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講到這兒的時候,沈烨停下來,清了一下嗓子說:“抱歉我出去抽根煙。”
虞金金有點奇怪,沈烨和她會面的第二次就問過她,是否介意他抽煙,她說不介意,沈烨也就沒有客氣。
他今天為什麽要出去抽這一根煙?
是平複情緒還是出去透透氣?
虞金金透過玻璃窗,看着外面的男人。明明是站在陽光下,背影卻給人一種孤寂的冷感。
不遠處是車水馬龍的滾滾紅塵,鬧中取靜的咖啡館,和那些喧嚣隔着一道玫瑰花牆。這也是“玫瑰霧”這個名字的由來。
沈烨一手插在褲袋裏,一手夾着煙,那一只煙,一直垂在他的手指之間,他并沒有吸上幾口,大部分時間在自燃,快到指尖時,他彎腰在地上熄滅了煙頭,扔進了垃圾箱。
走進房間的時候,沈烨神色如常的坐下來,“我剛剛在外面想了想,我們大學生活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就和普通的大學情侶過的差不多,平時上課,閑暇約會。頭一年,唯一算是比較大的事,就是在暑假前,安志高和祝霏霏成了一對情侶。不過,兩人走到一起的細節我還真是不大清楚,這個倒是麻煩你自己發揮一下吧。”
虞金金說:“沒問題。只不過,虛構的情節,他們兩位沒意見吧。”
沈烨笑了笑:“沒意見,你寫一場告白,給觀衆交代下兩人是情侶就行了。”
虞金金點點頭,在電腦上做了一個備注。沈烨開始繼續往下說。
紀棉從小從未接受過任何藝術類的培養,是零基礎開始備考,報了幾所知名院校都沒有考上,好在文化課成績不錯,最後上了本市的一所傳媒學院的表演系,也算是圓了心願。
沈兆言百忙之中,抽空請了姐妹倆吃飯,席間對紀棉說道:“前兩天,蔣老師給我來了個電話,說你爸問起你。怎麽,你一直都沒和他聯系嗎?”
紀棉點了點頭說:“我和他沒聯系過。”
沈兆言笑了笑:“那你考上大學了,給他說一聲吧。也算是我對他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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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棉露出很為難的表情,看了一眼雲霧,“雲霧也沒和他聯系過。”
“你們不一樣。”沈兆言點到為止,剩下的話就沒再多說了。
雲霧被判給雲秋,紀發就沒再當她是自己女兒,紀棉到底是判給他的,而且還在張霞和紀發的家庭裏長到了十幾歲才離開。當初蔣老師出面,也是說讓她來海市讀書,可不是要脫離父女關系,斷絕來往。如今紀棉考上大學,他也算是任務完成,自然要給紀發一個交代。
紀棉當着沈兆言的面答應下來,可是回到祥雲小區,根本不提打電話的事。
雲霧提醒了好幾次,紀棉惱了,“我考上大學了為什麽要告訴他們。他們又不出一分錢學費,又沒有管過我。我不想和他們聯系,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雲霧很理解紀棉的怨憤,好言好語的勸道:“我知道你不想打電話,可畢竟當初是沈叔叔把你帶出來的,總不能沒有一點交代啊。你就當是替沈叔叔辦這件事吧,反正就是通知一聲,你以後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即便如此,紀棉也堅決不肯打這個電話。雲霧又沒有紀發和張霞的電話,便給蔣老師打了個電話,請他轉告一聲。
紀棉知道之後反說雲霧多管閑事,幾天沒搭理她。
雲霧不和她計較,不管兩人的生活理念和三觀有着怎樣的差異,紀棉終歸是她的親妹妹。生父和異母弟弟,比陌生人還不如,紀棉算是她唯一的親人,她總是盡心盡力的想要維護和紀棉的關系。快開學的時候,雲霧拉着好友祝霏霏一起逛街,要給紀棉買幾件新衣服。
祝霏霏早就知道雲霧有個雙胞胎妹妹,只是沒想到長得這麽像,見面之後,左看右看,除了眼神之外,還真沒發現那裏有什麽不一樣,于是驚訝之餘,就忍不住發揮了想象力,對雲霧說:“你們長的一模一樣,紀棉以後要是成了大明星,你也不能抛頭露面了。肯定有粉絲到處圍追堵截你要簽名啊!”
