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空曠無人的頂樓,讓她釋放了所有的壓力。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好久,好像是哭盡了最後一絲的力氣。
突然肩膀上落上一只手,虞金金吓得啊的一聲尖叫,差點沒癱軟在地。
“是我。”陸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
“怎麽是你啊,你今天下班好早啊,吓我一跳。”虞金金松口氣,趕緊去抹眼淚。還好頂樓很黑,他瞧不見她現在眼皮紅腫的狼狽樣子。
陸野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輕聲問:“哭什麽?”
虞金金吸了吸鼻子,強顏歡笑的說:“虞樹要念大學了,太高興了。”
陸野沒有作聲,停了片刻說:“我考上大學的時候,一點都不高興。”
“為什麽?沒錢交學費嗎?”
“不是。專業不是我自己選的,別人替我挑的。我一點都不喜歡,也不想學。”
“所以你才辍學?”
“對。”
“要不,你重新去考一次大學?”
陸野沒回答,把她腳下的啤酒罐,一個一個撿起來,放進塑料袋裏。
“這次考個自己喜歡的專業。剛好虞樹的書和資料都是現成的,你可以拿去用。不會了還可以問他。”虞金金很認真的說:“像你這麽有天分的人,應該好好深造,有個長遠規劃比較好,不要浪費你的才華。”
陸野不置可否,“你很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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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金金呵道:“怎麽了,我比你大兩歲,啰嗦你兩句還不行啊。”
“不行。”
虞金金瞪了旁邊人一眼,扭臉看向遠處的燈火通明。
“如果你是我女朋友,我可以讓你啰嗦。”
虞金金先是猛然一愣,轉瞬便笑了:“開什麽玩笑啊。”
陸野扭過臉,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和五官,可是虞金金莫名感覺到了炙熱的凝睇,“你知道,我不喜歡開玩笑。”
那一刻間,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破繭而出。虞金金有點緊張,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匪夷所思,騰一下站了起來。
坐的太久,腳已經麻了,她差點摔倒,陸野及時扶住她的胳膊,瞬即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虞金金掙紮了一下,沒有掙開。年輕的有力的手掌,有微微的汗濕,和她十指相扣。
虞金金心跳的太快,聲調開始哆嗦,“那個,我比你大兩歲。”
“大兩歲很了不起嗎?”
二十三歲,這是第一次有人向她表白,這樣直接,沒有暗示,沒有前奏,來了個突然襲擊,她腦子亂的不能思考,條件反射般的進入了防禦系統。
“我,我不想找比我小的男友……我不是很适合你,你看我不修邊幅,不會打扮,我……”
虞金金語無倫次的說了好多,直到,陸野将她罩住自己和牆壁的中間,低頭将她吻住。
無論時隔多少年,她都記得那一幕,因為那是她的初吻。太久沒有被人愛過,陸野的告白,像是一把火,燒到了她。她奮不顧身的投入了所有的感情,不問他的過去,不求未來的承諾,只喜歡眼前,當下的這個人。
這是簡單純粹,還是幼稚愚蠢呢?她那會兒沒想到那麽多。只知道那個暑假算是她二十多年來,最開心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她有了一個又帥又酷的男朋友,有才華有個性。
她的弟弟也長大了,假期打工掙到的第一筆錢,全給她買了衣服,自己一分錢都沒剩。虞金金一邊罵他是個不會過日子的敗家子,一邊哭得稀裏嘩啦的去試衣服。
緊接着,她收到了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編劇合同。
她已經寫過好幾個劇本,可一直是槍手,沒有在劇本上署過名,這一次雖然是救場,錢也不多,可是她可以有署名,對她來說,意義重大。從此以後,她可以名正言順的說自己有作品。
因為這種事變故很多,她吃過很多虧,掉過很多坑,所以直到簽了合同她都一直忍着沒說,等到第一筆定金到賬,收到了銀行卡的短信通知,她才飛奔上了樓頂。
“陸野!”
吉他聲戛然而止,陸野扭過來,眯起眼睛看着她。
虞金金站在那兒,氣喘籲籲,心跳如雷,心裏盛開着五顏六色的花,每一朵都帶着希望和夢想的光環。
“陸野,我簽編劇合約了。定金都打給我了,好神速,簡直不敢相信。”
“恭喜啊。”陸野提着吉他走到她面前,俊美耀目,比她高了一個頭。
虞金金仰着臉,激動萬分的看着他,“你看,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夢想成真。陸野,你也會的。”
陸野沒有說話,低着頭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被夢想照亮的臉,是世上最好看的臉。這一刻的虞金金在閃閃發光,黑框眼鏡後面的雙眸,熠熠生輝。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摘掉了她的眼鏡。
夕陽的霞光,映紅了她的臉,她說:“陸野,你去追你的夢,我來養你。”
陸野沒有回答,用一種虞金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眼神盯着她。
漫天雲霞在他身後,如火如荼的燒着,将他的身影繞了一圈金紅的光。
那一刻,虞金金想起了自己放過的豪言壯語,做過的昳麗美夢,誰不想有個乘着七彩雲霞的蓋世英雄來娶自己呢。
可她喜歡他啊,不是蓋世英雄也沒關系,那就讓她去做那個駕着七彩祥雲的人吧。
愛到了不分彼此,互為骨血的地步,誰做英雄又有什麽區別。
虞樹即将要去外地念書,虞金金想用稿費給他送一份貴重點的禮物。她帶着陸野一起逛商場請他做參考。路過一樓的名表櫃臺,她被吸引住了目光,拉住陸野的胳膊,興沖沖說:“給虞樹送一塊表吧。”
陸野看了看那個牌子,欲言又止。
虞金金不知道那是很有名很大牌的表,看到價錢,足足吓了一大跳,“媽呀,這麽貴。”
陸野用一種你才知道的眼神,好笑的看着她,然後又給了她一個大臺階,“大學裏的學生都有手機,誰還用表呢。你以為還是高中?”
