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左轉·右轉
左轉·右轉
002
對視後。
程橋瞥開視線,站在原地把汽水喝光。
他輕擡下颌,突出明顯的喉結上下滑動着。
很快,易拉罐被捏扁扔到了垃圾桶裏面。
他騎着單車離開。
阮凝安像是猛地回神,對顏冽說道:“他穿的也是一中校服。”
顏冽:“嗯。”
阮凝安:“你們一中還有這麽漂亮的男孩子。”
梁永逸煞風景的插嘴道:“漂亮是形容男孩子的?”
阮凝安:“你懂什麽,很好看就對了。”
但是後來她也覺得自己形容的好像是不太對。
程橋身上有着少年人的挺拔英俊,縱使長相好看。
他更像是一棵白楊樹,單是伫立在那裏,就有着清風俊朗之意。
說完,她又眨着睫毛,一臉期待的看向顏冽,問道:“你們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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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許久。
顏冽抿唇,中肯的回道:
“只是見過。”
阮凝安有些可惜的嘆氣。
“好吧。”
-
顏冽周六周日都窩在家裏面。
她屋子裏面養了一條金魚,總是喜歡瞪着一雙大眼四處游轉。
顏冽偶爾會惡劣的故意在外面敲敲玻璃,待見魚兒倉促逃跑,她又勾起一抹狡黠笑容。
這是她在家難得的惡趣味。
門半掩。
她聽到聶心諾叫她下樓吃飯。
顏冽放下手中課本,直接走下樓。
梅修誠是她繼父,跟聶心諾結婚已有幾年。
他也知道顏冽不喜他,所以平日裏面溝通并不多。
他跟聶心諾的關系并不太平等。
當初是他先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後來聶心諾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她。
聶心諾到了中年,依然有着愛人的一腔熱血。
所以顏冽讨厭戀愛腦。
尤其是她媽這樣的戀愛腦。
她在家中不怎麽愛說話。
聶心諾大部分視線也跟在梅修誠身上。
這個男人讓她仰望,所以她目光時常帶着崇拜光芒。
飯桌上。
梅修誠又在誇誇其談。
他的畫展馬上就要開始舉辦。
聶心諾叫顏冽過陣子也去參觀,說是被藝術熏陶。
顏冽眸中閃過一次厭惡,然後又很快的壓了下去。
“再看。”她沒給出确定回答。
梅修誠忽然道:“程家的那個兒子好像也在一中上學。”
聶心諾:“那麽巧?”
梅修誠:“那天出去吃飯才偶然得知。”
聶心諾又看她問道:“你們在一個班嗎?”
顏冽唇嗫嚅了下,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她吃了沒多少,便放下筷子,說道:“我不餓,上樓了。”
見顏冽反應奇怪,聶心諾又很快的納悶過來,臉色變得也有些難看起來。
梅修誠輕咳一聲:“顏冽她……”
聶心諾知道顏冽心中有氣。
當初她跟梅修誠舉辦結婚前的派對,在一獨幢別墅裏面邀請好友過來。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醺醺。
顏冽不喜熬夜,當時想上樓随便找個房間睡下。
誰知,她剛進房間就感覺到身後有一道身影跟着進來。
那人是梅修誠的朋友,一個專門玩古董的半吊子。
見他忽然出現,顏冽有些提防看他:“你怎麽在這?”
樓下依舊是一片熱鬧。
那人趁着樓下安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斯文道:“剛才聽你媽媽說,你對歷史很感興趣?巧了,叔叔對這方面也有些研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跟你聊聊。”
說着,他也跟着走進房間內。
顏冽想出去。
那人卻是橫亘在她面前,聲音壓低道:“确定不感興趣?”
