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恩怨分

恩怨分

為什麽對斯何見死不救?這當然是不能說的,不管是天君為了讓姽婳的轉世長纓成神,還是他們為了自身性命,更不敢違逆天君從而選擇對斯何不聞不問的舉動,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一點也不不符合上神的身份。

衣知雪雖然不知道其中內情,可今日這番質問,分明是要當着六界的面,将他們的面皮揭下來放在地上踩。

“你們這些上神,不是向來自诩高潔,端的是高高在上麽?既然如此,有什麽不可說的?還是說,你們也知道,愧對我家上神?!”

“夠了!斯何當日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連州惱羞成怒,盡管他內心知道,衣知雪其實說得不錯。

可斯何當日明明知道長纓是姽婳轉世,天君心尖上的人,她卻要為了麾下一個小妖怪和長纓對上。那件事也不完全算長纓的錯,她也是受了蒙蔽才害了那只小妖族人,并非故意,斯何卻得理不饒人,硬生生為了那只小妖打斷長纓雙腿,狠狠得罪了天君。

天君罰她入鎮妖塔,她又被巫族于鎮妖塔中新生的族長少皓花言巧語騙了,将他放出鎮妖塔。而天君要殺那巫族,以免叫巫族脫困,她竟要擋着,生生受了天君一掌,被關入天牢。

昔日大戰,他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将巫族鎮壓,姽婳甚至為此隕落,斯何放出巫族,不該罰麽?

若她肯認錯倒還好,可她死不悔改,戮神臺上桀骜不馴,這又能怪得了誰?!

那只她為之得罪了長纓的小妖,不也是在她被關入戮神臺之後便失了蹤影麽?斯何所做的一切,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笑話!

連州努力忽略自己心裏那股愧疚。

“咎由自取?”衣知雪怒極反笑,“你怎麽有臉說這句話?!我家上神固然行事霸道,可對你們這些所謂朋友,也算仁至義盡了。”

她逼迫自己強行冷靜下來:“連州上神,便說說你吧,與巫族大戰中你身受重傷,是誰在瀛洲與窮奇一戰,為你取來靈姝修補元神!”

連州只能狼狽地躲開她的目光。

“你不說,我來幫你說!”衣知雪高聲道,“是我家上神!是她明明有傷在身,卻還是選擇與窮奇一戰,為你取來靈姝!”

“雲煙上神,”衣知雪又看着容貌清麗的青衣女子,“當年你行至易水,受水中異獸所襲,被咬斷左手,天君出手為你誅殺異獸,可又是誰,尋來至陰之華為你修補左手!”

“竺奕上神,昔年你心愛女子死于天魔手中,你義憤之下闖入魔界大開殺戒,為魔君所縛,是誰打進魔界與魔君一戰,将你救出來!又是誰在天君要降下責罰之時出言阻止!”

……

凡是被衣知雪點到名字的上神都不由得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對上她的眼睛,以連州為首的一衆上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今日壽宴,六界但凡有些名聲的角色都來了,他們的臉也在此一次丢了個幹淨。

最後,衣知雪的目光停在坐在最首位的天君身上:“最後,我還想問一問您,天君陛下!不問私情,不論我家上神為了你做過多少傻事,我只想問一問你,你心中,可有半分愧疚!作為天君,本該嚴明執法,你從前只說神仙應該舍去七情六欲,一心修煉,那麽在我家上神一事之上,天君陛下!當着這六界芸芸衆生,當着皇天後土,你敢不敢說,自己未曾有半分偏私,問心無愧!”

整個七重天靜得可怕,所有人都垂眸斂目,不敢看高臺上的天君是何種臉色。自上古以來,便是那位最嚣張的斯何上神還活着時,也不敢這樣不客氣地質問天君。

天君緩緩地從座位上起身,逼視着衣知雪:“你是在質問本君?”

“本君行事何時用你來指點?”

“便是本君偏私,你又當如何?!”

他每說一句,便向前走一步。短短三步,看似平平無奇,承受他所有威壓的衣知雪卻已是搖搖欲墜,她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卻又強撐着不肯倒下。

“你終于承認了。”她抹掉嘴角血絲,努力挺直脊背。“我不能如何,我不過,是要向諸位讨一個公道。”

“洛水宮衣知雪,今日在此邀戰神界諸位上神,你們,可敢應戰!”

連州拂袖:“衣知雪,你瘋了麽?從前有斯何護着,你方能橫行天下,如今她不在,你那微末修為還要與我等動手?!”

