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最後十年
“不行!”薛氏把帕子一摔, 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薛氏氣得渾身都有些顫抖。
嬌娘說得沒錯, 那個婳婳,果然是個狐媚子, 專門來勾她家瑞哥兒的魂, 勾得他盡做些不正常的事情!
薛瑞肆無忌憚地一笑,完全不把薛氏看在眼裏的叛逆:“我已和婳婳私定了終身。”
“你!你!”薛氏捂着胸口,起伏不定, 好半晌才恢複過來, “瑞哥兒, 我知道你是被那狐媚子亂了心神, 我不怪你。只是從今日起, 你便不要再出這屋子了,等你和嬌娘完婚後再說吧。”
薛氏扶着門, 艱難地走了出去。
薛瑞向來荒唐,但只有今日,讓她心痛不已。
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婳婳!
薛氏下定決心, 一定要讓薛瑞娶了嬌娘過門, 這樣他才會漸漸回了正軌。
至于那個婳婳,趁早把她送去莊子上, 着人好好管教。
陳嬌聽說要嫁給薛瑞了,高興得不得了。
今兒個去街上的成衣坊裁幾匹新布, 做幾件漂亮的衣裳。
明兒個去買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可高興日子沒幾天, 就聽聞了晴天霹靂。
薛瑞跑了。
帶着那個婳婳一起失蹤了。
薛府的門禁不嚴,少爺小姐出來都很容易。
主要是誰也沒想到,薛瑞居然會逃跑。
就連薛夫人把他軟禁在房裏,也只是象征性的多撥了兩個丫鬟去薛瑞院子裏看顧他。
因為薛瑞從來就沒有主動出過自己的屋子,更別說院子。
所以府內見過薛瑞的下人都少之又少,也許他直接堂而皇之的走出薛府都沒人發現。
以薛氏對薛瑞憊懶性子的了解,根本沒想到,薛瑞居然會逃出家門。
估計看守薛瑞的丫鬟也是這麽覺得的,所以便偷了些懶,沒有守在薛瑞屋子的大門口,而是去後院和幾個小丫鬟玩牌去了。
所有人都覺得,薛瑞離不了他的輪椅,更不會親自走路。
可薛瑞,卻實實在在的打破了他們的認知。
他不僅沒帶輪椅,還走出了薛府,只帶了些金銀細軟,還有一個小丫鬟。
陳嬌趕到薛府的時候,薛氏正坐在大堂上,捂着心口,指尖顫抖,已經是氣急攻心了。
陳嬌也很氣,眼見着美夢就快成真了。
誰知道,她的如意郎君就這麽跑了?
薛氏見自己的準媳婦來了,一臉幽怨的可憐模樣,不得不起身安慰她。
“嬌娘放心,瑞哥兒沒吃過苦頭,更沒出過門,他肯定過不慣在外面的苦日子,很快便回來的。”
陳嬌抹了抹眼角,恨恨地想道:“薛瑞,我倒要看看你和那個狐媚子,怎麽活得下去!”
在薛氏和陳嬌看來,薛瑞并無一技之長,更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日子,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
至于那個小丫鬟,一個仰仗着主子鼻息生存的賤婢,更不可能成為他們生活的倚仗。
人,總要受過苦難才會成長。
她們盼望着薛瑞能趕快受盡苦難,趕快回到他從出生就沒離開的薛府這個安樂窩。
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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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瑞是在堯醉醉的勸說下,才決定逃離薛府,和她私奔的。
他本來沒有多想,只是覺得“私奔”這個詞眼,從她的小嘴裏說出來,格外動人,他便一下子聽入了耳。
在薛瑞的認知裏,婳婳替他把院子上下打理得妥妥帖帖,尋不到一絲錯處,她出的主意,也定然不會錯。
于是,他便毅然決然地和她離開了。
其實,堯醉醉只是想幫薛瑞淨化“懶惰”這個紮根在他靈魂裏的罪孽而已。
所以,在她們離開前,她就和薛瑞約法三章。
出去之後,他凡事都要聽她的,飯要自己吃,衣服要自己洗,路要自己走。
堯醉醉想看看,薛瑞對她的愛,到底有沒有戰勝他的懶惰。
于是,薛瑞戀戀不舍的和自己的輪椅告了別,三步一回頭的看着自己的輪椅直到再也看不見。
才嘟嘟囔囔地和堯醉醉離開了薛府。
“少爺,你可曾舍不得這榮華富貴?”出了薛府,堯醉醉看着薛瑞心痛的表情,打趣道。
薛瑞正了正臉色,板正堯醉醉的身體,認真地看着她。
“說過了,要叫我夫君。”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堯醉醉啐了他一口,滿臉嬌羞,看得薛瑞心滿意足。
榮華富貴,不及她一颦一笑。
他絕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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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便說過了,薛瑞是個過目不忘的。
幼年時先生在他耳邊重複唱誦的那些四書五經,他一個字眼兒都沒忘。
更何況堯醉醉在的時候,薛氏也幾乎每天都請了先生到薛瑞身邊,為他傳道受業。
只是薛瑞大多數時候,都是眯了眼睛去會那周公,完全沒聽清先生在講什麽。
不過他清醒時候聽到的,倒是一字不忘。
有着這樣的基礎,堯醉醉便差使着薛瑞去考取功名。
她不是想要薛瑞當個什麽大官,而是想要他克服懶惰。
三更燈火五更雞。
要薛瑞三更睡,五更起,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但是薛瑞向來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要聽她的,他便不會耍賴。
