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雷劫至
雷劫至
有識得的人失聲叫道：“斯何上神！”
原來斯何為了庇護衣知雪，竟然不惜分出了一縷神魂寄生在了定山河上。
斯何仿佛沒有聽見周圍喧嚣，她只是一道殘魂罷了。
她微微擡手，一指對上軒轅劍的劍芒，片刻僵持之後，軒轅劍鋒銳無比的一擊便被化解，軒轅劍擊飛在一旁，而她的身形似乎也更黯淡了幾分。
衣知雪怔怔地看着那個擋在她面前的背影，連呼吸也不敢大聲，只怕驚擾了斯何。
她含着淚輕輕喚了一句：“上神！”
也就是那一剎，上空忽然聚集起一團雷電。衣知雪之前立下的天地誓言應驗了！
無數道雷電齊齊從天空劈下，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有斯何擡起手，一道透明的光幕将衣知雪罩住，任憑一道道雷電不停落下，也未曾傷到她半分。
随着最後一道雷電落下，光幕也瞬間破碎開，白衣的女子收回手，緩緩轉身，似乎想看一看衣知雪。
可她的身影卻在轉身的時候漸漸化為虛無。
衣知雪猛然睜大眼，推開抱住她的夜麟，不顧一切地往前撲去：“上神——”
輕輕的咔嚓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碎裂了。
衣知雪眉心浮出一道小小的陣紋，緩緩破碎，斯何當初施加在她身上的禁制全數消失了。
“姐姐！”
“你和那些小仙争什麽長短？白白跌了自己的身份！何況咱們原就在風口浪尖上，若是再出了什麽亂子，又成了他們嚼舌根的由頭！”
“我就是氣不過！阿雪明明就是咱們上神的女兒，這洛水神女原就該是她的，何時輪到那些無關的閑人在那兒指指點點！就是咱們上神近些年修身養性，叫他們大了膽子，叫我說，就該将他們都狠狠抽一頓，看他們還敢胡說八道！”
“行了，阿雪是上神女兒，這事兒我們知道，旁人卻不知。”
“即便阿雪不是上神女兒，咱們洛水宮的事情，也輪不到別人說嘴！姐姐，你說上神為何不肯認阿雪？做上神的女兒，便是沒有父親，也是金尊玉貴的，哪裏會出現現在這樣被人背後指指點點的情況。”
“你盡管再大聲些，叫別人都聽見好了。”
“姐姐！我就是氣不過嘛！這些年，阿雪背後被人議論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我看着都心疼。偏偏阿雪不肯向上神開口，也不讓我們向上神告狀。你說上神是不是不喜歡阿雪，否則怎麽不肯認她？”
“胡說！上神花了多少精力才保住阿雪的性命，怎麽會讨厭她？”
“那她怎麽不肯認阿雪...”
“上神自有她的考量，輪不到你這小妮子多事。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口無遮攔的，小心哪天惹了不該惹的人物，連上神也保不住你。”
“才不會呢，上神最厲害了，如何保不住我。”小仙婢揚起頭，神情得意。
樹後，衣知雪心跳如雷，但一轉身，就對上斯何複雜的雙眸。
“上神...”
斯何嘆了口氣：“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她一指點在衣知雪眉心，将她方才的那片記憶盡數封住。
眼看着斯何的分魂化作星光點點散去，衣知雪的指尖最終只觸碰到一片虛無。
“不——阿娘！”
她的長發因為破碎的禁制一寸寸變為銀白，看得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天地間忽然有烏雲密布，比方才天地雷罰更加嚴重的雷霆在雲間醞釀。
有資歷淺薄的小仙不明所以：“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雷劫啊。”有些閱歷的神仙嘆了口氣。
“什麽？”
“你們應該知道，我等神族，修為越高，誕下子嗣越困難。洛水神女——”說話的人複雜地看了眼天君，“應當是兩位上神的子嗣。她一生下就應該有不遜于上神的修為，這是為天道所不容的，所以降下雷劫，只有渡過九極雷劫才能得到天道承認活下去。可是這九極雷劫迄今為止，還沒有聽說有誰能抗得過，即使是上神，在九極雷劫之下也要神魂俱滅，何況洛水神女，還不是上神。”
“這些年，天下竟無一人知曉洛水神女原來是斯何上神的女兒，想來定是她布下禁制欺瞞了天地。如今斯何連最後一縷分魂也消散，她留在衣知雪身上的禁制自然也無法再維持下去，想來是衣知雪氣息洩露，所以才引動了天地雷劫。”
面臨着九極雷霆，衣知雪卻一點也不在乎。她只是踉跄着上前撿起定山河抱在懷中：“上神，我錯了，你別離開我...”