連州只覺得衣知雪簡直是不可理喻,他們的确不是斯何對手,但也是上神,往常不過看在斯何情面對衣知雪也禮讓三分,如今衣知雪居然敢大言不慚地挑戰他們,這分明就是在自尋死路!

“你只說敢是不敢!”衣知雪神情冷凝,眼中像是含着極北之地萬年不化的霜雪。

“好!便讓本君來會會你!” 連州也動了氣,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她一頓,讓她知道沒了斯何之後,她便已經沒了資本像從前那般狂妄。

“退下!”天君卻喝住他,伸手向衣知雪抓來。

一直歪在座位上看戲的魔君直起身,一道法訣打出,擋住天君。

“這是我神族內務,魔君還是不要插手為好!”天君看向他,嘴裏警告道。

只是如今天下間,唯一不受天君威脅的,便是魔君了。他懶懶笑着,若是不管,今日這戲可就看不下去了,難得能看一回天君的笑話,怎麽能輕易放過。

他一邊攔着天君,一邊道:“她既然請戰,那便戰就是,難不成你們這些堂堂上神,還打不過一個小女娃”

魔君是上古之時與天君、斯何一同誕生的,作為世間第一只天魔,修為深厚,能和天君鬥得不相上下。只是往常多有一個斯何攪局,才常常弱了天君一籌。雖然被斯何擺過不止一道,魔君卻并不算讨厭她,魔族慕強,若非為了與天君争地盤,魔君說不準和斯何還是能一起喝酒打架的交情。

天君表情陰沉:“你是要故意同本君作對!”

魔君嗤笑一聲,心道這不是廢話,咱們都作對了多少年了,雖然如今休戰,但能給天君添亂的事,他都不介意做一做,更何況……

連州看着衣知雪,伸手招來一把長蕭:“你不要後悔才是!”

定山河在手,衣知雪勾起一個諷笑:“打架就打架,哪兒來那麽多廢話!”

她飛身沖了上去。

*

七重天上,衣知雪長身而立,白衣上斑斑點點的不知道是誰的鮮血。

她面前橫七豎八地躺了七個上神,連州元神受創,辛夷左手被斷,竺奕被打斷四肢...思及衣知雪方才言語,這便是所謂的讨債了,竟是要把昔年斯何予他們的恩德盡數收回。

六界衆人紛紛噤若寒蟬,若是今日之前,有人告訴他們,天下有人并非上神,卻能以一己之力連挑七位上神,他們是決計不會信的。就算衣知雪已經傷痕累累,幾乎到了強弩之末,這也實在算是一個了不起的戰績了。

衣知雪捂着嘴咳嗽兩聲,看向被魔君死死纏住的天君,揚聲道:“天君陛下!”

魔君聽到她這句話,收住了手,退到了一旁。

天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想做什麽?”

衣知雪笑了笑,右手出現一把匕首,在左手掌心一劃。鮮紅的血液噴濺,她指尖牽引血液寫出一串咒文。

“本君衣知雪,今日敬告天地,與天君立下生死戰——”

妖君夜麟猛地站起身,高聲道:“阿雪,停下!”

衣知雪卻對他視若無物,口中繼續道:“若我勝,要你上戮神臺為上神斯何下跪賠禮!若你勝,我願受天地雷霆加身,神魂俱散!”

那串血液寫就的咒文驟然散發出金光,化作鎖鏈浮在天君身前。

魔君收起輕浮的神色,以天地真言立下生死狀,這性子,果然是斯何養出來的孩子,和她學了一般無二。

他料到衣知雪會來大鬧,卻沒想到她會下了這樣的決心,她這樣做,顯然是不打算活着離開七重天了。可惜他還答應了別人,要保住這孩子性命,現在看來,怕是要食言了。

夜麟飛身擋在衣知雪面前,對天君作了一揖:“天君,阿雪不過一時沖動,還請您饒過她這一回!”

天君看着面前金光閃爍的鎖鏈,一言不發。

“讓開。”衣知雪冷聲道。

夜麟回過頭,對上她幽深的眼瞳,他只覺心中一陣酸澀:“阿雪...”

“我的事尚且輪不到你來管。”衣知雪神色漠然,她的記憶裏根本沒有多少關于眼前這個人的印象,他所有的深情和自以為為她好,在衣知雪看來,都很是可笑。

夜麟在這樣的目光下,黯然地垂下頭,狼狽地向一旁退了兩步。

衣知雪垂下的左手不停往地面滴着血,鮮血一滴滴落下,在地面開出一朵妖冶的花。

她唇色蒼白,眼睛卻亮得驚人。衣知雪很快活,自她醒來,這是最快活的一刻。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那個庇護了自己千萬年的人,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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