媽也一直在聽,祝澄小聲嘟囔着,“本部的學習氛圍明顯好一點。更何況,附近很多同學的,高三之後走讀的同學明顯變多了,大家都這個點下課……”
雖然是在安慰家長,祝澄說話也沒什麽底氣。
弘遠中學前門的地段接近商圈,就連小區都繁華熱鬧。
後門沒被商業開發,基礎設施比不上前門,一般只有學校的家屬區才會有人租住。
祝澄轉學的時機不好,那段時間沒剩什麽房,只能選擇後門。
但也不在家屬區,而是另一處稍微偏僻的老小區。
到一個十字路口之後,一群家屬區的同學往東,她獨自往南拐,走夜路的時候确實有些怕。
月光很淡,離學校越遠路越黑,她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不料直接摔到地上,有線耳機也被扯掉。
她“啊”了聲,爸爸的聲音從聽筒放出,“怎麽了?”
“沒事,手機掉地上了。”
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耳機,還沒彎下身,一雙修長勻稱的手出現在視野。
把她手還大出不少的電子設備被人握住,一下子竟顯得小了許多。
脈絡分明的青筋隐沒在皮膚之下,無端彰顯出蓬勃的少年氣,祝澄順着看上去,最後不得已仰頭才能和許骁澈對視。
她有一瞬的慌亂,聲線不穩地開口:“謝謝。”
“沒事。”許骁澈的嗓音如月色一般清潤,卻也淡淡的,沒帶什麽情緒。
祝凱立的聲音不适宜地在兩人之中響起,“你身邊有男生啊,澄澄?”
臉頰的溫度頓時升高,祝澄慌亂地重新插上耳機,解釋,“是同、同學,都說了附近很多同學的……”
含糊的說辭讓父母都以為是不認識的陌生同學,他們也沒多問下去。
梁芝芸接着剛才的話題,“還是不安全,盡量不要一個人走夜路。下次找個女孩兒一起不行嗎?”
祝澄左耳進右耳出,胡亂應下。
許骁澈就在附近,和家人的聊天就變得不自在了,祝澄迅速結束通話,周圍重新安靜下來。
能和許骁澈一起回家,祝澄像是被一記甜蜜炮彈給砸中。
她呼吸放慢,大氣也不敢出,想偷看卻又擔心被發現。
可許骁澈走得也太慢了。
他到底在幹什麽……
祝澄有些郁悶,右手攥緊,突然轉身。
許骁澈沒想到她會回頭。
那雙漆黑的眸子出現轉瞬即逝的錯愕,許骁澈頓時停下腳步。喉結上下滾動,他遲疑地看了她一會兒,終于在一片靜谧中朗聲輕笑,“怎麽了?”
夏夜悶熱,祝澄額角隐隐冒汗,幾縷發絲黏膩地貼在頰邊。
不适地抿唇,祝澄擡手別過碎發。心裏存疑,卻只低頭搖着,輕聲:“沒事。”
她重新轉過身往前走。
一路無言。
許骁澈跟在她身後,盯着女生馬尾根部那個熟悉的發圈,懊惱地沉出一口氣。
他最近好浮躁。尤其是夜裏。
那些恥于開口的行徑,實在是冒犯了她。
不能亂看,不能亂想。
他告誡自己。
祝澄全然不知少年的心理活動,她的大腦更亂。
該找些話題聊天的。
可她仿佛能一眼看透許骁澈。
剛剛他那個看似無常的笑,她明顯捕捉了幾分不自然。
許骁澈在躲她。
從上次那個莫名其妙的冷水澡之後,他們似乎就再也沒說過話了。
他……
讨厭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