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驗屍
驗屍
離家門口還有一段路時,趙月柏就看到花茗挽着楚清,兩人腳步匆匆。
趙月柏催了催驢,停在她們面前:“要去衙門?”
“段絡姐被抓走了。”花茗額上留着幾滴汗珠,眼中滿是擔憂,語速急促。
“一起去吧,路上和我說說怎麽回事。”趙月柏躍下車,側開讓兩人上車。
等花茗感受驢車開始颠簸,她主動開口解釋,聲音有點發顫:“今日早上,有幾個衙役過來撞門,他們說王大石死在了床上,然後就把她帶走了。”
“都是因為我和王大石的事情,如果沒有我,就不會連累段絡姐。”
“為什麽抓的不是我呢?”花茗心頭酸楚,咕哝着說。
她眼神微黯,從小到大人人都說她不吉利,是個掃把星,果然是這樣。
“你雖然有動機,但是你沒有這個能力。而且你也跑不了。”
定了定神,楚清沉思片刻,再次忖度整件事,了然段絡是不會有事的。
楚清輕柔順了順花茗的背,視線落在她攥緊的雙拳上,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放心。”
等她們幾人出面作證昨晚段絡與她們在一起吃飯,周诠如果真的想拉攏趙月柏,看在她的面子上,就會放棄王大石這個已經死了的棋子。
談話間,三人馬上就到了衙門附近。
周圍已經圍滿了一大片的人,烏泱泱的,都在看熱鬧,時而低聲讨論這件事。
趙月柏亮聲道:“勞煩各位讓讓。”
所有視線頓時籠在她的身上,衆人下意識地讓開一條道。
有人竊竊私語:“這人是誰啊?”
“看着怪面熟的,就是那個賣洗發水的小兄弟。”旁邊的人低聲回應道。
繞過大柱,公堂之上,周诠身着一身正七品淺綠色對禽官服,右手拿起驚堂木猛地一拍,“啪——”。
“堂下段絡,為何毒害王大石!你可知該當何罪?”周诠聲色俱厲,語裏話間已然定了段絡的罪行。
段絡冷眸微眯,道:“沒有。”
被這雙眼透過面具直視,雙眸裏毫無感情。起碼周诠感受不到,他又想起這個女人是賣棺材的,不由一陣惡寒,斥道:“你昨夜身在何處?”
“大人。”趙月柏快步走近,匆匆行了一禮,高聲道:“她昨夜與草民幾人在一起。”
楚清與花茗跟在趙月柏身後,微微垂下頭。
周诠萬萬想不到有人會站出來為段絡說話,不由臉色一變,但見來人是趙月柏,語氣稍微緩和了些,道r:“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趙月柏,你可當真?”
“自然。”趙月柏轉頭望了一瞬像根竹子一樣站着的段絡,又回頭對上周诠滿含探究的視線:“昨夜我幾人相聚,段絡并沒有這個時間去殺害王大石。”
“你們二人呢?”周诠又一拍驚堂木,向楚清和花茗問道:“若有一句不實,便與殺人者同罪!”
楚清抿唇輕笑,笑意卻未直達眼底:“是這樣的,昨夜段姑娘與我等相聚。”
“沒錯!”花茗強作冷靜,手指有些顫抖,她活了十六年還沒上過公堂。
周诠聽着她們的話,心中默默考量,若所說為真,那段絡與趙月柏私交定然不錯,若所說為假,如此保段絡可見兩人私交還是不錯,或是段絡有用。
這樣想來想去,似乎段絡與趙月柏私交不淺,如果他想将趙月柏收歸門下,便不能對段絡做些什麽。
不過段絡只是用來堵悠悠衆口的,不死也無妨,當懸案也可。
王大石一死,醇意樓的生意也要斷一段時間了,那自己的錢路也得停一段時間,周诠想到這就心煩意亂。
“段絡,你還有什麽事要交代的?”周诠換了個語氣,平和許多。
“沒有。”段絡依舊冷冷道。
周诠此時已經懶得在意段絡的行徑,半晌過後,他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有了人證。可辦案不能如此草率了結,仵作正在驗屍,還得等結果出來方可判罪。”
這麽多人在周圍看着審訊,總不能因為她們一句話就将人放了回去。
趙月柏垂眸看着足尖,恭聲道:“大人英明。”
她心中不禁冷笑:你判這案還不夠草率魯莽麽?毫無證據就随便抓了人回來,又随意因她一句證據就動搖念頭。
幸好他是這種德行,否則若換了一個清正忠直的官員,段絡還不能這麽快出來。
周诠一擺手,給旁邊的衙役一個眼神,候着的衙役立刻掄起棒槌,猛擊四下退堂鼓,大喊道:“退堂——”
圍觀的人頓時如作鳥獸散開,邊作議論。
等人都走了,周诠起身道:“你們幾人随我來。”說罷向官府內部的仵作間走去。
仵作間內雖然亮堂,卻仍舊充滿陰冷之氣,最裏部有幾匹白布圍着,形成一個小空間,旁邊擱着一個爐子。
隐隐約約有一股食物香氣傳來。
花茗臉色大變,雖然現處的這片區域沒有放置屍體,但這股香氣來的詭異,叫她害怕,止不住胡思亂想。
其他幾人也神色奇怪,周诠冷着臉喊道:“陳九!”