顏冽第一反應是惡心。
面前這個酒氣煙氣混雜的中年男人很是油膩。
她提防心一向很重。
可是眼前這狀況她也開始在瘋狂思考。
如果這個身材強壯的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嘴,或者采取什麽暴力行動,那麽她反抗成功的幾率很低。
她視線不經意的放在桌旁的花瓶。
那男人摘下眼鏡,鼻梁兩邊有着壓下去的痕跡,說道:“我知道你對陌生人很警惕,你爸爸媽媽離婚早,如果你願意的話——”
說着,他手掌有拍到她肩頭的趨勢。
顏冽正打算拿起桌旁花瓶。
倏地。
一道人影出現在二人身後。
年紀雖小,可那時候的程橋也跟這男人一般高了。
他力氣竟然是出奇的大,像是鉗子一般緊緊鎖在中年人的手腕上。
中年人詫異的回頭看他。
程橋鴉羽般的睫毛輕垂,聲音很冷淡:“伯父,你喝多了,別鬧事,我帶你出去吧。”
喝醉酒的人有幾分莫名混賬在身上。
他看不上小孩子,剛想斥罵兩句,誰知,一記帶狠的拳頭就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栽在地上,看起來很是落魄,也打碎了身邊的物件。
樓上動靜大,把樓下的人都吸引過來了。
那天鬧的很難看。
顏冽也是第一次遇見程橋。
他父親是梅修誠工作上的合作夥伴,畫室平日需要他父親的投資,所以今日特意殷勤的邀請他過來。
沒成想有這麽一場鬧劇。
一群人聚在一起,很是尴尬。
那古董半吊子一口堅稱自己什麽都沒幹。
他的确是沒幹,但卻是騷擾。
顏冽當時沒看任何人。
視線只看向了聶心諾。
聶心諾睫毛劇烈顫動兩下,然後上前給那人兩個巴掌,罵的極為難聽。
後來,那人也被警察帶走了。
顏冽在無人的時候問她:“你還打算跟叔叔結婚嗎?”
聶心諾沉默許久,低頭沒說話。
顏冽卻是知道了她的答案。
大概是見顏冽表情冷淡下來,聶心諾解釋道:“這件事情跟你叔叔沒關系,你誤會他了……”
顏冽點頭,起身離開,留下一句話:“我明白。”
她從小到大想要的那份偏愛,在聶心諾那裏也從未得到過。
她也知道她不會因為自己有任何改變。
但她卻在那一年記下了一個名字。
寒冬的冬日。
她戴着白色的圍巾,獨自一人在書店買書時看到本詩集,裏面有這麽一行詩。
“雨霁虹橋晚,花落鳳臺春。”
她不合時宜的想到他。
程橋。
是個好聽的名字。
-
周一。
一個記錄着歷史筆記重點和脈絡點的本子放在了程橋的桌上。
程橋今天來的早。
他一走到桌旁,就看到了這個筆記本。
顏冽昨晚沒睡好,趴在桌子上打了一會兒瞌睡。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數學老師孟老師走了進來。
旁邊的朱菲推了推顏冽肩膀,說道:“顏冽,醒醒,老師來了。”
顏冽略帶困倦的起身。
她這才看到程橋已經坐到位子上了。
再看她之前放到桌子上的筆記本,也早就被他收了起來。
應該是沒生氣。
她在心裏面暗想。
孟老師這節課講的東西很晦澀難懂,是整本書最重要的知識點,他敲着黑板提醒了好幾次這節課要認真上,但看臺下的顏冽依舊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他瞬間來了火氣,拍着講臺桌子道:“顏冽,起來回答下問題。”
像是一盆涼水忽然從頭澆了下來。
顏冽的瞌睡蟲跑了。
她在起身的瞬間,看到前排男人微微側了下身子。
窗外細碎的陽光照耀在他身上。
睫毛很長,像是帶着光影,鼻梁也是挺直的好看。
可惜。
起來回答問題的人是她。
她自然回答不上來,所以選擇沉默是金。
孟老師給她留了面子,直到下課才苦口婆心的把她叫了出來,說道:“顏冽,我記得一開始你是考過全年級第一的,數學這門功課很重要,你要是這個狀态,以後還怎麽進步?”
顏冽沒法否認。
因為她的确是犯困了。
孟老師:“我聽歷史老師說你跟程橋組織了學習小組。”
顏冽:“啊——”
這事兒怎麽這麽快在老師間傳開了。
她莫名有些心虛。
孟老師:“讓程橋給你好好補補吧,他上次數學拿了全年級第一,我覺得歷史老師這個互助計劃很有意義。”
顏冽挨訓回來,朱菲一臉擔憂的看過去:“孟老師罵你了?”
