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時間倒回數小時前。

在隔壁房間，路堯躺在高高的軟床上，微微側臉，看一眼已經閉上眼睛的米竹，又收回視線。

他的身體已經非常疲憊，然而今日的經歷，讓腦神經一直處于興奮的狀态，有些難以入眠。

初入古堡時，路堯與黎欣雪在酒窖裏分明聽到了小孩的聲音，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後來，五人在舞廳時，窗戶大開蠟燭全滅的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手很小，手指細短，冰涼刺骨。

他被凍得一個激靈，甚至來不及細看玻璃窗上飛撲而來的可怖怨靈。

然而，他本能甩開那只手後，只來得及護住害怕得不敢動的黎欣雪。

待鳳皇将蠟燭點亮後，他四處環顧，卻并未發現任何怪異身影。他想起酒窖的際遇，難道這都是節目組制作的幻象？

可目前整理出來有關莉莉安的線索中，并沒有任何涉及到孩子的內容。

原本路堯想找鳳皇問一問，可這是直播節目，他也沒有找到私聊的機會，于是暫時将問題壓下。

思緒紛擾間，路堯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眠。可是未久，他就悲催地發現，自己被鬼壓床了。

他明明已經醒來，可身體四肢僵硬到用盡全力也動不了。眼睛明明緊閉，冥冥中卻能感知到整個房間的布局與景象。

路堯清晰地“看”見，床邊圍繞着五六個小朋友，各個兒睜大眼看着他。

他們的衣服又破又舊，眼神卻很明亮，相互之間竊竊私語般交流幾句，言語間帶着古舊的口音，讓路堯一時間聽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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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的嘴巴也動不了，此時難以開口問話。

但是，路堯能感覺到孩子們并無惡意，他們只是好奇地将他圍了起來，簡而言之，就是在參觀他。

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稍大點兒的男孩子，湊上前去，伸手拍了拍路堯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

冰冷的觸感，讓他再次想起舞廳裏握住他的小手。

而後男孩飄至角落的衣櫃前，回頭看他，手指指向衣櫃的某一扇門。

路堯疑惑皺眉，不明何意。

然而男孩對他露出一個淳樸的笑容，而後在原地消失不見。

其他孩子也随之陸續消失。

“醒醒，路堯，路堯？”

混沌之中，路堯被米竹拍着肩膀喚醒，他茫然地睜開眼，環視一圈，床邊自然沒有孩子們。

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奇怪夢境。

路堯揉揉眼睛，支起身子，聽到米竹笑着說：“你睡得可真沉啊，這都醒不過來？是不是昨天太累了？”

“怎麽？我錯過精彩好戲了？”路堯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靠着枕頭。

不知鬼壓床是否會讓人精神疲憊。

米竹指了指上方的床帳：“這裏出現了莉莉安的臉，不停喃喃自語，然後窗戶忽然開了，莉莉安從外面進來了。”

路堯有些反應不過來：“莉莉安，從窗外，進來了？”

“是的。”米竹說，“她坐在我的床邊，摸了摸我的臉，然後說……”

路堯腦子還沒開機，CPU就先幹燒了，半晌呆滞地說：“你能不能一口氣說完，每句話我都要驚訝一下，很累的。”

“她好像，把我當成她曾經的愛人了，就是金項鏈小像上，那個跟我很像的男人。”

米竹說到此處，耳朵根竟然有點發紅，他有些不自然地摳摳被子，聲音也低了下去，“她一直在問我，是不是她的愛人……”

聽完這話，路堯再遲鈍也清醒了。

難怪米竹方才語氣裏，多少帶點怪罪，這麽一出大戲，他這個唯一觀衆睡得跟豬一樣，可不得懊惱一回。

不過所幸這是直播，肯定有人看到了這尴尬哦不動人的一幕。

路堯問：“那你怎麽回答她的？”

“我甚至沒來得及說話，她就站起身，走回床邊，落淚說：‘兌現你的諾言，到我身邊來，讓我獲得解脫吧。’”

米修搖搖頭，滿臉無奈，“然後她就從窗戶一跳，給我一下子吓清醒了，趕緊撲上去，結果窗戶已經關上鎖嚴，從裏面無法打開。”

路堯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立刻從床鋪跳下，鞋子都沒穿，就去開卧室的門。

自然是無法打開。

米竹見狀，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下床後，開始倒騰起門鎖。

他在卧室裏裏外外走了數圈，才确定，已經沒有出去的路徑。

“這可怎麽辦，難道我們要砸破窗戶才能出去？”米竹從浴室出來，“路堯，你在幹什麽？”

路堯在翻衣櫃。

他驀然想起剛才離奇的夢境，直接開始在角落裏的木質大衣櫃裏翻翻找找，叮叮當當敲了一會兒，這才退了出來。

衣櫃裏面，露出黑洞洞的暗道。

米竹看得眼睛都直了，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暗道？”

路堯撓撓頭，說了實話：“我做夢夢見的，有個小朋友告訴我的。”

