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正陽宗(五)

正陽宗(五)

希微與清晏道君的第一次見面,總的來說還是相當愉快的。對方既沒有為難她,也沒有擺前輩高人的譜,甚至還送了她一件頗為珍貴的法寶做見面禮,當真是如對待晚輩一樣對待她。而見過清晏道君之後,希微也放下了一樁心事,可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原本的打算了。

只是這兩日約雲笙去外門,顯然就有些不合适了。她接過清晏道君的禮物之後,便主動告辭了,并沒有繼續留下打擾父女二人相處。

等到希微一走,周圍再沒了外人,清晏道君這才重新整肅了神色,問雲笙道:“阿笙,你之前見我那般情态,可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雲笙從來不會隐瞞清晏道君什麽,父親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這世上她最信任之人。

一開始雲笙是沒打算告狀的,畢竟她已經知道了未來的走向,自然能夠将一切防患于未然。可現在既然父親問起,她猶豫一番,還是說了:“這,好吧,是有些事。只是這事情有些荒謬,爹你聽我細細說來……”

雲笙不像希微重生而來,所有事情都是親身經歷,她所知的未來只是一段夢境,就仿佛不介意間被人窺見的一角片段。所以在開口之前,她整理了好一陣語言,開口之後一邊說着,一邊自己都會覺得事情發展的有些荒謬。

“事情要從三月前說起,那時西邊的七裏鎮發生怪事,上報到宗門。任務堂因此發布了任務,流景師姐判斷危險不大,正好用來做弟子歷練,于是便拉着我一同率隊前往。

“那日初至七裏鎮,草草布置一番後,我也不知怎麽就睡着了。當時便做了個夢,夢到了一些……荒謬至極的事。更奇怪的是,醒來時我并不覺那是夢境,而像是自己的親身經歷一般,許多天都分不清夢境現實。”

清晏道君聽到這裏便皺起了眉頭,因為修士踏上修行之路後,做夢這種事就十分少見了。偶爾陷入夢境,更多的時候都是一種示警,更何況雲笙還被夢魇到分不清夢境現實。

他當即意識到事情嚴重性,追問了一句:“那你到底夢到了什麽?”

雲笙聽到這裏,不免抿了下唇,看上去很不想說的樣子。可最後她雖然滿臉糾結,還是再次開了口:“我夢見我犯蠢,害得宗門被滅,還害得,害得父親你身隕道消!”

短短一句話而已,說到後來喉頭卻有哽咽,夢境中那中絕望的情緒幾乎再次兜頭撲來。

饒是清晏道君心境平穩,驟然聽到這話,心頭也不免狠狠地一跳。而這一跳更讓他心驚,因為修煉到他這樣的境界,一般言語已經很難撼動他心境。可他現在只聽了只言片語,卻有了如此反應,倒像是天道給予了他示警一般。

清晏道君眸光一凜,但面對忍不住失态的愛女,他還是暫時将情緒都壓了下去。他擡手拍拍雲笙腦袋,算是安撫,又問:“到底怎麽回事,你與我細說。”

那夢好歹是三個月前的事了,雖然回憶起來依舊讓人心驚膽戰,但時間到底已經撫平了初時的震撼。因此雲笙倒是很快平複了情緒,将事情娓娓道來:“夢裏我似受人蠱惑,忽然愛上了一個男子。那人還是我正陽宗的外門弟子,我也不知看中了他什麽,忽然就對這人上心起來。不僅将人調入了內門,還,還求着爹你将他收為了弟子……”

故事是個很俗套的故事,無非就是掌門之女愛上了外門小透明,然後對這人百般讨好。不僅讓對方一躍從外門弟子,變成了掌門親傳,之後更是送錢送藥送資源,就連後來親爹給她尋的改善資質的靈藥,也一并給了對方。

然後小透明一躍而成天驕,兩人在掌門親爹的見證下定了婚約。再然後新晉天驕嶄露頭角,機遇不斷,兩人身份漸漸轉換,變成了修為平平的掌門之女高攀。

就像忽然從“正道天驕”跌落的希微一樣,雲笙也莫名被打上了惡毒的标簽,連帶着清晏道君和正陽宗一起,全都走上了反派之路。而作為反派的最終下場,自然是被“主角”碾壓,抛棄,且在這個過程中,對方會一直占據大義的名分。

總而言之,這未來如果是本小說的話,雲笙就是妥妥的工具人兼反派了。

如果小說作者的文筆足夠好的話,可以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都用春秋筆法帶過。再用過人的文字能力,将讀者的情緒帶入其中,使之難以發覺其中的不妥。

可身為當事人,跳出藩籬再來看這整個故事,感覺自然只剩下了荒謬。雲笙就很不理解,嘟嘟哝哝沖父親道:“我實在難以想象,究竟是怎樣的人,會讓我這樣不顧一切的‘愛上’。又要如何的抛開尊嚴,沖着一個白眼狼窮追不舍!”

