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溶洞

第49章 溶洞

夕陽的餘晖漸漸沉寂,落梅苑裏點起燈燭。

沈稚散開了小丫鬟式的雙螺髻,卸去易容露出玉雪般的肌膚。身後青絲如瀑。橘綠正給她梳頭,竹雨輕聲說道,“小姐,阿蠻來了。”

沈稚把點心撂了,擦擦手,“叫他稍待片刻,我這就好。”

不料竹雨出去一圈回來,遲疑道,“阿蠻說他在東邊角門處等您。”

沈稚微怔,心中劃過一絲詫異。

阿蠻平日裏不管有事沒事,總喜歡往汀荷院裏跑,美其名曰聽小姐吩咐,實則院子裏的婢女仆婦們各司其職,哪裏需要他額外做什麽?只是比起石蕪院,他更喜歡沈稚這邊罷了。前兩年剛撿回來時更誇張,每次教完他讀書,沈稚總是一面收書一面揮揮手,“行,你可以走了。”

少年阿蠻則每次都舍不得馬上離開,總得在書房外傻站着多等一會兒。直到确認了不會再傳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這情況在剛挪他到石蕪院居住時最為明顯——每日不到點燈時分,誰也攆不走這位早就下了值的異族護衛。

就那麽可憐巴巴的呆坐在院子哪個角落裏,活似個被主人遺棄、無家可歸的幼獸一般。那雙深邃又無辜的琥珀眼眸中,滿滿的都是失落。

一般人還真的招架不住。

那時沈稚也耐心得很,常常親自去哄他。有時是賞一碗幹酪,有時是一條親手打的絡子——沈稚的手藝一言難盡,她打出來的攢心梅花……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大概只有阿蠻不嫌棄。還當寶貝似的挂在腰帶上系身牌,四處炫耀。

後來還是沈稚實在瞧不下眼,好說歹說才用一對兒長穗宮縧硬給換了下來。

只是後來當阿蠻聽說了那宮縧是出自蕊雪的一雙巧手後,便再不肯系了。

而且報複性的在汀荷院外連守了四五日的夜值!以示對小姐言而無信的抗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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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稚憶起前事不由得莞爾,同時愈發奇怪——

阿蠻一向黏人,今日這是怎麽了?竟然不肯等她,獨自先走了。

莫不是方才欺負得太過?生氣了?

沈稚隐隐有幾分好笑,倒不多擔心。這兇夷護衛雖然桀骜不遜、無法無天,但小脾氣卻軟得很——再不高興,兩塊糕都能給他哄轉回來。

*

沈稚到東角門時,阿蠻早就等在那裏了。

夜色中的山莊晦暗靜谧,只有門兩側幽暗的燭火照明。兩人都是窄衣窄袖的夜行打扮,沈稚也将頭發高高束起,腳踏一雙素淨的暗色短靴,整個人幹淨利落極了。蒙着面,唯露出一雙眼睛靈動晶亮,不經意間動人心神。

阿蠻見她的瞬間眼眸一亮,随即有幾分別扭地轉過頭去,“水下潛行不易,小姐确定要親自去麽?”

沈稚點頭,“來都來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請的是哪門高人。”

阿蠻靜默一瞬。

“小姐請随我來。”轉身就走。

兩人誰也不說話,夜色中默默前行,專挑漆黑無人的小路。不一會兒,就朦朦胧胧看見了龍慶山的影子。

烏雲遮住月華,山中萬籁俱靜。

山腳下有一片不起眼的小湖,湖水在夜色中似是一汪濃墨,看不出深淺。“便是這裏了。”阿蠻輕聲說。直到此時才回頭看沈稚,猶豫道,“小姐當真非去不可麽?”

沈稚肅着面容,只點點頭。心中生出幾分淡淡的不快——她願意哄阿蠻,可前提是他得識哄才是。

一見面就擺臭臉,路上也無端端的不理人。

她這當主子的又不是沒脾氣,豈有先低頭去哄他的道理?

阿蠻這才察覺到她的不悅,後知後覺感到不安。卻也不知說些什麽,只從湖畔蘆葦中找出一條預先藏好的繩索。“水下視線不清,為防變故,最好是将小姐系…和我系在一起。這樣不會散開。”

沈稚點了頭。

阿蠻踟蹰着上前,“小姐,得罪了。”他閉上眼,将軟繩繞過她的腰肢,打了個活結,與自己拴好。“一會兒先屏息半柱香,中間有個能換氣處,小姐可在那裏休息片刻。”

“然後會游經一處溫泉暖流,小姐安心,水并不會燙。再往前三十幾步遠,便到地方了。那處岩壁厚實,可以小聲說話。戌時我們攀上小洞後,最好就不要出聲了……”

阿蠻叮囑一番後,見沈稚面色沉靜,只微微點頭而未言聲,心中愈發忐忑,不禁暗暗後悔起來。

“小姐……”他猶豫着開口。

“走吧。”沈稚打斷他,“時間有限,不要耽擱。”

阿蠻咬咬牙,屏息從湖面跳下。只有極輕一聲水響,整個人便筆直地向下沉去。

沈稚也深吸一口氣,緊随其後。

此時雖入了夏,但山中暑熱不比都城。尤其是入夜之後,水中仍覺得些許寒涼。

沈稚甫一下水,就有些發懵——在岸上時光線雖暗,到底是能看見的。此時湖水中卻一片漆黑。四周茫茫,除了涼意什麽也感覺不到。

饒是她心中做足了準備,一時間也不由得微慌。幸而腰間有一條軟繩拽着她,有個大概的方向。

這小湖在平地

上看只有半畝大小,更似個水窪。實則別有乾坤,湖底極廣闊。兩人向深處潛去,越游越深遠。

沈稚水性本就不差,漸漸的也就找到了暗夜潛游的感覺。非但不覺得害怕,反而生出幾分新奇有趣。感覺到有魚兒在身畔游過時,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摸。當然,那些魚兒游得很快,她一次也沒捉到過。頂多頑皮地劃過指尖,便匆匆溜走了。

沈稚好勝心起,偏要捉一條瞧瞧。幾次出手愈發迅疾,卻都遺憾地錯失了。正當無奈暗惱時,忽然身邊水流微異,她心中一喜,猛然伸手一捉!

