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和你睡嗎
和你睡嗎
當晚幾個部門的領導齊聚一堂,難免會聊到公司當前各個項目進度,相當于吃飯中途開了半場讨論。本就是做科技前沿産品,幾位大佬從預算開始争,說要多開行業交流會,又要做好保密工作,這場在餐桌上開的會變得激烈,最後決定多跑幾個城市,邀請甲方一起做研讨來降低投資風險。財務部的老總一臉苦笑,這也就意味着接下來又要開幾場嚴格的風控會,也意味着到年前大家都要繼續加班。
牆上的時鐘緩緩指向數字九,桌上幾位領導又開始新一輪的碰杯。
天邊的色彩漸漸沉寂,小區街邊都是形色匆匆的人,每張面孔都寫滿了茫然與疲憊。這幾天氣溫驟降,濕度又大,偶爾有車打着除霧燈拐進小區地下停車庫。
然而沒有一輛是他的車。
成人世界的第一條準則就是放棄幻想,接受自己的渺小與微不足道。無止盡的加班,越來越強的忍耐力就是他們的成長。
蘇停雲千萬思緒跟着窗外的雲層一起飄動,那個每周在國旗下演講的少年長大後,是不是也會被社會磨去棱角,最後成為一個無聊的大人?
等林修竹披着月色趕到蘇停雲那報道,已經過了十一點。
淡白的燈影攏着他高大颀長的身影,流暢幹淨,銳利黑亮的雙眸看向她的瞬間便染上了溫柔。
他迫不及待與她并排坐下,分享驚喜,“吃跳跳糖嗎?深夜便利店竟然在賣這個,好神奇。我還摸了幾包表情包曲奇魔鬼糖與泡泡糖,就跟我們學校小賣部的包裝一樣。”
“吃啊。”噼裏叭啦的糖果在口中炸開,還好她的少年永遠鮮衣怒馬,不懼歲月長。
林修竹擡頭看了眼時間,很自覺地提議,“都這個點了啊,要不你去休息。我明天再來?”
蘇停雲慢條斯理地給他倒了杯水,手撐着腦袋哼唧了一聲,“那你走呗。”
神情故意裝得高冷,那雙靈動的眼睛卻在盯着自己。林修竹知道她的潛臺詞是在說,你敢走出這個門試試。
他眼角嘴角都揚起好看的弧度,攬過她的肩膀解釋,“晚上公司幾位老總都在呢,我作為晚輩自然要負責送他們回去。”
蘇停雲往邊上挪了挪,表情帶着嫌棄,“你喝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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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去洗個澡。”
林修竹洗完澡穿好衣服,還沒想起吹頭發這件事,蘇停雲已經站在門口拿着吹風機,示意她來幫忙。
吹風機嗡嗡的聲音響起,林修竹坐在地毯上,感受着她的手指穿過頭發,突然就覺得疲憊一掃而空,歲月靜好。
蘇停雲摸着他利落的短發碴,悶悶地問他,“你什麽時候學會喝酒的?”
“一開始也不太會,這種東西喝着喝着就學會了。”林修竹見她神色有點不高興,又補充了句,“我是說在大學裏,同學朋友之間的那種聚會。”
工作了這段時間下來,蘇停雲也從新人階段畢了業。也知道林修竹現在負責着一個團隊,為了更長久的利益,不得不在做一些妥協。他不光要坐在辦公室設計産品,還要去交際争取更多的資源與品牌影響,也是無法避免的一環。
他追求的不光是姿态,還有更長久的未來。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的。”蘇停雲放下吹風機,擱在一旁。
林修竹察覺了她語氣微妙的變化,他失笑将人從沙發上抱下。
“怎麽,心疼了?”
“沒有。”蘇停雲聞着他身上的熟悉的沐浴露味道,臉有點熱。
最近兩人都工作都忙,林修竹又問了懷裏的人一聲,“要不我們還是早點睡?”
蘇停雲很直接,“和你睡嗎?”
被義正言辭地拒絕。“你跟你自己睡。”
“那不睡了,沒勁。”
林修竹玩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放入她的指縫,“那什麽有勁?看恐怖片嗎?”