她搖頭:“就是訓了幾句。”
她也知道老師是為她好,所以根本沒記仇。
朱菲自告奮勇的把筆記推了過來,“以後有什麽不懂的你就問我。”
顏冽笑笑,感謝道:“謝謝你啊,朱菲。”
朱菲有一瞬間被顏冽的笑容晃了神,然後又很快的移開眼睛。
“沒事,我們是同桌,都是應該的。”
晚間輪到顏冽這一組打掃衛生。
她在打掃衛生的時候不小心睨到門口那邊。
程橋沒走。
隔壁班的左芮路過這邊,有些驚訝的看向他,問道:“你怎麽還沒回去?”
程橋抽出書包,冷淡道:“這就走了。”
左芮趕忙跟上他,“你等等我,一起嘛。”
吵鬧的聲音越行越遠。
顏冽回頭看了眼,沒太在意。
等她打掃完衛生之後,校園裏面差不多已經空了。
她在路過門衛那邊,看到程橋正站在門口喂學校附近附近的兩只流浪貓。
一只白色的,還有一只黃色的。
他在附近超市買了兩根火腿腸,雨露均沾的一只給了一根。
顏冽忽然出現在他身後,冒了個頭:“你還沒回去啊?”
程橋回頭瞥了眼:“沒。”
顏冽:“我還以為你跟左芮一起走了。”
程橋:“不順路。”
左芮剛才是打算跟他一起走的,問他家住哪邊,程橋便随意的指了一個方向。
左芮有些落寞:“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走之後,程橋便一直靠在牆角喂貓。
見她出來,兩只貓也吃的差不多了。
他起身,輕輕的拍了下褲腿位置,說道:
“走吧。”
“順路,送你一程。”
二人并肩走在小路旁。
周邊偶有小攤叫賣,推着三輪的商販也會不經意的向他們這邊看來一眼。
顏冽不經意間的又打了一個哈欠。
程橋:“昨晚熬夜了?”
顏冽:“唔,還行。”
他想到今早放到桌子上的那本筆記,聲音不自覺放輕:“是因為那本筆記?”
顏冽:“不是,失眠。”
但筆記也的确熬夜寫了。
不然她心裏面總是過意不去。
她笑了笑:“就當是彌補你了,放你鴿子這件事情,可別跟老師告狀。”
她走路稍微快了些,程橋在她身後看到她肩上落下的那绺黑發。
程橋知道她在開玩笑,輕應一聲:“好。”
走到十字路口,顏冽左右看了眼:
“我要右轉了。”
“你呢。”
“左轉。”
話音落下。
顏冽卻沒有率先轉身離開,她看到腳邊的那顆小石子,輕輕地踢了腳,像是鼓足勇氣一般:“對了,我之前的那些事兒,你別跟別人說。”
這話說完之後,對面的人久久沒有聲音。
她終究是耐心不住,擡頭看向了他。
程橋看了眼時間,似是打算就這麽離開。
但,他還是垂下眸子:“什麽事?”
顏冽:“……”
程橋:“早就忘了。”
夜晚路邊燈光幽暗,他下颌線條清晰,聲音帶着漫不經心的灑脫。
顏冽像是明白他的意思。
他很巧妙的避開了她的尴尬。
縱使她在他面前總感覺有些難堪,卻也忍不住把這話說在前頭,省的讓更多人參與到她的難堪中。
幸好程橋也不是那樣八卦的人。
見他有轉身離開的趨勢,顏冽又趕忙喊住他:
“程橋!”
他回身,視線落在她身上,無聲的詢問。
顏冽:“‘老子’的原名叫李耳,你知道他為什麽叫‘老子’嗎?”
程橋:“……”
像是惡作劇得逞,顏冽面向他,後退幾步,神采飛揚的沖着他揮了揮手,“明天考你。”
“……”
率先轉身的人是程橋,順帶着還送了她一句“無聊。”
然而,在轉身的瞬間,他唇角勾起了一抹淺淡的笑容。
-
晚上到家,顏冽洗了澡,濕漉漉的黑發半幹,垂在肩頭。
她看了眼時間,正準備睡覺。
床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本想拒接,後來想了想,還是接起電話。
“哪位?”她試探性問道。
“是我。”
顏冽聽出來了他的聲音。
“程橋?”
“嗯。”
“這麽晚了,找我有事嗎?”
對面安靜幾秒後,清澈的聲線中夾雜着一絲沙啞,沉聲道:
“你今晚最後給我的那個問題,我想我應該是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