米竹顯然不信。

他意味深長地看路堯一眼。

在米竹看來，路堯肯定是和節目組達成了什麽交易，才獲得通關信息，就像節目組給他多加戲份一樣。

只不過，路堯明顯傻了吧唧。

怎會有人在這種情況下，莽莽撞撞直奔暗道，生怕觀衆不知道他作弊。

路堯嘆氣，欲言又止。

但是，在真正将這暗道挖出來之前，他其實也不信，夢裏的小朋友是在幫助他。

既然百口莫辯，路堯便也懶得再說，招呼着米竹點了蠟燭，兩人一起進入了暗道。

另一邊，鳳皇與黎欣雪已經先一步走下衣櫃暗道的樓梯。

燭光昏暗，她們扶着潮濕陰冷的石頭牆壁，小心翼翼專注于腳下。

空氣中飄來一陣腥甜的腐味，黎欣雪情不自禁皺起眉頭。

鳳皇垂眸，看到晃動的燭焰，安撫道：“有風，應該快就到出口了。”

甬道本就不寬敞，墨黑一片，中間還夾雜更狹窄的岔路，兩人只能一前一後地慢慢沿着主路前行。

不知多久，鳳皇終于停下步伐。

她舉高蠟燭托盤，照亮了眼前的兩米多高的鐵門。

那一道道鐵栅欄，倒像監獄欄杆。

黎欣雪盡量将蠟燭往上舉，方便看得更清楚。

她嘟囔道：“鐵門上着鎖？可我們沒有鑰匙，難道還要回去找嗎？”

“是上鎖了，可是鎖在門背後，我們這邊是開鎖的一面。”鳳皇低頭仔細觀察片刻，伸手準備打開鐵門。

可就在她觸碰門把手的剎那，忽而從黑暗中探出一張慘白的臉，龇牙咧嘴地猛沖出來，卻結結實實撞在了栅欄上，發出铮然一聲響。

這驚吓太過突然，黎欣雪猝不及防地大喊一聲，托盤頓時脫了手，被甩了出去！

鳳皇見狀，眼疾手快地一躍，在空中一把捏住托盤的邊沿，再一轉向，穩穩接住那一截兒在空中翻轉一圈才掉落的蠟燭。

這一番雜技，讓黎欣雪臉都漲紅，連連道歉：“對不起，那位出現得太突然了……”

“沒事。”鳳皇舉重若輕地将蠟燭遞還給黎欣雪，她們這才仔細地看那鐵門裏的臉。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女鬼影像。

她的面色慘白，兇惡的眼神滿是仇恨，身上穿着女傭的衣服，下半截兒身體逐漸消失，溶于空氣。

女鬼整個人幹癟瘦弱，胸腔位置豁開了一個大口，露出黑洞洞的內裏。

然而，在女鬼的身後，逐漸出現無數個這樣的女鬼。

她們就這樣擠在這狹窄的房間，或者說牢房裏，毫無神智地游蕩着。

女鬼們見到鳳皇與黎欣雪，呆愣一瞬，掙紮着前仆後繼而來，嘴裏發出沙啞的嘶吼，好似影視劇裏的喪屍。

“诶？這不是地牢嗎？”黎欣雪終于看清裏面的情況，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前一天，她和路堯探索到地牢的大門，不過此處深黑昏暗，他們根本沒看清牢中有牢，竟然還有這一方被封死的天地。

與昨夜一樣，此時的地牢地板上，仍然在不停地滲出新鮮的血液，慢慢往外擴散着，彌漫在牢房的地面。

“這些怨靈，還有地上源源不斷的血跡……應該是被莉莉安折磨過的女仆吧。”黎欣雪推測道。

她仍心有餘悸，話音未落，卻見鳳皇利索打開了鐵門，擡步而入。

“你怎麽就進去了？！”一瞬間，黎欣雪的心髒就提到嗓子眼，血壓飙升，說話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鳳皇回眸，疑惑地看向她。

然而黎欣雪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些鬼不都是節目組做的假鬼嗎？

說的也是，都是假的。

況且真的鳳皇都不怕，這些假的就更看不上眼了。

黎欣雪咬了咬牙，鼓足一口氣，跟在鳳皇身後沖了進去。

鳳皇走進地牢，似入無人之境。

一如她所想，那些假鬼最多吓吓人，也碰不到她。

而且，每當她舉起蠟燭，女仆的怨靈便頗為忌憚地避開，似乎怕火。

于是她就這樣在地牢裏繞了一圈。

片刻後，她停住腳步，若有所思。

想要打開地牢的大鎖，可能得解決這些假鬼的問題。

燭光晃動，鳳皇眼尖地看到地牢的角落裏，有一道紋路的反光。

她蹲下身來，仔細一瞧。

雖然血跡斑駁中難以辨別清楚，她用手擦了擦，已然能确認，這是一個魔法陣的邊緣。

鳳皇擡眸，看了一圈圍繞在周圍的怨靈們，而後擡腿便走到了地牢血泊的中心處。

黎欣雪站在旁邊，鞋幫浸泡在血液裏的黏膩觸感讓她幾欲崩潰。

可看到鳳皇動作，她還是膽戰心驚地問：“怎麽了？姐姐，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稍等，我驗證一下方向是否正确。”鳳皇再次蹲下身，毫不猶豫地将手伸進血泊之中，開始摸索起來。

黎欣雪瞳孔震動，嘴角微抽，強忍着惡心陪在旁邊。

片刻後，鳳皇好似抓到了目标。

她猛一用力，将其拽出來，連帶着細密的血珠都濺射在裙擺。

黎欣雪凝眸一瞧，倒吸冷氣。

——鳳皇竟然從一片血窪之中，拔出了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