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與岑栖聊過片刻,方知許提醒鳳皇,他們已經抵達案發現場附近。

傷者早被送去醫院,撞報廢的車子也被拖走,現場地面仍留有不少血跡,清潔工正在費力清洗。

鳳皇坐在車子的副駕駛,透過前擋風玻璃,注意到了胡靜的魂魄,正迷茫地在原地徘徊。

其實,她會選擇直接趕來,也是因為在看到新聞後,燃了一道符咒,發現胡靜的魂魄并未随身體同去醫院。

這種情況也挺常見。

車禍算是橫死,而橫死的魂魄會被困在死亡現場。

除非為此人做超度法事,又或者找個替死鬼,否則只能在原地永無止境地萦回。

胡靜雖然是重傷,但身魂分離,兇多吉少,離死亡也就一步之遙。

鳳皇打開車窗,從随身包裏摸出短香點燃。袅袅煙起,溝通兩界的橋梁已然搭建好。

直播間裏的觀衆們透過攝像機,模糊之間看到了呆滞在路中央的胡靜。

她似乎不知發生了什麽,惶然站在馬路中央,身邊是看着車來車往。

駕駛員們仿佛看不到她,經過時并不減速,甚至迅疾地穿過她的身體,揚長而去。

【救命!跟姐姐的直播果然是需要膽量的!彈幕護體護體!】

【……忽然覺得很難受,明明幾個小時前還看到的是活生生的她。】

【不是,胡靜不是沒死嗎?只是在搶救啊,為什麽我們現在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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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快去幫鳳皇刷刷留言,被水軍沖了,可惡!】

【又害怕又傷感,這件事情雖然很詭異,但我不相信是姐姐做的,姐姐很善良。】

鳳皇劍指抽出一張靈符,燃燒起來後,朝胡靜的方向飄去。

下一瞬,胡靜的魂魄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拉扯至車內後座。

胡靜迷迷瞪瞪地左顧右盼,直到看清楚鳳皇,認出了她的臉,之前的郁氣立馬上了頭。

她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偏過頭去。

鳳皇心平氣和地說道:“胡姐,別氣了,我是來幫你的,你若想活命,還請配合我。”

安分坐在駕駛位的方知許聽了這話,疑惑地看她一眼。

這話說得,她活像是個綁架犯啊。

胡靜氣得破口大罵:“你你你,你還敢威脅我!”

“我怎麽又威脅你了?”鳳皇百思不得其解,“我幫你活命,你幫我洗清嫌疑,不是等價交換嗎?”

胡靜疑惑:“什麽嫌疑?”

鳳皇說:“現在網上都說,是我害得你出了車禍。”

“你敢說不是你?”胡靜想起這事兒就氣急敗壞,“要不然我怎麽死得不明不白?”

她頓時反應過來,為何車子能穿過她的身體,為何能見到鳳皇,被鳳皇一道符就抓到車子裏來。

原來她已經死了啊?!

一時之間,不甘心充滿了整個心髒,胡靜繃不住了,傷心地哭起來。

“你還沒死呢,”鳳皇無奈地安撫道,“我今兒在院子裏,哪裏都沒去,怎麽騰得出空暗害你?要不是別人告訴我,我壓根兒不知道你離開了。”

胡靜聞言,氣得聲音都提高不少:“你是沒出門,但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指使其他小弟啊?我看那出租車就怪異得很!車上亂七八糟全是黃符,這不都是你用慣的嗎?!”

鳳皇敏銳地捕捉到信息:“你說車上都是黃符?大概樣式是怎麽樣的?”

“我怎麽知道,個個兒都跟鬼畫符一樣,見到就想起你,多晦氣!”

胡靜自覺被她害死,火氣上湧到不想再多說一個字,偏過頭不再出聲。

見胡靜完全不配合她,鳳皇輕嘆口氣,有些頭疼地按按腦袋。

她還在思索,有什麽辦法能夠讓胡靜消消氣,來硬的自然不行,只會更加激起其逆反的心态。

猶豫之間,他們忽而聽見車外頭傳來細碎的聲音,像是小爪子在撓門。

鳳皇直覺怪異,便下車查看。

她見到這意外之客,頓了一瞬,随即伸手打開後座的門。

胡靜當即激動不已,張牙舞爪地喊道:“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就算要我魂飛魄散,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我——”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車門外,站着一只小白狗的鬼魂。

圓圓的黑豆眼,柔軟蓬松的白毛,傻乎乎的笑容,還有見到胡靜以後瘋狂擺動的小尾巴。

胡靜緩了又緩,似乎對這一幕難以置信,揉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米粒兒?是你嗎?”

小白狗聽到自己的名字,興高采烈地汪汪叫了兩聲,搖着尾巴一鼓作氣跳上了車,撲進了胡靜的懷裏。

胡靜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帶了潮濕:“米粒兒,真的是米粒兒……”

她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沖擊,抱着小白狗滿臉是淚。

從顫抖哽咽,到放聲大哭。

米粒兒卻因為主人終于能夠看到它而感到高興,不停地用腦袋拱着她的手,又湊上去舔她連連不斷的眼淚。

胡靜因“枉死”而産生的巨大怨念,正在被米粒兒一點點撫平。

她從未想過,當年和米粒兒一別後,還能再次緊緊地将它抱在懷中。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在翻看曾經和米粒兒照的照片時,都會淚如雨下。

