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播第三天.
直播第三天.
費望停在空蕩走廊裏,耳邊響徹從場內傳過來為EW奪冠慶祝聲音。
撇開觀看時候為俞珩捏把汗,現在的費望堪稱一汪死水,仿佛沒有東西再能動搖心神。
俞珩帶領戰隊有驚無險拿到冠軍,為作電競選手這段輝煌人生畫上圓滿句號,他也能将那些過往從腦海剝離,尋找新生活。
費望靠在牆上,側耳聽着忽然靜下來的四周,一道低沉略帶沙啞動聽的聲音音調偏冷的說着話。
“…答應你們的我辦到了,以後比賽場上不再有叫俞神的選手,謝謝諸位從我十六歲打比賽支持到現在。此刻,我們重新正式認識下,大家好,我是EW主教練俞珩。”
熟悉的說話方式,簡單又點明主題,是俞珩的風格。
費望不給自己回顧過往的機會,站直身體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往洗手間方向走,打算收拾下返回臨安。
就算被張斐博知道他來比賽現場,該回去還是要回去,明天還有課呢。
他以為事情會如想象中順利結束,好似水到渠成。
曾年少輕狂付出過的歲月也會被他無聲抛掉,不必過問任何人。
當他從隔間出來,看見這時該在臺上接受歡呼洗禮而不該在洗手池前的男人,他怔住了。
俞珩怎麽在這?
他此時沒做任何掩飾,一眼就能認出來。
費望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怕俞珩喊他,更怕他會忍不住問些牽扯過往的事。可轉念又想,俞珩要是想問何必等到現在?
在這充滿詭異氛圍的地方,裝模作樣提及過往,那才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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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望勾唇哂笑,說不定在俞珩心裏,他充其量就是個記憶稍微深刻的過客。
雖然刻骨銘心,但并不足以至死難忘。兩人好幾年不見,沒必要說如此尴尬的話題。
也許裝作互相不認識更能全了兩人面子。
費望這時無比感謝這兩年直播過程中學到的東西,能在這種情況下坦然處之,将戲演得出神入化。
他神色如常走過去,手伸到水龍頭下面,等待微涼水流趟過掌心。
在他洗手過程中,站在兩步遠地方的俞珩始終緘默。
他沒敢用眼角餘光打量對方,也就不知道俞珩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的動作,亦布亦随。像在沙漠行走好幾日彈盡糧絕的疲憊旅行者見到了瓜果圍繞的綠洲,清澈如水洗的雙眸剎那陰沉下去,裏面醞釀着狂風驟雨。
費望擦幹手,将紙丢進垃圾桶裏,繞過俞珩想離開這明明很敞亮卻感覺異常逼仄的地方。
手堪堪碰到門把,腕部落下一道溫熱觸感,費望頓住了。
“老同學見面,不打聲招呼?”俞珩冷淡問。
費望抿緊唇,手一揚掙開俞珩,轉身背抵在門上,微仰臉看向俞珩,臉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你好啊,老、同、學。”
費望一字一句咬重那三個字,盯着俞珩那張比記憶中更加讓人難忘的臉,嘴角的笑越來越敷衍。
俞珩沒了聲音,從他微皺的眉頭來看,似乎沒想好該如何繼續聊下去。
費望心慌意亂得想離開這裏,可有俞珩在這,他大概不好輕易走,那…
“我在俞神心裏原來是老同學啊。”費望微微一笑,往前踏半步,讓兩人距離更近,仿佛只要他願意,随時能親俞珩一口,話說得也格外不正經,“我以為最起碼也擔得起一句前…”
費望那句‘前男友’被掐沒聲,垂眸盯着出現在下巴的大手,再深深感受着臉頰兩側的溫熱,他莞爾,借着這個姿勢再次壓近。
這次兩人相距不到兩厘米,呼吸交纏,暧昧橫生,他臉上笑意不變,唇齒輕啓:“俞神想占我便宜?”
