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初戀
初戀
花朵綻放的瞬間是能夠被捕捉的，正是此刻莊菲琳的臉。
她呆愣着，有特別多的疑惑，卻沒能阻止她笑起來。
喜歡嗎？
真的嗎？
“很早嗎？”她咧開嘴，“能有多早啊？”
別告訴她是一見鐘情吧。
她臉上凝結着做夢般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一戳它就碎了，這副模樣，在他看來分外動人。
司宇垂眸看她被自己握住的手，輕輕摩挲。
“還記得，你在東大做的那個演講嗎？”
“東大？”他提到的仿佛是她上輩子的事。
去高校演講的記憶已經很久遠，那時她去的還不止一所。細節在腦海中都模糊了，她只記得大部分都是弄虛作假，有槍手為她寫稿，主題不是圍繞女性意識覺醒，就是探讨惶惶度日的人生。如果其中還有自由提問環節，她點起來的，永遠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人，問的也都是她背過答案的問題。
不是什麽光彩的經歷。
至于東大……
那好像是她去的第二所名校，時間非常的早。
如果沒記錯的話，大概還是大一的那年。
莊菲琳梳理起時間線來，吓了一跳：“你不是吧？”
“那天我坐在臺下。”司宇平靜地道。
莊菲琳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她讀大一的那年，得有多早，那時他才多大？
而他揉了揉她的頭發：“我說過了，怕吓到你。”
他本想永遠保守住這個秘密。
東大是他父親兼職任教的學校。
那天他是被司教授強行領來的。
少有人知道，十幾歲時的司宇是個讓父母操盡心的二世祖，成天不學無術，打架鬥毆，家中那滿屋子的書香熏陶不了他，司亦先生痛心疾首，幾代讀書人傳到他這一輩，就要斷送。
帶他過來，是為了讓他感受高校的學術氛圍，激勵他好好讀書上進。
就在那天，司宇見到了在東大的階梯教室中做演講的莊菲琳。
再也沒有忘過。
用母親的話來說就是，“你這孩子，去了趟爸爸的學校，回來以後就魂不守舍的。”
聽完演講回家以後，司宇在搜索引擎上輸入了那個名字。
她的過去與未來從此都刻在他的眼中。
莊菲琳是高二那年進入的公衆視野。
最開始是她的同學偷拍下了課堂上她朗讀的片段，傳上了網絡。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境。”
少不更事的少女尚不能讀出字裏行間那種別樣的意境，只是她聲音幹淨清澈，側臉的面容清泠，氣質出塵。一夜之間，這個短短的視頻就在網上走紅。
彼時，莊老板已經不能滿足于日益壯大的莊氏企業，他很苦惱要如何擺脫“New Money”這個烙印一般的符號，擠入更上一級的階層。
莊菲琳無意間掀起的熱議，無疑是一個契機。
從此她就成了“熱搜包年用戶莊小姐”。
上了大學以後，更是整個放開，每天不是出席這個時尚晚宴，就是參加那個公益基金。
風頭最盛的時候，她還客串過那年最紅的一部校園偶像劇，在裏面“本色出演”一位優雅端莊的貴族千金，那可謂是驚鴻一瞥，出盡了風頭。
營銷團隊精心将她在公衆前打造成了女神的形象。
也無意中為她積累了不少粉絲。
莊菲琳是知道自己當時受校園裏的男生們歡迎的程度的。
只是萬萬沒想到，司宇也曾是這其中的一員。
“你是那個時候喜歡我的嗎？”她有點糾結地捧住了司宇的臉，“笨蛋，你這是上當受騙了呀。”
他一開始喜歡的，原來是那個假的她。
她本人與公衆前的那個形象，實在是相去甚遠。
早知道是這樣，剛認識那會兒，她是不會那麽瘋狂地在他面前拆穿自己的人設的。
第一次見面，她就跟他講了那麽一大堆，還抽煙，還喝醉，一定令他內心相當颠覆吧。
他卻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聽你說了那麽多，我還是很喜歡你，而且。”
“更喜歡了。”他說。
兩個人對視幾秒，其中一個先傾了身。
暮色中他們忘情地擁吻，直到街燈初上，柔和的光線籠進了車裏。
“這裏再過會兒就要堵車了，”莊菲琳輕喘一口氣，眼睛裏泛着清亮的水光，“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他說好。
車沿着長長的道路往前開去。
刻在骨子裏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上了岸。
那些話，她多半都已遺忘，他卻永遠都會記得。