不料入手的觸感卻是微溫的。還有一點軟。

那是人的手腕!沈稚還沒來得及驚慌,那人手微一翻轉,反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阿蠻。沈稚松了口氣,忍着淡水微澀,慢慢睜開眼睛——四周依然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阿蠻抓着她的手向前拉去,兩人漸漸并肩而游。阿蠻不動聲色地輕拽着她腰間那條軟繩,使她更省力一些。

沈稚大概猜到他是擔心自己體力不支才會這樣做的。暗暗後悔之前的貪玩。

便在此時,四周的水驟然間變得寒涼,兩人似乎已經游進了溶洞之中。漸漸的,之前消耗體力的弊端便顯現出來——沈稚隐隐覺得氣息有些不夠用了。還沒到換氣的地方,肺裏卻悶悶的,一脹一脹的痛。

難受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咬牙撐着。盡量不露端倪。

已經在上浮了,再撐片刻,就快了……

忽然,沈稚感覺到一雙手托住她的腰肢,猛然向上舉去!腦袋終于露出了水面,沈稚一把摘了面巾,暢快地大口呼吸着。

片刻後,憋悶感盡去,她開始觀察四周。這是一個極小的圓形溶洞,并沒有岸,四周岩壁滑不留手,不知怎的,還微微泛着幽暗的熒光。兩人此時都浸在湖中,腳不沾地。她能上來呼吸完全是阿蠻舉着的緣故。沈稚試探着用手抓住岩壁,太滑了,根本抓不住,她皺皺眉頭。

拍了拍腰間的手。示意該換他上來了。

不料阿蠻毫無反應。沈稚有點着急,連連拍他,阿蠻這才松開手。沈稚慢慢沉進水裏,也有樣學樣地去舉阿蠻,被他躲開了。抓住沈稚的手重新向湖深處潛去。

沈稚登時有些急了,一把抓着他的手連連向上送。不知怎的,她感覺阿蠻好像笑了一下,随後堅定地拉住她向更深處游去。沈稚力氣比不過,完全被牽着游。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她也不敢再過度消耗體力。

只能安慰自己——水下如此黑暗,阿蠻尚能找到方向位置,可見對地形熟悉極了。應該不會憋死自己的……吧?

後面果然如他所說,經過一處溫泉暖流後,兩人潛過一條極窄的縫,眼前豁然開朗。

水面上方隐隐有亮色的光影在浮動。

兩人向上游去,終于順利地浮出水面。不遠處就有陸地了!

兩人濕淋淋地上了岸。此地是一處極廣極闊、如地宮般宏大的溶洞。仿佛是哪位神仙掏空了龍慶山,就為了将此溶洞安在這裏一般。

高聳陡峭的岩壁上,環抱圓繞着星河般散碎的螢光,映在下方浮動的水波中,明滅閃爍,夢幻瑰麗,仿若天上的銀河散落人間。

“你還好嗎?”沈稚顧不上欣賞美景,慌忙去看身旁的阿蠻。

兇夷護衛一怔,“當然,我很好啊。”随後緊張問道,“小姐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沈稚松了口氣,“我也沒事。”她站起來,纖瘦的身影映在巨大空曠的溶洞中,愈發顯得渺小。她四處看看,随口說道,“就是有點兒冷。”

“小姐稍待。”

阿蠻從暗處取回一個圓包袱,通體密密實實地封了蠟,裏頭還謹慎地裹了三層隔水油布。

打開竟是一身幹爽的衣裳,“小姐換了吧。”

沈稚驚呆了,“你從哪兒弄來的?”

阿蠻有幾分不好意思,“之前多次往返此處熟悉地形。我每回都帶點兒東西過來。小姐,這裏的風涼,你盡快換了吧。”

沈稚為難地四下看看,此處無遮無擋,更沒有婢女服侍着拉帷幔,如何能夠更衣呢?

阿蠻見她垂眸不語,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多大的蠢!恨不得咬舌頭。

他急中生智,抽下腰帶牢牢蒙了自己的雙眼,随後轉過身去面壁,舉高雙手撐在岩牆上。“小姐,此處只有你我,這樣就……”

聲音越來越小。

沈稚輕輕咬了一下嘴唇,為難地看看衣裙。半晌,“還是算了吧。你不也沒換麽。”

阿蠻原本緊張到渾身僵硬,手臂都隐隐發抖,聞言脊背驀然放松下來。

沈稚見他沒轉身回來,反而将頭一直抵在石壁上。正納悶兒時,只見阿蠻犯傻一般将腦袋在岩壁悶聲撞了兩下,低聲喃喃自語,“蠢死你得了……”

沈稚輕笑出聲。

之前兩人間那點兒微妙的別扭也煙消雲散。

阿蠻緩了半晌,才慢慢轉身回來。

他從摘了蒙眼的布帶開始,金棕眸光就始終在沈稚滴水的衣角打轉。劍眉蹙緊,生生在眉心擰出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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