“這麽近距離一看,我有些後悔起當年沒能好好沉溺在你美色之中。如今你閱盡千帆,想必也看不上我這樣的人。哦,說錯了,很早以前你就看不上了。”
他分明不想說這些,可對上俞珩那雙似能洞察人心的雙眼,他還是沒忍住暗含抱怨出口氣。
“沒有。”俞珩突然說。
費望詫異,接着輕挑眉梢,漫不經心笑起來:“這什麽意思?”
俞珩目不轉睛看着他,很有耐心解釋說:“我沒忘記過你,從未。”
費望臉上的笑一僵,仔細品味俞珩這句話,氣笑了:“你是不是還把我當十七歲傻白甜哄呢?俞珩,我忘記你了,知道嗎?今天要不是你主動打招呼,我可能都記不起來聲名遠播的俞神是我老同學。你看這事兒,是不是特別鬧心?”
“費望。”俞珩極度平靜地喊了聲。
熱血上頭還打算繼續說的費望好似被捏中要害的小貓咪,猛地閉上嘴巴,半垂着的眼皮子劇烈抖兩下,纖長睫毛也跟着受到驚吓般顫了下,似楚楚動人的嬌花。
俞珩微張嘴想讓他跟自己換個地方好好聊聊,這時門外傳來呼喊聲:“老大,采訪時間到了,你快點啊,等會張哥急得該砸洗手間大門了。”
這聲喊驚醒兩人。
費望後退兩步想躲掉俞珩的手,誰想到對方跟着他的步伐而動,直接将他抵在門上,微低頭湊近。
費望眼睛微微睜大,喉嚨微動,視線裏只有俞珩的唇,他聽見對方放軟聲調帶着點哄人的味道:“乖,拿着這個去休息室等我。”
手裏被塞了個硬邦邦的東西,從手感來說,應該是他們戰隊出入通行證。
費望想:我乖個屁,等你和我回憶往昔嗎?你不尴尬我尴尬。
思緒還在缥缈,唇上被重重按了下,指腹發燙,燙得他一激靈,猛地擡眸看過去,便見到俞珩冷然收回手的表情。
費望有那麽瞬間非常想問俞珩,你特麽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動作代表着什麽?
考慮到雙方處境,他忍住了。
門外的人沒等到回應,又敲門吶喊:“老大,張哥在四處找你,兩分鐘內你不出現,整個聯盟的人都知道你在洗手間劫持一個漂亮小主播,想對人家釀釀醬醬!”
話音未落,洗手間門嘩啦被拉開,俞珩臉色更冷:“亂說。”
“這不是我亂說,是咱群裏追問你到底在幹什麽,我身為知情者之一,想說不能說,憋得太難受。”天天跟在俞珩身後抱怨,餘光若有似無飄向漸行漸遠的洗手間,很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他家老大抛下諸多等待采訪的記者,專門跑過來堵人。
俞珩很了解隊伍人性子,頭也沒回的把手落在天天腦袋上,愣是将人臉轉正:“看路,要撞到我了。”
天天看着他倆之間能再走兩人的距離,敢怒不敢言。
這都是什麽人間艱苦?!迫于隊霸的威力,天天忍了。
不看就不看,他遲早會知道那小妖精是誰!
眼看前方的好處就是天天又發現了一大秘密,盯着俞珩如血玉的耳廓,天天發現新大陸般:“老大,你耳朵紅了!”