那幾匹圍起來的白布動了動,随後一個滿臉兇相的頭從裏邊探了出來,那漢子見到周诠,趕忙彎腰行禮:“大人。”
“你在這裏邊幹什麽?”
“大人,我在驗屍啊。”
聞言,周诠更是寒毛倒豎:“為何有一股餅香?”
趙月柏心下了然,這仵作應當是在梅餅驗屍法在驗王大石生前是否有與人打鬥的傷痕。
将白梅搗爛後加上蔥、辣椒、鹽以及酒糟等剁碎制成梅餅,再烤燙趁熱在體表貼敷,若有傷痕就會顯現。
看來此人是個有經驗的驗屍高手。
陳九向幾人解釋一番後,又道:“屍體找不到任何傷口,也驗不出毒來,我查了不下十幾遍,不得已才用這法子。馬上就能見到結果了。”
說罷又鑽了回去,幾人在白布邊沉默靜候。
片刻後,陳九又鑽了出來,兇相上帶了一絲苦笑,嗫嚅道:“什麽也沒有。大人,看來王掌櫃暴斃,怕是天意啊。”
花茗松了口氣。
周诠臉色陰沉,老天爺真的這麽靈麽。
見到周诠的臉色,陳九顫顫牽起袖子拭去額頭上冒出的一層細汗。死了的人已經死了,無法對他做些什麽,可活人不一樣,周诠臉色陰冷程度宛如索命鬼一般。
周诠背對着幾人,趙月柏見不到他的臉色,可根據陳九的反應,也能猜到幾分。
“既然這樣,幾位就回去吧。過幾日會出告示說明這件事與段姑娘無關。”周诠轉過來時嘴角已經挂上了笑容:“也多謝幾位,否則本官要冤枉好人了。”
趙月柏,我這是在對你示好,你可千萬不要叫我失望啊。
幾人離開官府,行至家中,就要分離。
“今日多謝你們。”段絡道。
楚清搖搖頭,心道不必。
王大石之所以突然死去,完全是因為前幾日她讓周梧溜進王家給他下了一種稀奇的毒,此毒無色無味也不會殘留于體內,中毒者一段時間內不會出現症狀,時間到了後就會緩慢痛苦死去,但全身沒有任何異樣。
主要是想推動事情發展的速度,順便敲打敲打周诠,至于周诠派人來捕段絡,段絡最終無事也在她整件事的謀劃範圍之內。
王大石一死,她們就能安定很長一段時間了。趙月柏哼着小曲,心中快活。
“這麽高興?”
“王大石死了,當然高興。只是不知道醇意樓最後會落在誰的手中,我們打個賭吧?”
楚清勾了勾唇,眉眼間多出了幾分的缱绻柔軟:“怎麽賭?賭什麽?”
“我們就醇意樓最後會落在誰的手中,至于賭什麽……”趙月柏遲疑一瞬,佯裝懶洋洋地試探道:“就賭一個問答,輸了的人要回答贏了的人問的一個問題。你覺得如何?”
“可。”楚清覺得有趣:“你先我先?”
這是一個問題。
其實兩人都知道答案是什麽,誰先說出誰就占了先機。
趙月柏雙手疊起,右手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狀:“你先吧。”
“那我猜是林府。”楚清被她讓着,眼角壓住了眼底的波光豔溢。
“那我猜是除了林府外的其他人。”
楚清:“?”
“我可沒說讓着你,就這樣說定了,除了林府外的其他人都算我的。”趙月柏眉飛色舞,這樣她也算有點盼頭。
趁着趙月柏去沐浴,周梧趕緊跳出來:“主子。”
“周墨可有說柳知州何時能到?”楚清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兩口,幹澀的嗓子被水潤過好上不少。
“來信估計還要一個多月才能到。柳知州年紀大了,又怕引起有心之人注意,兩地也遠,速度沒那麽快。”
段家卧房中。
木桌上幽幽閃爍的燭光吞噬着一道黃色符咒,旁邊還有一些昨日燃燒時留下的黑色粉末。
待到紙張被燃燒殆盡,段絡站在木桌前,伸手将臉上的面具摘下。
左頰下方赫然出現一處彼岸花的疤痕,美,又叫人生驚。她無疑有着很精致的五官,特別是眼睛,眼尾輪廓深長而幽邃,藏匿了一分憂郁。
她神色複雜地凝視着那堆粉末,昨日她不過下了個咒,今日王大石便死了,效率何時這麽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