雲霧還沒想到這個問題,腦子裏一想那個畫面,忍不住笑起來,“就是啊,我沒想到這點呢!那看來我以後出門也得帶墨鏡帶口罩啊。”
祝霏霏笑嘻嘻的拍掌:“對了,你還可以做她的替身。”
兩個女孩兒開開心心的暢想将來,紀棉倒是很冷靜的給她們潑了冷水:“你們以為明星是那麽容易紅起來的,每年各個學校畢業那麽多人,你瞧幾個紅起來的,也看運氣。”
祝霏霏好心的說:“說不定你運氣好呢。”
紀棉很直白的說:“我的好運氣都被雲霧占去了。”
祝霏霏笑:“怎麽會呢。”
紀棉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嗎?”
祝霏霏疑惑:“知道什麽?”
紀棉就把父母離婚自己判給父親,經常受繼母責罵,為了照顧弟弟晚上一年學,來到海市也晚了一年多,導致學習跟不上,只好走藝考的路子,這些事全都說了出來。
雲霧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紀棉還在耿耿于懷這些“不公平”,又尴尬又內疚,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安慰才好。
祝霏霏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心裏是另外一番感悟,“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鄉下來的,而且比你來到海市還晚,我是高一轉學過來的,第一次考試,全班倒數,然後一路追,追到高三,才勉強追到中游。第一年高考,我考的不好,就複讀了一年,才考上了N大。我承認運氣的存在,但是運氣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自己的努力程度。你也可以選擇複讀的,我認識的還有複讀兩年的。”
紀棉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她想聽到的當然不是這種話。
祝霏霏又很誠懇的說:“不能什麽事都歸結到運氣身上。你做得足夠好了,自然就會有好運氣。”
紀棉笑了笑:“你其實就是想說,雲霧沒有搶占我的好運氣對嗎?”
祝霏霏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雲霧的好朋友,幫着她說話很正常嘛,我能理解。”紀棉一副我不和你計較的樣子,祝霏霏也是個較真的人,辯解道:“我真沒有,我只是闡述我自己的觀點。”
雲霧一看兩人要争起來,忙拿起一條裙子打圓場:“紀棉,你看這個怎麽樣,你去試試吧。”
紀棉拿着衣服進了試衣間。祝霏霏本來想着她是雲霧的妹妹,愛屋及烏,可以多個好友,沒想到初見面就三觀不同。也就不再和紀棉說話,只和雲霧聊天,結果她發現,紀棉興致勃勃的買了好幾件衣服,都是雲霧付的款。
等紀棉又進去試衣服的時候,祝霏霏忍不住嘀咕:“你們不是同一天生的嗎?怎麽你跟個大了好幾歲似的,一直是你掏錢給她買衣服。”
雲霧小聲說:“我不是暑假找工作領了薪水嗎。她沒找工作,沒錢啊。”
祝霏霏問:“那你去年高考完了就去電腦城打工了啊,她高考完了為什麽不可以去找工作?”
雲霧語塞,笑笑的摸着耳垂不說話。
祝霏霏心直口快,“我不想挑撥你們的關系,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現在心裏很不舒服,不說出來會憋死。你和她同一天出生的,僅比她大了兩個小時而已,為什麽她這麽坦然的享受着這份做妹妹的福利?你給她買衣服,她都沒說一句,姐你也買一件。她接受的太心安理得了。”
雲霧很大度的說:“大一分鐘也是姐。再說,她小時候确實挺苦的。”
祝霏霏瞪着眼睛:“小時候吃苦是你造成的嗎,她說你搶占了她的好運氣。這不是不講理嗎?我聽得都氣死了。明明是她自己還沒上戰場就先洩氣,埋怨來市裏晚了,基礎不好。那我基礎也不好啊,我一次不行來兩次,還不是照樣考上了N大。”
雲霧解釋:“其實她早就想要當演員,就算成績很好,也會報考藝術類院校的。”
祝霏霏更不開心了,“那她為什麽說那些話,要讓你産生負罪感?”