“閉嘴。”俞珩低聲冷冷呵斥道。
“不是,老大你到底在洗手間幹什麽了?”天天好奇得不行。
奈何俞珩的嘴好似成精河蚌,不管天天怎麽追問,他都一言不發,只顧走了。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遠,失神的費望也逐漸找回理智,看眼手裏的通行證,他輕輕嗤笑了一聲,對準垃圾桶揚起手。
從洗手間出來後,費望片刻沒耽誤的離開現場開車駛上前往臨安的車道。
回到家的費望像剛從盤絲洞逃離的唐僧,随手将鑰匙丢在鞋櫃小筐裏,精疲力盡地躺在沙發上,擡手蓋住眼睛,不敢回想今晚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有時越是刻意忘記,越是記憶猶新,尤其身邊還有易牽動回憶的東西在。
費望右腿胯骨貼近沙發的地方被硌得發疼,很不舒服,他摸到口袋裏面的東西,手跟被燙到似的彈開了。
想起來了,這是俞珩臨走時丢給他的通行證,能去休息室等着的證據。
一想到俞珩,難免要想到那個讓人胡思亂想的舉動。
回憶在這刻就像被慢放兩倍速的電影,一幀幀成圖片的僅供欣賞。
費望看見俞珩的手是如何攀附上他的唇,以何等姿勢按壓柔軟唇瓣,又是什麽眼神注視他,他那驚愕中又帶着點點嬌羞的神态…
要人老命了。
費望宛如落入險境的兇獸垂死掙紮般坐起來,捂着滾燙臉頰,難以控制的喃喃出聲:“俞珩個混賬東西!”
他已經打算放下過往,就不該再去想俞珩為什麽那麽做,讓他去休息室想說什麽。
那些不可得知的東西在他的決定面前應該很蒼白無力,不該影響到他。
費望心跳漸漸恢複正常,不要去想不該想的人,他要向前看。
如此想着,費望光着腳進了浴室,洗洗睡吧。
費望失眠了,早起在洗手間鏡子裏看見萎靡不振的臉,他都能預料到張斐博會說什麽。
是以,在教室裏面被張斐博嘿嘿直笑追問時,他擺着張高貴冷豔的臉,也不解釋,由着張斐博思緒似煙花般五彩斑斓幻想。
張斐博見狀就知道情況是怎麽回事,靠在他身邊,苦大仇深道:“你被拒絕了?”
“早和你說過,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費望冷瞥着張斐博,打算好好解釋這件事,“昨天去現場是我心血來潮,粉絲們都和我說現場看比賽很不一樣,加上是他最後一次打比賽,我想着會更好看,誰知道……”
費望聳肩,誰知道FLY兵敗如山倒,被EW按在地上摩擦。
張斐博拍拍他肩膀,無比認真地問:“你兩真沒什麽?”
“沒什麽。這幾年你有看見我和他聯系嗎?要有什麽,我犯得着直播到十二點,夜生活不香?”費望問。
張斐博被陡然開上高速的車軋了一臉車轱辘,吞吐道:“你說得有道理。”
“以後別再提這事兒啊。”費望疲倦的閉上眼睛,想趁老師沒來閉目養神會兒,昨夜讓那張通行證鬧得攏共就沒睡多久,閉上眼睛便想到和俞珩在洗手間的事兒,來來回回,擾得他想一頭磕床頭磕暈算了。
其實在這件事上費望向張斐博解釋過幾次,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麽想撇清過。張斐博讀懂了,也默默告誡自己不許再提。
張斐博不知道他昨天去現場遇見了什麽,心态發生怎樣改變,但身為好朋友,有時無條件支持就行,沒必要追問個緣由。
中午吃飯時候,張斐博很貼心給他買了最愛的宮保雞丁煲仔飯。
“昨天要不是你粉絲,我都不知道你在現場。”張斐博把湯碗放到他手邊,驚嘆道,“你的粉絲真是鬼才,那種情況下都能把你從別人視頻裏面剝離出來,你也是,真打算去現場看就直說,弄得粉絲嘲笑你。”
費望不太在乎:“我當時說不解說,沒說不去看。”
張斐博搖頭:“那你今晚直播嗎?”
“怎麽?”費望嚼着飯魂不守舍問。昨晚到現在,他都沒上微博,不是說躲避誰,單純想放空下。
平時刷王者榮耀資訊太多,推送得都是與其相關的東西,像春決奪冠這種熱門,肯定鋪滿首頁,被推崇在最前的非俞珩莫屬。恰巧費望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俞珩,眼不見為淨。
張斐博喝了口湯:“就想提醒你別被粉絲聲讨,一個挺火紅主播,說被打臉就被打臉,怪難為情的。”
“習慣就好。”費望說完低頭大口吃飯,準備吃完回家補個覺,等睡醒了直播,把昨天丢掉的時長争取補回來。
張斐博看他不當回事的樣子,暗自祈禱,老天啊,給他次慘痛教訓吧!
