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下)
第45章 心(下)
沈稚有些摸不清頭腦。想說他一句失禮吧,阿蠻的神情已經低落難過得快哭了。
沈稚只好揉一揉他的頭毛,順着他溫聲哄勸,“嗯,阿蠻長大了,我知道的。你這次立了大功,已經是大人了。”
“真的?”兇夷侍衛的聲音悶啞,還帶一點鼻音,有點可愛。
“嗯。”沈稚認真點頭,“我那麽喜歡阿蠻,怎麽會騙你呢?”
金棕的眼眸瞬間燃起光芒,他猛地擡頭,正撞進沈稚溫柔的笑容裏。兇夷侍衛讪讪地收回手,站起身,“讓小姐見笑了。阿蠻剛剛失儀了。”
沈稚笑得溫和,“無妨。規矩松散了可以重新學嘛,反正是我教的,亦有失責之處。”眼見兇夷護衛緊張得瞳孔微微放大,瞬間繃緊了脊背一動不動,沈稚才算把剛剛被他吓了一跳的氣給出了。慢悠悠接口道,“所以,剛剛的事可以接着說了嗎?”
“說得好,明日就不罰你了。”
阿蠻長長松了口氣——差點以為真要挨揍呢,小姐慣愛欺負他取樂。
真是過分啊。
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
阿蠻接着講述。
東山随了沈瑞的性子,那是一成不變的固執。這小厮既然不肯明言,他理都不願理會,更別提幫忙通傳了。
最後那位神秘的公子被逼無奈,只好又遣人送了名貼。
沈稚興致勃勃猜測,“可是燕陽王的某位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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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笑笑,“非也。這親極近,半點不遠。”
“正是燕陽王的庶子,兆嘉玉。”
沈稚一怔,“怎麽會…兆嘉玉今年才多大啊,有十歲了沒有?”
阿蠻驚訝,“小姐竟知道他?是的,兆嘉玉是燕陽王次子,侍妾所生,今年剛剛十一歲。”
沈稚一臉牙痛的神情,“這麽點兒一位小公子,他要做什麽?那我哥呢,答允見他了嗎?”
沈瑞當然不會去什麽園子聽曲兒賞花的,直接讓東山回了小厮,兆嘉玉若有事,大可來軍營找他。
沒想到這燕陽王次子還真來了。人雖小,氣魄卻不小——禮單極長,金銀珠玉、古董字畫應有盡有。
護衛小厮們環繞着,派頭也不小。
見了沈瑞也是自來熟,口中直呼如何“仰慕小侯爺”,又說了許多定國候與燕陽王唇齒相依,互相成就的客套話。沈瑞極不耐煩這些,單刀直入問他究竟所為何事。
這酒也沒喝,曲兒也沒聽,哪裏是敘話的好時候?可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兆嘉玉到底年紀小,期期艾艾地也就說了——
燕陽王無嗣。
沒嫡子襲爵,他擔心朝廷要以此為借口削藩王。燕雲十三州叛亂,朝廷只字不提燕陽王,這就是先兆!
又說了一堆兩府之間唇亡齒寒的話。請求與沈瑞結盟。
一旦朝廷削藩王,下一個動的就是定國侯府或者雲南王府。請沈瑞一定幫忙。
兆嘉玉想以庶子之身襲爵,再不濟也要從堂兄弟中過繼一個嫡出的到王妃名下。總之不能降等襲爵,否則後患無窮。
一旦大事成,将來沈瑞的事就是他燕陽王府的事,決不食言。
沈稚笑了,“他想把自己繼到王妃名下才是真吧?”
“小姐英明。”
沈稚見他那得意賣乖的小樣就覺得手癢,忍了又忍才沒動手——阿蠻自覺長大了,要給他留面子呢。
“那我哥是如何回他的?”
阿蠻憋着壞,盡量模仿着沈瑞憨直的語調,奇怪道,“你爹燕陽王如今好好的。我爹定國候也是好好的。你找我說這些做甚?既是兩府唇齒相依的大事,就讓這倆人自己商議去罷。”
*
“哈哈哈哈哈。”沈稚笑得直彎腰。擦了擦眼淚,“兆嘉玉當時傻眼了沒?”