“我可不想再被一道光綠得發慌。”蘇停雲回頭看他一眼,決定把以前的賬全數算清,“林修竹,今天喊你過來,其實我有話問你。”
“你問。”林修竹收起懶洋洋的腔調,挺直了背脊。
“高二分班那會,你答應過我,要是我靠上了尖子班就陪我去海邊參加音樂會。票都給我買了,為什麽人沒來?別說你爸爸送你出國的原因,我們約定的時間還在暑假。”
是她男神在國內開的演唱會。
也是生平第一次,蘇停雲瞞着父母獨身一人跑去車站。車站等不到人,她以為林修竹會在音樂會,結果什麽都沒等到,還被父母現場抓到罵了半宿,又嚴防死守地盯了她一年。從此後,自己在父母那的信用評分一直不太高。她又不敢說是為了等林修竹,肯定會被誤會是早戀,早戀加偷跑豈不是罪加一等。她多虧啊,他們還沒戀上呢,現在想想當初就該把他供出來,明明就是這個狗東西不守信用。
“這個啊……”林修竹摸着後脖頸組織語言,在思考怎麽說她才會原諒他。
在蘇停雲眼裏就是心裏有鬼的表現,沒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跑去廚房拿了小熊圍兜出來。
學着他當初的樣子,把圖上的刀尖對準的林修竹,“你先編,編得不好,我就換一把真刀出來。”
林修竹哭笑不得,“謀殺親夫是吧。”
蘇停雲才不管他的插科打诨,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冷飕飕地盯着他,一副嚴刑逼供的模樣,“趕緊說。”
“其實我跟方博說的那些不全對,出國是真,但是我爸沒做那麽絕,确實提前問過我的意見。”
林修竹認慫,将圖案上的刀尖轉了個角度,避重就輕地繼續說道,“我高中時期不是一直挺胖的嘛,因為我長期服藥,裏頭有點激素。這事也一直沒和你們說過。去國外不光是讀書也是為了治病,要做手術一勞永逸多少還有點風險。那時候就覺得既然有風險那就不要耽誤你了,說實話就是自己也害怕,也一直在糾結。最後的結果你也知道,就是一聲不吭跟着大人去了國外。”
蘇停雲從頭到尾觀察着他的微表情,聽他說完又看了他半響,一直沒說話,說不出此時是怎麽樣的心情。只是把自己感同身受地帶入一下都覺得難受,就像是面對巨大怪獸的沉默小騎士,沒人商量還要自己扛着。也像是曾經的自己,總有說不出口的故事。
反倒是林修竹神定氣閑地嘆了口氣,淡淡道;“這刀還捅嗎?不捅我給你放回去了。”
蘇停雲突然問,“到底什麽病?”
“腎上腺皮質功能不全。”
他說完,蘇停雲摸出手機就要搜索病症。
林修竹拉住她的手腕,放下她的手機,“別看了,也不算什麽大病,反正都治好了,現在能跑能跳的。你不是說喜歡身材好的嘛,術後恢複完就在鍛煉了,想回國後給你個驚喜。你呢,倒是看到我就跑。”
蘇停雲覺得他就是在轉移話題,對他的老奸巨猾,早有防備。沒被他帶歪,她再問,“手術刀口呢?”
“就這個口子。微創,恢複得不錯。”林修竹扣扣搜搜地撩起了睡衣一角,只看到一小片令人臉紅心跳的肌肉。
林修竹收了電吹風與圍兜起身拿去放好,回來的時候看到蘇停雲低着個頭。
“幹嘛啊,我都坦白從寬了。”林修竹在她身邊半跪着哄人,“我在國外聽說只要揉一揉耳朵,就能把所有的黴運去掉,要不要試一試?”
蘇停雲緩緩擡頭感受着他在自己耳尖施加的溫和力道,也知道他故意輕描淡寫地描述,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想起前幾天林修竹說的,沒有你的世界一點也不好。其實也不只是表白時為了浪漫說的話,是他在地球的另一端也經歷過不好的事在吐露心聲。
長大後的他總歸與以前不一樣,學會了克制與隐藏。
“你還有什麽事要交代的嗎?”蘇停雲眼尾泛着紅。
“那還是有的。”林修竹看着她徒然變得警覺的眼神,又去揉她的耳朵,“別緊張。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我送你的手辦玩偶其實有個錄音功能。”
蘇停雲沒料到玩偶還暗藏玄機,狐疑地從貓爬架邊上撈過玩偶,抱着檢查。
“在這裏。”林修竹伸手按下處在玩偶爪子處的開關。
一段錄音播放了出來。
“小蘇同學對不起啊,看不成你男神的演唱會,那下次我們一起去海邊看藍眼淚怎麽樣?”
蘇停雲埋頭,蹭在林修竹脖頸,“藍眼淚是什麽?”
見危機解除,他放松了身體,伸手将旅游攻略調出來給她看,“能帶來幸運的好東西。”
藍眼淚是生活在海灣裏的一種浮游生物,為熒光動物。受海浪拍打等刺激時,就會産生淺藍色的光。只是出現的幾率較小,而且持續時間也比較短。要是能看到,就能帶來整年的好運。
“你現在好講究玄學啊,林豬豬。還海邊,哪有空去啊。”蘇停雲打了個哈欠,淚眼婆娑地問,“應該沒事了吧,那我們各自回宮,各找各床。”
對着她紅着的眼睛,林修竹沒忍住俯身親了下,“等會,你的事說完了。那該輪到我了。”
他正了正神色,“蘇停雲,你對你現在的崗位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