可能是張斐博的誠心感動上天,當晚費望直播被彈幕清一色的‘翻車了吧’刷的哭笑不得,當即承認自己是真好奇去現場感覺,被他們說得心動才去的,不該背着粉絲偷偷去。今年的世界冠軍杯要再去,會給他們錄視頻。
大概是他去現場看比賽打開新世界,以往彈幕都在讨論技術或者英雄之類的,今天內容清奇。
[望哥,親眼看見俞神的感覺怎麽樣?]
[我很想看見俞神和望哥同框,那畫面想想就絕了。]
[望哥游戲技術這麽好,有沒有想過打職業啊?]
對于這種提問,費望能不回答就跳過去,不想提及和俞珩有關的話題,言顧其他的聊天打游戲。這要放在現實生活裏,人都知道你很避諱這問題,不會再追着不放。
費望面對的情況不一樣,網絡和現實不能相比,多的是人借着虛拟數據掩蓋醜陋真面目。
還是有人锲而不舍追問,更有得寸進尺的直接問他是不是喜歡俞珩?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俞珩,他怎麽會突發奇想去現場看比賽?拿粉絲做擋箭牌未免太過分,真喜歡某個選手大可公開承認,電競這圈子,欣賞誰,把誰當偶像太正常。
尤其他喜歡的是俞珩,十個看KPL比賽的裏面有八個崇拜俞珩。
坦白承認真的沒什麽大不了。
可費望就是承認不了。
仿佛這話說出去,就是當着千萬粉絲的面跟俞珩表白似的。他說不出口也點不了頭,歸根究底是跨不過心裏那道坎。因為青春年少的恍惚歲月裏,他曾懷揣赤忱之心,想對俞珩說過那四個字。
錯過就是錯過,沒必要将埋葬在內心深處的過時秘密挖出來曬給別人看。
費望定神,揚起平時慣有壞笑:“行了,別在這讨論這些。不是嚷着想看我打巅峰賽嗎?這要開打了,你們看不看?”
彈幕風向瞬間被帶偏,房管再禁言幾個言論偏激的。雖說如今同性戀愛不再飽受冷眼相待,但光明正大聲讨對人太不禮貌,這也屬于隐私,費望有不回答的權利。
游戲很快開始,費望很投入,打到一半第三次被對面打野絲血放走,他心裏生出荒謬來,擡眸看彈幕,上面滿是尖叫,不知道得還以為誤入某當紅偶像粉絲見面現場。
他眉梢輕揚:“怎麽了?”
[望哥,你和俞神撞車了!]
[俞神就是放過你的那個打野!快快快,和他打招呼啊啊啊!]
[麻鴨,這是怎樣的緣分才讓你第一把巅峰賽就遇上他?望哥,不要大意,上啊!]
[望哥勇敢上,我們永支持。]
“別鬧,讓我好好打完這局。”費望懷疑粉絲在诓他,世界上哪來那麽湊巧的事,前腳剛被粉絲們集體熱議過的人,這會就出現在對面,還處處手下留情。
如果是真的,那俞珩這手操作也太容易讓人上頭了。
他臉上寫着不信,彈幕一片叫嚣他等着,等到自家水晶被戳爆到結算界面,費望看着對面打野職業認證的俞神ID,有片刻失語,這居然還是真的?
彈幕都在笑,更多的是慫恿他加好友打招呼。
費望沒那心思,轉手又開游戲,他想沖高分,這幾天巅峰賽不能落下。
匹配進去選完英雄不到十秒,彈幕又是一陣尖叫,這次不用再問,費望也知道又撞車了,暗自祈禱不是同隊,一看彈幕,他想,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