若是她早知道定山河上有一縷上神的分魂，她絕對不會急着報仇。
比起複活上神，報仇又算什麽...
碗口粗的雷電落下，夜麟擋在衣知雪身前，硬生生接了這一記雷電。嘴角溢出鮮血，夜麟心中一沉，不過第一道雷電就有這樣威力，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魔君眼神幽深，他輕笑着對天君道：“這喜當爹的滋味兒如何？我沒想到，她竟會為你做到這個地步。”
魔君從前覺得，若是真有了孩子，以斯何的性子定然會直接向天君逼婚，卻沒想到，真有了孩子，她藏得這樣好，至死也沒有對旁人說過半句，更不與天君提過半個字。
想來是真的歡喜，才不願意那樣做吧。
可惜這一腔真情，終究是錯付了。如帝軒轅這樣的人，是不會把誰，放在心上的。
第二道天雷劈下的時候，天君動身擋在了衣知雪面前。
魔君也沉着臉站在他身旁，一起接了幾道天雷。
這樣不是辦法，只要衣知雪不受夠九九八十一道劫雷，這天劫是不會結束的。唯一的辦法...
“帝軒轅，結陣！”魔君高聲說道。
只能像斯何之前一樣将衣知雪的血脈封印，蒙蔽天道才行。今日六界衆生齊聚，氣運彙集，正是結陣的絕好時機，也是衣知雪命不該絕，遇上今日。
對于魔君來說，斯何養大的孩子，與斯何的女兒，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結陣需要五人，夜麟、天君、魔君，便是加上出手相助的鬼君也只有四人。長纓神情複雜，她的臉被衣知雪毀了，在這種時候不落井下石便是極限，實在做不到以德報怨，出手相助。
魔君也不指望長纓出手，她和斯何、衣知雪之間是解不開的結。只聽他厲聲道：“龍九幽，你今日若敢袖手旁觀，讓衣知雪隕落，鳳扶搖必定和你不死不休！”
龍九幽閃身出現，自動補齊了最後一個位置。
漓渚雙目幽深地看着結陣的五人，這種時候，只要一點點小小的意外，就能讓這個哽在她心頭無數年的女子魂飛魄散。
只要她消失了，君上身邊，就只剩下自己，君上的眼睛，就能看到自己了！漓渚手中黑氣彙聚。
“你想做什麽？”長纓突然開口，讓她的動作一滞。
“仙君和她也是有仇的，何必攔我？”漓渚咬牙道。
長纓目光銳利：“一事歸一事，背後出陰招可不是什麽可得意的事。”
有如今天地之下最頂尖的五人聯手，不一會兒，陣紋便成型，最後緩緩縮小飛入衣知雪眉心，天空的劫雲也慢慢散了。
也就在這時，騰出手的天君感知到九重天上天池的異動，他眼神一肅，看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的衣知雪，瞬間消失了。
而衣知雪抱着定山河，表情呆滞，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沒了感知。
夜麟來到她身邊，俯身小心問道：“阿雪？”
衣知雪微微仰起頭看他，然後喚了一句：“...小黑蛇？”
夜麟呆住了。
“這是哪裏？我好困啊...我們回家…回蓬萊…”
蓬萊是他們初識的地方，衣知雪和夜麟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那兒結廬而居。
看着她眼中純粹的歡喜，夜麟輕輕抱起她，帶着幾分哽咽道：“好，我們回家。”
“君上！”漓渚大叫道。
夜麟的身影停了一瞬，他和漓渚…
他終究沒有回頭。
是不是只要衣知雪活着，只要衣知雪出現，君上眼裏，就永遠看不見她？
“我才是你的王後啊！”漓渚嘶聲尖叫道，抛下了所有尊嚴，提着裙子狼狽地想追上去。
可她修為低微，如何趕得上夜麟，她被臺階一絆，摔在地上，周圍來客都有幾分憐憫地看着她。
只看妖君今日作為，就可以知道，他心中真正重要的到底是誰。做了妖後又如何，終究還是沒能得了那人的心。
漓渚低着頭，任憑眼淚從臉頰滑落，那些或憐憫或嘲諷的目光讓她只覺得無地自容。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些憐憫和嘲諷的目光，這些總會讓她想起在靈獸園為奴為婢的日子。
漓渚拼命想忘卻自己從前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小仙娥，本來她快要成功了，她已經做了妖後，受萬妖朝拜。可衣知雪卻突然回來，那些憐憫和嘲諷再次加諸在她身上。
她好不容易讓夜麟願意忘了衣知雪接受自己，她卻又回來了！
老天，你真是不公。
漓渚爬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