竟然真的認真而刻苦的讀起書來。
讀書對于薛瑞來講,是一件容易事。
于是堯醉醉又給他加了不少任務。
薛瑞在薛府外的生活便成了這樣——
五更起床念書。
辰時煮粥烹蛋,為婳婳備早膳。
而後繼續念書,直到巳時用午膳。
午後便抱着婳婳小憩一會,這是他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刻。
然後繼續念書,直到晚膳。
晚膳過後,打掃整個院子,沐浴更衣,還要順便漿洗自己的衣物。
忙完這些,他要一直念書到三更,才會上床睡覺。
為了避免擾了婳婳清夢,晚上他總不敢爬床抱她睡覺,只好輕手輕腳去了她隔壁的房間,一個人孤枕好眠。
好眠是因為實在是太累了,倒頭就睡着了。
向來以懶為命的薛瑞,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麽累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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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薛瑞的不懈努力和堯醉醉的日夜監督下。
薛瑞考取功名,衣錦還鄉。
他剛到任上的第一日,薛氏便和薛老爺過來登門拜訪了。
薛氏剛坐定,淚水便止不住的淌。
“瑞哥兒,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啊!真真沒想到,我家瑞哥兒竟然有如此造化!”
薛老爺對于薛瑞當時離家的緣由略有耳聞,但薛氏總是敷衍,不和他說太多,所以他只能在旁邊附和的點頭,不清楚事由。
薛瑞輕輕嗫了一口清茶,并沒有搭理他們。
堯醉醉在旁邊笑了笑:“薛夫人,薛老爺,許久未見,你們近來可好?”
薛氏剛進門就看到了打扮得光鮮亮麗,氣質完全和當年不一樣的那個小丫鬟。
現在的小丫鬟,雍容華貴,那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高雅,完全不是她這種商賈之家的當家主母可以比的。
薛氏有些讨好的笑道:“是啊,許久未見,你這丫頭倒是越來越标致了。”
“是啊,不然怎麽能讓人一見傾心呢?”堯醉醉假笑着,話裏帶刺。
薛氏微怔,眼圈有些紅:“當年的事,是我棒打鴛鴦了……不過,你身為丫鬟,身份低微,怎麽可能嫁給瑞哥兒這樣的嫡長子呢?”
“好了。”薛瑞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婳婳肚裏有了孩子,不适合長期坐着,我要陪她去花園裏散散步,你們請便吧。”
說完,不等他們的反應,就拉着堯醉醉往後面去了。
堯醉醉抿嘴,她知道,薛瑞比她更記仇。
而後來她打聽到的,也印證了她的想法。
他們離開的這幾年裏。
陳嬌本來還在等着薛瑞回來,但是等了兩年,她已過了适嫁年齡,但薛瑞回來的事卻連影子都沒有。
她已經沒有時間再耗費,再等下去了。
家裏另外給她擇了門婚事,嫁給了另外個商賈人家的老爺做了續弦。
年紀比她長了一倍,自然也論不上什麽相貌了。
但陳嬌是個大齡姑娘,找不到什麽好人家,這富商又允諾給陳家一大筆錢度過燃眉之急,陳家便把女兒賣過去似的,高高興興地嫁了。
這幾年,陳嬌過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壞。
至少榮華富貴,還是少不了她的。
但就在堯醉醉和薛瑞回來這裏的一個月後。
堯醉醉就聽到了消息,陳嬌死了。
她所嫁的富商喜歡飲酒,飲多了便胡亂打人,陳嬌被折磨太久,再也承受不住,投湖自盡了。
堯醉醉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看了一眼薛瑞。
他毫無所覺的笑得溫柔:“婳婳,想吃什麽,我差人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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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堯醉醉又知道了薛祺的消息。
在她和薛瑞回這裏的兩月後,薛祺和姽姽被人發現在府裏偷情,幾乎是全府上下都親眼見着了,實在是薛府的奇恥大辱。
最後,薛祺和姽姽齊齊被浸了豬籠,薛家的名聲才算保住。
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堯醉醉又忍不住看了看薛瑞。
他眉眼溫柔,滿是笑意,似乎旁的事都不在他心上:“婳婳,你真好看,讓我親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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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這裏過了十年。
堯醉醉知道,自己馬上要到回去的時候了。
可是她好糾結。
她怕回去以後,夙黑便從此形神俱滅,連轉世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想到夙黑害了她的娘親,她又覺得自己不該心軟,定要他形神俱滅才好。
梨花樹下。
雪白紛飛的花瓣舞動,輕飄飄地落在堯醉醉發梢和肩頭,一如當年薛瑞夢中的美麗。
望着她眉間的糾結,薛瑞溫柔地撥動她的發稍。
“醉醉,我們該回去了。”溫柔又寵溺。
堯醉醉擡起眸子,驚恐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