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鳳皇與菠蘿的模樣堪稱如臨大敵。

霍流光見狀,神色不解,卻還是安撫似的摸摸菠蘿的後腦勺,以一個極有安全感的姿勢将他護在懷中。

而後他開口解釋道:“車裏坐着的是我舅祖父,他腿腳不便,也不願意出鏡,我便讓他在外面等我。”

話音未落,車後座的窗戶緩緩降了下,裏面坐着一個精神矍铄的老者。

鳳皇見了人,眉毛一揚。

若非她是當事人,都難以想象如此面善慈祥的老者會給她與菠蘿帶來如此危險的直覺。

随着那慈眉善目老者的露面,風起潮湧的氛圍不攻自破。

老者笑眯眯地對鳳皇說:“抱歉,我一直未露面,許是讓你誤會了。”

鳳皇也不動聲色地笑笑:“是嗎?”

霍流光哄着菠蘿道:“按輩分,你該叫舅太爺。”

菠蘿向來很懂看人臉色,這會兒悄咪咪地瞄一眼鳳皇,見她并未反對,才大了膽子,奶聲奶氣喊了聲:“舅太爺好,我是菠蘿。”

“好好好,菠蘿真乖。”

老者喜笑顏開,司機下車繞後,給他開門,恭敬地将老者扶出來,給他遞上一根龍頭拐杖。

雖然老者已然頭發花白,腿腳微瘸,身體其他地方卻瞧着硬朗。

而且他聲若洪鐘,眼神亦是明亮,真是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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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說他身穿着的淺色柔軟的棉織唐裝,看着低調,但細瞧便知,那底紋滾花皆是精美絕倫的頂級刺繡,就連那盤扣也一絲不茍,顯然造價不菲。

而他的手中,正盤着一串念珠,與霍流光佩戴的那款形式相仿,卻更不打眼。

外行人或許只當那是個普通的文玩物件,卻不知,老者簡直将低調的奢華演繹得淋漓盡致。

随着老者下巴一擡,司機又從車裏拿出兩個精致的禮盒,雙手捧遞上前。

老者将兩個禮盒放在菠蘿的手中,和藹道:

“聽聞鳳皇在錄制節目,我一個老頭子,腿腳又不方便,自然不好破壞氣氛,本想着轉托流光給你們,但既然見了面,還是親手給的好,也算是老朽見晚輩的一番心意。”

禮盒裏,是給菠蘿的一套長命鎖項鏈,以及一對镯子,算是長輩給小朋友的傳統見面禮。

而另一個禮盒裏,則是給鳳皇的一套翠玉明珠,顆顆皆是珍品。

鳳皇跟餘慈和黎欣雪混多了,也淺淺了解有關于珠寶的價位。霍家送的禮物,自然價值不菲,從裏面随便挑一枚出來,大抵就有□□位數。

然而,她只讓菠蘿收下了長命鎖,那首飾卻推拒了:“我并沒有和霍流光結婚,因此并非霍家人,收老先生的禮物,實在不妥。”

話音未落,霍流光忽而問道:“那你是否願意當霍太太,和我一起撫養菠蘿呢?”

鳳皇轉眸看向他。

霍流光的眼神專注而篤定,顯然說這話并非一時興起,而是思慮已久。

半晌,鳳皇冷靜地說道:“我想,我上次就已經回答過你這個問題了。”

霍流光并不在意她的拒絕:“我知道,但我的想法未變,菠蘿離不開你,而我想讓他過得更好——當然不僅僅是物質條件上的好,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但你只是要認回兒子而已,我和你結婚,并不會給你帶來更多助益。”

鳳皇緩緩搖頭,“再說了,我也并不想跟你結婚,你我素不相識,犯不着為此搭上兩人的婚姻。”

霍流光面色不變:“沒有關系,婚姻于我也不過是工具罷了,至于值得與否,我自有我的評判标準。”

他已經擺出商談的态度,“你可以繼續考慮,我等候你改變主意。”

老者聽了他們的對話,不大贊同地瞪了霍流光一眼,而後,堅持将禮盒遞給鳳皇。

他蹙眉道:“鳳皇,你別聽他亂講,我并沒有強迫你們結婚的意思。”

“實不相瞞,之前我從流光那裏得知菠蘿的存在時,很是驚訝,同時也很佩服,你能獨自将菠蘿帶大,養得那麽好,不得不說,這也是我們霍家的失職與福氣。”

他長長嘆口氣,“即便你不是霍家人,我對你也充滿感激,所以這小小心意,請你收下吧。”

随着他們的三推三拒,老者說了不少好話,鳳皇一時無言,便沒有再堅持:“既然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老先生貴姓?”

“免貴姓聞,鳳皇稱呼我為聞老即可!”他笑着摸了摸胡須。

此時他們在院外,并沒有攝像頭,鳳皇說話也直白許多:“聞老腿腳不便,竟然還跟着霍流光四處工作,晚輩真心佩服。”

霍流光回答道:“你是否知道,十年前,是霍家買下映枭山,但一直都沒有動過。”

鳳皇颔首:“知道。”

“這一回,多虧有你,發現了下面的古墓,現在考古隊正在進行挖掘,打算日後建立博物館,這非常有助于映枭山的開發和宣傳,今天我們過來,就是商量這件事情。”

鳳皇沒明白:“開發宣傳映枭山這事兒,還得聞老點頭?”