“我大學就沒拿到學位證，現在可能研究生也要延畢，不過我一點也不難過。”
“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這學校确實是走後門進的，想好好學也跟不上，每天沒完沒了地要去拯救海豚，抵制皮草，給山區的孩子捐書包……我這樣的人拿了學歷·證書，不是可笑嗎？”
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用手摸他的臉，饒有趣味地問：“你這是什麽表情？”
“沒有。”少年的反應是倉惶的，他搖頭，松懈下緊繃的臉，把她的手托住，收進了胸口，“你繼續說。”
莊菲琳便繼續說：“我不想當什麽優秀女性标杆，小時候我的夢想就是在路邊擺個小攤，賣各種各樣的蛋烘糕……你去過成都嗎？”
她舉頭仰望，雖然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小學二年級我考了全班第一，我媽媽獎勵我，那個暑假帶着我把國內都走了一圈，我最喜歡的是成都，蛋烘糕真的很好吃，可是她有好多年沒有再帶我出去玩過了。”
“冰桶挑戰不是我自願做的，我那天還來着例假，爸爸好狠心啊，明明可以直接捐錢的，那些冰塊他怎麽不澆自己頭上？不過也還好，我把接力傳給了郁安琪，誰讓這個女的老是假裝不小心踩我的裙子呢？哈哈哈，哈哈哈……”莊菲琳笑得被煙嗆住，咳嗽個不停，她眼角溢出淚花，喃喃地說，“嗯，我不關心人類……”
司宇接過她的煙掐滅，然後替她撫着背順氣：“你總是說着這一句話，你也很喜歡海子嗎？”
“他是誰呀？”她天真地問。
司宇說：“寫了這句‘我不關心人類’的人。”
“噢是嗎？”莊菲琳恍然發現，她已經很久沒有時間看那些她曾經喜歡的書了，她只有抿了抿唇，“他真可愛。”
就是這樣的她。
與他心中念想已久的那一個，确實相去甚遠。
但執念卻從此此消彼長，與日俱增。
莊菲琳醒過來的時候，司宇已不在身邊。
她從床上坐起，搓着腦袋看了時間，還好，沒有她想象中那麽晚。
借着窗外的星光，她披起衣服穿上，走出了房間。司宇在廚房煮面，一口小鍋咕嘟着菌菇的香味，從回來到現在，他們還沒有吃東西。
只記得一進門就啃上了，幹柴烈火的。再回過神來，就是現在了。
“宇寶。”她過去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上面，睡衣的材質柔軟溫暖。
他撫了撫她的手背。
然後，起了鍋，把面盛在兩只碗裏：“吃點東西再走。”
“嗯。”她莫名地笑了笑。
她已經想不起，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由事後抽煙，改為吃飯的。
“我忘了跟你說件事。”捧着碗，吸溜了幾根面條，莊菲琳擡起被蒸汽氲得紅紅的臉，“小南妹妹已經搬回家裏了。”
終于走了。
司宇的表情明顯是觸動了的，但他一挑眉毛，只寡淡地應了一聲：“嗯。”
“要去住幾天嗎？”她很大方地邀請道。
他依舊是一聲“嗯”，低下了頭，淡淡的喜悅隐藏在眉梢裏。
“你怎麽都沒什麽反應？”莊菲琳忍不住問道。
睡了一覺醒來以後，他就變成了這樣。
而他仍舊低着頭：“我很高興。”
她這才從他的神态中讀出一絲腼腆來。
看來是在害羞啊。莊菲琳忽然悟到了這一點。
因為他今天向她表白了來着。
她斂住了小小的雀躍，一本正經地叫他：“宇寶。”
司宇擡起了頭。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她問。
還不知道她要他做什麽，他就把腦袋點了點：“你說。”
“下次見到我爸爸，如果他問起你家裏的情況，先不要告訴他實話。”她轉溜着瞳孔，“我不想他太得意。”
繞了一大圈，竟然歪打正着讓那兩個人如了願，說實話，莊菲琳反倒更希望司宇真的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下次？”司宇卻怔怔地領會到了她話裏的關鍵。
莊菲琳也是小小的一愣，沒有回答，就笑着繼續吃起了她的面。
他看了她一會兒，也微微揚起嘴角，低下頭吃東西。
餐桌上騰升着白霧，暖暖的食物填滿了胃。
一顆心也被一點一點填滿。
“我媽媽過段時間要來上海。”也沒有過多久，司宇又說話了。
他說：“跟我一起見見她，好嗎？”
這一回輪到莊菲琳害羞。
她思考着他的話，臉頰紅透，簡短的兩個字都結巴了起來：“好……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