阿蠻也跟着她笑,“到底年紀小些,沒忍住,臉都憋青了。”
沈稚更想笑了。沈瑞就有這份本事,說他故意的吧,還真不是。若說完全無心,好像也不盡然。總之沒傻到家罷了。
“兆嘉玉為了拉攏沈瑞,也算下了血本。其中這尊玉佛更是當面呈送上來。只是小姐的兄長見慣了明玉珍寶,自然不放在眼裏……”
沈稚早就笑彎了一雙桃花眼,玉雪般的肌膚染上淡淡薄暈,“你就直說他不識貨罷。”
阿蠻輕咳一聲,“這兇夷的寶物我機緣巧合下倒曾聽說過,心想着也許小姐喜歡,便偷偷跟了出去。”
“兆嘉玉被退了禮物,原本正懊喪呢。我自稱小姐近侍,要了這尊玉佛,答允以後替他引薦長平郡主或者定國候夫人。”
沈稚一挑眉,“我還以為你是悄悄給‘借’回來的呢。”
阿蠻被揶揄得紅了臉,低頭輕聲說道,“不問自取是為偷。小姐不允,阿蠻不敢。”
“你倒會賣乖。不過這件事做得好,如此便留下扣來,以後有機會我倒真想見見這位兆嘉玉。”
擡頭見阿蠻的神色了然,沈稚會心一笑,誇贊道,“越來越會辦差啦。”
阿蠻神色間有幾分腼腆,“其實,這位燕陽王次子,近日還真的悄悄來了都城附近。小姐若想見他,我來安排便是。”
見沈稚挑眉望他,阿蠻低聲說道,“此子貪婪自負,或可一用。”
沈稚問道,“難不成是你給騙來
的?”
阿蠻點點頭。
沈稚還要再細問,阿蠻卻望了望滴漏,俊朗的眉目輕蹙,溫聲耐心勸道,“小姐,夜深了,您不若早些歇了吧。身體要緊,明日阿蠻再來細說可好?”
沈稚一怔,不知不覺,夜色已深重若此。風都涼了。
阿蠻替她關好了窗,将燈燭放到床前,“我讓值夜的丫鬟過來。”
沈稚點點頭。
阿蠻臨走之前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貪婪之人所圖大抵相似,連兆嘉玉都癡想着繼子襲爵……足見人心難測,小姐不可不防。”
沈稚心中驀然一動。望向阿蠻,“你是說沈媛?”
兇夷護衛只笑了笑。
小姐曾教過他,疏不間親。他曾因打傷了沈媛的腿而被小姐責罰。倘若不是事急,如何敢一過二犯,直接掌風打暈了她?
沈媛嘴上說着要将自己過繼給大伯母。但誰都知道,她一個早晚要嫁出府去的庶女,有什麽過繼的必要呢?
暗示的是什麽,再明顯不過。
他得讓小姐知道。
“你做得對。”沈稚點點頭,神色間有幾分鄭重。
阿蠻彎了彎唇角。
心中卻酸楚得難過。她有很多很多的親人,很大很大的世界。
随便拎出來一個,也許都比他重要。
他吃她的點心,用她的賞賜……看似不識好歹,恃寵而驕極了!其實,他無非就是想多得一點別人沒有的偏愛而已。所以總是在不斷試探,他的小姐到底能容他到什麽樣的程度。小心翼翼的猜測着,在她的心裏,他到底值得什麽樣的分量……
阿蠻的心很小很小,始終只有小姐一個而已。
*
沈稚本已要睡了,忽而聽得外面一聲門響。
“小姐?”阿蠻的聲音極輕,似乎有點澀。
“進。”
沈稚還未來得及更衣,此時見他倒也方便。只是不知道阿蠻為何去而複返。
“小姐。”兇夷護衛低着頭,“阿蠻還有一句話想問。”
“你說罷。”沈稚暗暗納罕。
他始終沒瞧她,眼睛只盯着地面。“之前兆嘉玉請瑞少爺去園子裏聽曲兒吃宴,小姐很是生氣……假若有一天,有人也要請阿蠻去什麽園子,小姐…小姐會怎麽說?”
沈稚沒來由地生出幾分火氣,“你就要問這個?汀荷院的規矩都忘了嗎?潔身自好,端正自持。哪個護衛小厮敢去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兇夷護衛站在原處仍不肯走,堅持着問道,“小姐,我沒問旁人如何如何,只問阿蠻自己。倘若…有那種宴請約我,小姐會怎麽說?”
“你?”沈稚簡直氣笑了,“阿蠻,我勸你歇了那心思。”
許是夜深了,沈稚語氣中頗有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咬牙切齒的意味,“太久沒動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規矩是我一條一條親自教出來的。你若敢私自去那種地方,我一定讓你半個月內,都只敢站、着、吃、飯!”
轟——
兇夷侍衛從頭紅到了腳。
明明心滿意足。
卻也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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