米粒兒是她少女時期和父母一起養的狗狗,親手将路都走不穩的小奶狗帶大,與它渡過青春時光,又看着它漸漸變老。

米粒兒的最後一程,是在她懷裏渡過的,它停止呼吸時,巨大的悲痛仿佛剜心刮骨。

于她而言,米粒兒早就是家人。

胡靜将米粒兒的骨灰一直放在家中,希望米粒兒能夠繼續陪伴她——哪怕那僅僅是個美好的期盼。

她知道,往日不可追,米粒兒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如今,她卻再次見到了米粒兒。

鳳皇告訴她,米粒兒離世十年有餘,靈魂卻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從未離開過。

車廂裏,鳳皇與方知許沉默無言,靜靜等待着胡靜的情緒宣洩完畢。

哭過一場以後的胡靜,平靜不少,甚至破涕為笑,只是笑得很難看:

“我以前想過,若是我死了,有米粒兒來接我,好像也不太可怕了……怎麽知道,竟然一語成谶了……”

“別瞎說,你還沒有死,之前我不過懶得管你,半點兒沒害你的想法。”

眼見着短香就快燃盡,鳳皇又續上三根,“但不抓緊時間解決問題的話,結果就說不定了。”

胡靜聞言,翻了個白眼,還有點依依不饒:“那你不給我靈符?”

“第一,那些鬼魂并非我憑空創造,他們本就存在,只不過無聊多年,又馬上準備離開,現在抓緊時間溜達罷了。”

“第二,你都罵我了,我還上趕着給你靈符?我又不是賤骨頭。”

鳳皇理直氣壯地說,“第三,我早說了,我又不是甩手不管,都已經跟村長商量好超度法事,你但凡再撐撐,一切都清淨了。”

胡靜滿臉崩潰和嫌棄:“天吶,那種生活我一晚上都撐不過去,怎麽還要撐好幾天?”

“很大程度上,是你自己吓自己。”鳳皇毫不客氣,“我對你非常放心,是因為你身邊有米粒兒在呢。”

“我見米粒兒好多回了,都是怯生生地跟在你身邊,寸步不離。”

鳳皇對小白狗伸出手,笑道:“米粒兒,來~”

米粒兒熱情地湊上去搖頭擺尾,讓她摸個遍。

“這小家夥吧,雖然戰鬥力不強,但一顆心完全向着你,極為護主,那些鬼魂熱愛惡作劇,吓吓也就算了,米粒絕不會讓他們真正傷害到你。”

胡靜見狀,知道鳳皇說的不假。

自家小狗她知道,陌生人根本就摸不着它,必然是見過許多次才會如此。

可正因為是真事兒,她的眼圈又紅了,以前米粒兒被他們養得金嬌玉貴,小狗狗脾氣本來就好,可是從來沒有兇過人,龇過牙。

然而米粒兒為了她,竟然願意橫在前面,英勇打架。

但她随即反應過來:“既然如此,那害我的……”

鳳皇點頭道:“必然是活人。”

“真該死!”胡靜咬牙切齒道,“一定是那個奇怪司機搞的鬼!”

在鳳皇的引導下,胡靜終于開始說她生前最後的境遇。

胡靜因與鳳皇的龃龉不淺,郁悶之際又有些害怕,于是在網上搜尋着辟邪的法子。

而在她的幻影賬號裏,總有不少為她打抱不平的評論和私信,告訴她鳳皇根本不是屏幕上所見那般大義凜然,繼續待在這裏只會淪為鳳皇邪術與流量的犧牲品。

見多了這種評論,胡靜心裏也不太爽快,就像一根刺總在心裏紮着。

在經過昨夜的煎熬後,她臨時決定要終止節目錄制,直接打包東西回家,哪怕為此付出違約的金錢代價。

胡靜買好了機票,卻不知為何在線上一直打不到車。她怕趕不上飛機,就帶着女兒打了出租車。

可在上車時,她就深深皺起眉頭,只因車上到處都貼着奇怪的符咒。

而且,那司機也怪模怪樣,戴着黑帽子黑口罩,身上包裹得嚴嚴實實。

若不是因為趕時間,胡靜決計不會乘坐這樣怪異的車子。

在路上行駛時,司機開得很慢,胡靜的耐心在他的磨磨蹭蹭之下,也逐漸消失。

她情不自禁地催促道:“能不能快一點,我飛機都要起飛了!趕不上飛機你可付不起責任。”

那司機沒有搭話,只發出了一聲輕蔑的怪笑。

胡靜本就心情不好,聽到司機竟這般挑釁,當即就連帶着鳳皇的份兒一起抱怨地罵道:“見天搞這些奇奇怪怪東西,鬼曉得心裏藏着什麽腌臜!”

司機聞言,似乎被觸怒。

他轉頭罵了她一句髒口,當即就将方向盤往左打死,整輛計程車猛然往左一偏,沖上了左邊的對流車道。

對流車道上,正有一輛大卡車高速行駛而來。

胡靜最後看到的,就是大聲鳴笛撞上來的卡車頭。一聲轟然巨響後,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意識再回歸時,她第一反應是檢查女兒的傷情,看到并不太嚴重後,她勉強松了口氣。

緊接着,胡靜便看見了血泊中,她自己的身體。

怎麽會有兩個她呢?

胡靜還沒來得及驚訝,救護人員就将她的身體和女兒一起擡上擔架,救護車就此離開。

她想跟上去,卻根本做不到。

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她困在事發地點,她不停大喊大叫,往前沖往上撞,仍然怎麽也出不去。

猶疑之中,鳳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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