雲霧窘笑,“她就是發發牢騷而已。”
兩人正說着,紀棉從試衣間出來,急匆匆的把手裏的衣服放到了雲霧手裏,“這件衣服不要了。你幫我把那幾件帶回去,我有事先走了。”
祝霏霏和雲霧本來就是為了給她買衣服才來逛街的,紀棉要走,她們也沒繼續再逛,緊接着也就離開了商場。
兩人看見紀棉還沒走,正在路邊,一輛很漂亮的跑車停到了她面前,紀棉打開車門的時候,剛好那個男生扭過臉,雲霧一看,不是那天在電腦城偶遇的那位青年。
紀棉和他很熟稔的樣子,笑吟吟的上了車。
雲霧心裏微微咯噔了一下,難道她換了個男朋友嗎?
雲霧對那個年輕人更有好感一些,雖然看上去有點傲氣,脾氣不大好的樣子,可一臉正氣,這位跑車裏的男生,笑容油膩,看着紀棉的目光,并不純淨。
紀棉晚上回來的時候,雲霧忍不住問起這個人。
紀棉一邊貼面膜一邊說:“藝考的時候認識的一個朋友,家裏很有路子。将來說不定可以用得上。”
雲霧提醒她:“我覺得他笑起來有點色,你小心一點。”
紀棉無所謂的說:“大家都這麽說,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叫費小狼。放心吧,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不會打我的主意的。”
這是雲霧第一次聽到費小狼這個名字,第二次聽到,是在一年之後的暑假。
有些表演系的學生,大一就開始接gg,接戲,紀棉沒有資源,也沒有門路,雖然長的很漂亮,可是班裏個個都是美女,并不顯得她多麽出衆。急切之下,她就去找費小狼幫忙。
費小狼一開始認識她就沒安好心,那天酒後想要霸王硬上弓,紀棉驚慌失措的躲在衛生間裏給男友喬舟打電話,喬舟趕到酒店,盛怒之下,将費小狼打得吐血,斷了兩根肋骨。
費小狼家裏頗有背景,不肯私了,非要讓喬舟坐牢。
紀棉眼看事情鬧大,急忙找到雲霧,想通過沈烨去找沈兆言幫忙。沈烨看在雲霧的面子上,把這事告知了沈兆言,問他認不認識費家的人,從中周旋和解。
沈兆言聽罷,微微皺眉。但是也沒說什麽。
過了兩天,沈兆言讓沈烨轉告紀棉,他雖然在海市還算有點名氣,但也不是什麽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這事非得費家松口才行,他幫不上忙。
紀棉十分失望,最後喬家幾番周旋,花了一大筆錢這才徹底擺平。
紀棉得知喬舟沒事的消息,總算是松了口氣。雲霧也如釋重負,告訴紀棉接戲的事別急,打好基本功,以後有的是機會。
紀棉搖搖頭:“你不知道,女演員的黃金期很短,必須要盡快的出頭才行,不然就被後輩兒拍死在沙灘上了。”
正說着,紀棉的手機響了,是喬舟的電話。
紀棉笑吟吟的接起電話,臉色卻變了,最後答了聲好,放下電話,對雲霧說:“是他媽,要找我談談。”
雲霧一看紀棉的臉色,直覺不是什麽好事,忙問:“要不要我陪你去?”
紀棉淡淡道:“不用。”然後不緊不慢的去洗了臉,化了妝,換了一套新買的衣服。
雲霧看着她濃麗的口紅,忍不住說:“家長可能不大喜歡女生化妝,你還是素顏吧,你素顏很好看的。”
紀棉撥了一下頭發,笑的很牽強:“我無論怎麽樣,她都不會喜歡我的。猜的沒錯的話,她是叫我過去談分手。既然如此,那就體面一點,我不想可憐兮兮的去見她。我最讨厭被人可憐。”
她登上高跟鞋,毫不猶豫的下了樓。
雲霧在屋裏度日如年的等了兩個小時,紀棉回來了。
雲霧趕緊問:“她沒有為難你吧。”
紀棉脫了高跟鞋,勾着唇角譏笑:“就是我們在電視劇裏最常見的那個畫面,男方的媽媽扔給女主一筆錢,叫兩人分手。沒想到我也有有幸碰見這一幕。”
雲霧心裏一沉。
“不過,他媽很小氣,只給了我十萬。”紀棉攤開手,語氣很譏諷,“她覺得我是個掃把星,惹禍精,所以給我十萬,都是施舍。”
雲霧心裏像是被插了一把刀。紀棉是她的妹妹啊。
紀棉扯了扯身上的新衣服,“她說,我穿的衣服一看就是換季打折的,頂多二百塊錢,所以,叫我別嫌少。你瞧,我在她眼裏就是這麽的廉價。”
紀棉冷冷的笑着,說的仿佛是別人,雲霧聽得心如刀絞,聲音氣得哆嗦,“你應該把錢扔到她的臉上。她怎麽能這樣羞辱別人。”
“我沒那麽做,我才不傻。我說,五十萬我同意分手,十萬塊我不會分手,我會帶着他私奔,你信不信他會跟我走?”