後一個問題,清晏道君大概能夠答上。抛開所謂的情愛不提,約莫就是付出的太多,所以才令人難以收手。可前一個問題就……

清晏道君忽然嚴肅起來,問道:“你覺得這夢境,幾分真假?”

然後雲笙的表情就更糾結了:“可能是,十分。”

清晏道君詫異,然後雲笙就将極地冰原新秘境的事與他說了——新秘境的開啓無法預測,以此驗證夢境的真僞,自然稱得上十分把握。

于是眉頭不展的人就從一個變成了兩個。清晏道君皺眉想了想,又問過夢境中對應的時間,算了算居然就是最近的事。陡然感覺到緊迫的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對女兒道:“阿笙你別動,我先替你檢查一下身體。”

雲笙瞬間就猜到了親爹的想法,立刻乖乖答應,盤膝坐了下來。

清晏道君的修為比雲笙不知高了多少,想要探查她的情況,幾乎是神念一掃便什麽都知道了。可這一回他卻十分小心,甚至擡手按住了雲笙的百會穴,将神識探入她體內,一寸寸的檢查下去,當真是連頭發絲都沒放過。

須臾過後,他神色忽然一凜,分出的神念陡然有了動作——只見雲笙忽然皺眉,悶哼了一聲。而她向着父親開放的靈臺之內,熟悉的神念化作手掌,猛然抓住了什麽。

清晏道君的動作很快,眨眼的功夫,便從雲笙的靈臺中揪出了什麽。

雲笙只感覺腦中一痛,似乎有什麽被剝離了去。可她并沒有感覺靈臺一清,又或者其他明顯感觸,仿佛那一瞬間的痛都只是幻覺一般。

可分明不是。她當下睜開了眼,回頭問道:“爹,剛才你在我靈臺中抓到了什麽?”

清晏道君皺着眉,看了女兒一眼,随後攤開了手掌。只見他掌中靈力凝結成罩,其中正有一道翠綠微光如蛇般游動,似真似幻,卻又富含靈氣生機……講真,若非清晏道君将這東西取了出來,雲笙自己內視是很難發現的。就算察覺到異樣,也只會将它當做一股靈力忽略掉。

雲笙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好奇,又仔細看去。

就見那微光在清晏道君掌心幾番掙紮,試圖突破靈力罩逃跑,失敗後又往他手心裏鑽。雲笙當即吓了一跳,但好在以清晏道君的修為,破防是根本不可能的。

雲笙這才松了口氣,又問清晏道君:“爹,這是什麽啊?”

清晏道君修行數千年,見識淵博不是常人能比,可這一次他竟也卡了殼。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緩緩搖頭:“我亦不曾見過,但聽你之前描述,倒覺得這像是情蠱一類的東西。”

雲笙一聽這話,臉上頓時流露出鄙薄神情,腳下也不由往後退了退。

清晏道君見狀失笑,心中卻不免慶幸,幸好有那夢境示警,否則她們恐怕根本察覺不到這東西,事情的發展說不定也就真向着雲笙所言那般……想到這裏,清晏道君那雙溫潤的眸子裏陡然閃過寒意,敢算計他女兒的人,他必不可能放過!

雲笙沒瞧見父親眼中寒芒,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清晏道君掌心。只見她垂眸想了想,忽然對清晏道君道:“爹你等等,我很快回來。”

清晏道君還沒來得及答應,便見她風一般跑走了,然後很快又風一般跑了回來。

清晏道君見狀不禁問道:“你去做什麽了?”

雲笙聞言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壞笑:“不是情蠱嗎,換個對象給這小東西寄生,也挺好的。”她說完擡起手,終于露出了手中提着的東西。

那是一只關在籠子裏的靈鼠,後山的靈田裏到處都是,除了偷靈谷之外半點用處都沒有的最低階靈獸。倒是有蘊丹峰的小弟子門新入門,常常去靈田裏捉些回去試藥,而雲笙手中這只顯然已經試過藥了,毛都禿了大半不說,還相當的暴躁。

清晏道君看着那靈鼠一時有些無語,不知該不該擺出嚴肅神情,告誡女兒這不是玩笑報複就算了的事。可對上雲笙那期待的目光,慣來寵女兒的掌門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了,最後也只好按照對方想法,把那“情蠱”放入了靈鼠體內,并且施了手段封印起來。

當然,寵女兒的清晏道君還是嫌棄了一句:“就這麽個小東西,你也不嫌它醜。”

雲笙拎起籠子看了看,沒看出什麽不同了,聞言哼了一聲:“就是要它醜才好。只可惜子蠱和母蠱效用不同,否則調轉過來才好呢。”

清晏道君聞言,頓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希微(摩拳擦掌):我要開始打擊報複了,不過得先找媳婦帶個路

雲笙(拎着鼠籠):不需要帶路,等着他自己送上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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