霍流光搖頭道:“映枭山畢竟剛出了事兒,有關于區域劃分和景區建築分布,我比較謹慎,正好舅祖父通曉堪輿之術,我便請來讓他看看,提提意見。”

鳳皇眉毛一揚,頗覺不可思議。

聞老若是她的同行,還與霍家關系密切,很有可能與十年前将方玉澤的失魂扣在此處的邪道有些淵源。

然而,霍流光的坦誠,同樣讓她心有警惕。

他就像刻意在叫嚣:“來呀,來查我呀,我就在這兒等着你。”

霍流光似乎知道鳳皇的猶豫,毫不忌諱地談到當年:“實不相瞞,十年前霍家未動映枭山,即是舅祖父看出來此地陰氣環繞,如果貿然開發,恐對我霍家不利,因此才一直放置。”

鳳皇半分不退地問道:

“既然看出陰氣環繞,為何當初要一意孤行買下來呢?二位知道,我這一趟來映枭山,即是為了尋找方家老先生被鎖在此處的丢失魂魄,而十年前,霍家與方家是競争關系,必然知道方老先生車禍一事吧。”

“當時做主買下映枭山的人,是我的祖父,也是看中開發映枭山的商業價值,若非如此,也不會三家競争。”

霍流光說,“然而在買下這塊地不久,祖父便與世長辭,忙完葬禮後,我才聽說了方家的事情,覺得蹊跷,于是動念請舅祖父來看看。”

聞老适時地插話,很是慈和地說:“鳳皇,你要知道,就算是十年前,我也并不年輕了。所以,哪怕知道此處有異,也不好如你一般,貿貿然下去探個究竟,容易老命不保。”

這番說辭,倒也邏輯自洽。

然而再深一步的實情,他們必然不會同鳳皇這個外人說。

鳳皇見好就收,不再咄咄逼人,反而調整好釋然的表情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誤會了。”

“這一回,真的托了你的福。”聞老由衷感嘆,眼裏透出對鳳皇十足的欣賞,“若非是你,這片地不知要荒廢到何時,我還以為,我活着是看不到映枭山開發了呢。”

“聞老哪裏的話。”鳳皇笑笑,“聞老鶴發童顏,面相也是極有福氣,必能萬事如意,有松喬之壽。”

這話捧得聞老眉開眼笑,半晌,他的目光落在菠蘿胸前的墨影石上,沉吟片刻道:“若我沒看錯,這塊石頭,可是從墓裏帶出來的呢?”

“聞老,這可不能說笑啊,墓裏的東西,那可都要清點的,而且我在下面的時候,一直都開着直播呢,”

鳳皇言笑晏晏,“再說了,就算真是墓裏的東西,我哪敢讓小孩子佩戴呢?多不吉利呀?”

鳳皇這三兩句模棱兩可的話,把聞老企圖從墨影石延伸出去的問題堵得嚴嚴實實。

他一時失語,半晌只點點頭:“說的也是,孩子哪裏承受得住。”

聞老思索片刻,又轉移了話題,仔細地關心一番鳳皇與菠蘿在此處錄節目的狀況。

四人寒暄着的時候,聞老又差遣司機,将後備箱的零食與禮物都搬進了院子裏。

做完這一切,菠蘿左看看右看看,從霍流光的懷裏跳下來,然後摸摸背帶褲的小兜,抽出了十塊錢的紙幣。

他小臉嚴肅地走上前,鄭重地将錢塞進了聞老手裏:“舅太祖,給您的報酬。”

聞老拿着這十塊錢,愣了一瞬,發出了豪邁的大笑:“菠蘿,不用給舅太祖錢錢,這些零食,是送給你的。”

“不行,我不能違反游戲規則。”菠蘿堅持把錢推回去,“謝謝舅太祖。”

聞老被菠蘿逗樂,笑得見牙不見眼,只能遂了孩子的意,象征性地收下了這十塊錢。

他似乎很喜歡菠蘿,慈愛地摸摸菠蘿肉乎乎的臉,又道:“之後菠蘿多來看看舅太祖,好不好呀?”

“好!”菠蘿響亮地回答,“我要是想您了,就給爸爸打電話,讓爸爸接我去看您。”

“好好好,菠蘿是好孩子。”

與方才的警覺完全不同,此時的氣氛其樂融融,和和美美,哪怕是表面功夫,也讓人舒适得多。

不久,霍流光便說,仍有工作要忙,準備和聞老先行離開。

道別的時候,他下意識看一眼鳳皇住的小院子,問道:“你們什麽時候錄完?到時候我派車子來接你們。”

鳳皇拒絕道:“不必麻煩,公司有車來接,已經預約好了。”

霍流光自然對此無可無不可,便點點頭,與菠蘿拜拜後,和聞老一道兒上了車。

鳳皇目送着車影消失在道路盡頭,仍然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菠蘿牽着她的手,擡臉小聲地問:“媽媽,舅太祖看上去很和善,可我為什麽還是覺得,他很可怕?”

鳳皇眼神未動,冷靜地回答道:“因為那只是看上去和善,不要讓眼睛欺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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