紀棉笑了,“她氣得差點沒跳起來罵人,不過,最後還是咬牙切齒的答應了。”
雲霧難以置信,“你真的為了五十萬,要和喬舟分手?”
“我早就想和喬舟分手了,剛好他媽給我送錢,何樂而不為。拿了五十萬,告訴他,是你媽逼我分手的。”
雲霧急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他對你特別好,在你轉學過去的時候,曾經被人欺淩,是他救了你,幫了你。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紀棉苦笑:“是啊,我是很喜歡他。我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人,就是他。可是喜歡又有什麽用呢。出了這樣的事,他家人死活都不會接受我的,那不如我拿了錢走人。”
雲霧急了:“不,你都沒有争取不能放棄。這次的事,錯不在你,在那個費小狼。他家人現在是氣頭上,等以後會改變想法的。”
紀棉搖頭:“你錯了。就算沒有這次的事,他們也不會接受我。”
“為什麽?”
紀棉用一種無法理喻的目光打量着雲霧,“你是不是傻啊,我們是什麽樣的家庭,你不知道嗎?你以為那些有錢的人家會接受我們嗎?”
雲霧心裏猛地一刺,等那種鈍痛感緩過去,才說:“我們是很窮,可是金錢不是衡量感情的标準。你和喬舟,感情那麽好,就這麽輕易放棄了,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對你來說,也太可惜了。”
紀棉笑笑:“沒有什麽可惜的。留戀過去,只是因為沒有出現更好的。沒有什麽人是不可代替的,也沒有什麽感情是不可取代的。”
雲霧搖頭,很堅定的說:“不會,沈烨在我心裏就是不可取代的唯一。”
紀棉冷笑:“得了吧,你現在只不過是還沒被他家裏人知道。等你的事情被林煙知道的時候,恐怕你會受到比我今天還要深切的羞辱,而且你比會我更慘,會背負上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林煙會罵你,我們資助你,你卻來勾引我兒子。”
雲霧臉色蒼白,像是瞬間被抽幹了血和精氣。她從未想過這麽多,這麽遠。
紀棉攤手:“所以你看,我們窮就是罪,無論我們怎麽付出,怎麽真心,只要你窮,就會被人鄙視,被人防備,被人羞辱。”
“不。不是這樣的。你說的只是一部分,不是所有的人。”雲霧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很有力。
“你能有今天,都是一路好運加持。我沒有你的運氣好,所以,我遇見的都是這樣的人。”紀棉說完,轉身去了衛生間,洗臉,卸妝。
“紀棉,你不能這麽偏激。”雲霧走到衛生間的門口,很懇切的說:“如果你看到的全都是黑暗,那麽你就一直身處黑暗。”
紀棉扭過臉,水順着她的臉頰流下來,雲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些水,仿佛不全是水,還有眼淚。可是紀棉的聲音很冷定,沒有哽咽,“這句話的順序錯了。因為我一直都身處黑暗,所以我看到的都是黑暗。”
“不,是你自己心裏沒有光。”
雲霧很難過的看着她,“喬舟對你這麽好,為你差點身陷囹圄,就算他母親反對,你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和他分手。這麽做,太不仁義了。”
紀棉不為所動的回答:“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麽區別,反正都是分手,早了斷更好,各奔前程。”
“即便是分手,那個五十萬,你也不能要。”
“我為什麽不能要,這是她羞辱我的代價!”
雲霧很痛惜的看着她,“紀棉,你這麽做,将來一定會後悔的。”
紀棉冷冷道:“我不會,我做過的事,絕不後悔。”
這就是兩人來到海市後的常态,誰也不能說服誰,誰也不能改變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本來該是最親密最親近的人,漸行漸遠,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性格和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