虞金金避之不及的扯着陸野離開了那個表櫃,心裏閃過一念,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買得起這樣的一塊表。可沒想到四年之後,陸野成了這個品牌的代言人。
是什麽成就了他呢?是才華是運氣還是家人的鼎力相助?
虞金金端着咖啡,不知不覺看向酒店的窗外。晴空萬裏,浮雲朵朵,那些陰霾的過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衛生間門口的一聲慘叫,拉回了虞金金的視線。
方寶怡站在酒店的電子體重秤上,一臉痛不欲生,嘤嘤嘤喊道:“我不活了,一百一十二了!我中午不該吃那麽多的,都怨這裏的自助餐太好吃了。”
虞金金笑:“可能是衣服太重,脫光了稱。”
“流氓!你也來稱一下。”
“不用,我中午都沒吃東西,至少比你輕二十斤。”
見到陸野之後,她一口東西都沒吃,早早回到房間裏等候召喚。
大隊人馬午後已經出發去了影視城,主創人員還有別的事,要等明早出發。虞金金和方寶怡留在酒店,等候晚上最後一次的劇本會。
晚飯剛吃完,蔣漢生就過來喊她們。陸導,傅東峻,陸野,還有兩位女演員,陸陸續續到了小會客廳。劇本已經打磨了無數次,但是陸導是個精益求精的人,對兩個重要的情節點,還是有點捉摸不定,約了衆人一起讨論。
方寶怡的臉蛋一直都是粉紅的,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一會兒看傅東峻,一會兒看陸野。
虞金金和她相反,全程低頭垂目,視線就定在面前的方寸之地和劇本上。三個小時的談論會結束,幸運的是,陸導決定還是按照已經确定的劇本走,不再修改,虞金金和方寶怡都暗自松口氣。太好了,不用去跟組。
兩人走到酒店門口,準備打車離開。突然有人叫了聲“虞金金”。
時隔四年,這個富有辨識度的聲音她依舊無法忘記,一聽就知道是誰。
方寶怡扭臉,驚詫的看着陸野。大家都習慣叫她們的筆名,陸野叫的卻是虞金金,而不是擇一,他知道虞金金的真名,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以前認識她。
虞金金回過頭,很鎮定的看着陸野,“陸先生什麽事?”
陸野目光沉沉,“你不是讓我還你的錢嗎?”
虞金金笑了笑:“那請你經紀人找我好了。”
陸野淡淡道:“個人私事我不想麻煩別人。”
虞金金只好對方寶怡說:“你先走吧。”
方寶怡一副被雷劈了的驚愕表情:“你們認識啊?”
虞金金笑了笑:“回頭再給你解釋。”
方寶怡上了車,隔着車玻璃,兩只眼睛瞪成了銅鈴,不可思議的看着臺階上的兩個人。
虞金金沒看身邊的男人,視線落到正前方的音樂噴泉上,聲音很平穩:“我知道你不是來還錢。是有別的事吧。”
陸野看着她的側顏,說:“對,是有別的事。”
虞金金依舊沒有看他,目視前方,自言自語般說道:“寫小說寫劇本的時候,我時常也會寫到這樣那樣的誤會。一方會說,你聽我解釋啊,另一方說,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我自己一邊寫,一邊吐槽,你聽一下會死啊。”
說到這兒,她自嘲的笑了:“真沒想到我自己也會碰見這樣的情形。不過,我不是矯情,是真不想聽。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一開始會對別人掏心掏肺的好,會默認別人都和我一樣真誠,但是你別騙我,你騙了我,那就在我這兒被判了死刑,咱們永別。所以,我從未期盼過和你重逢,我對你的解釋也沒一點興趣。”
陸野沉默着,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虞金金把吹到耳畔的頭發別到耳後,“就算你有天大的苦楚又如何呢?難道有苦衷就可以欺騙別人的感情,糟蹋別人的真誠嗎?”
夜風吹着她的頭發,她帶着黑框的眼鏡,很好的掩飾住了她眼中浮起的霧氣。
她轉過臉,對陸野淡淡的笑了下:“你無論怎麽解釋,都抹不去欺騙過我的事實。解釋不過是想取得別人的原諒,減輕愧疚,讓自己好過一點。很遺憾,我不能滿足你。”
說完,她擡步下了臺階。
夜風細細的吹過來,她取下眼鏡,慢慢的擦幹淨上面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