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第二章

懸崖很高，風很大，夜色很冷——

樹很晃。

之所以突然提起樹，是因為蘇仙這會兒就緊緊的抱在樹上。

在一片黑暗的夜風裏跟着柔嫩的樹枝左右搖擺，即便是蘇仙，也忍不住思考了一陣：“我這是挂在哪了？這樹杈子能不能撐住？算起來我眼睛也快長出來了，再掉下去豈不是又要功虧一篑？”

蘇仙的預計出了一點問題，雖然跳崖的姿勢十分完美，但是這個懸崖下面卻并不是那種直溜溜光禿禿，可以一跳到底的。

她才掉下去約莫幾百米，就絆到了半山腰長出的古樹上。

砸斷了不知道多少樹枝之後，好不容易才挂到了一顆粗壯的樹杈上，停了下來。

摔的太狠，她的身體都被砸的破破爛爛，腦袋雖然沒掉，但是樹枝戳進了眼睛裏，看不見了，長了這多半天都還沒長好，眼前一片烏漆麻黑。

對于她的擔憂，系統233忍不住的沉默——不太想搭理這個作死宿主。

“233，233？”

直到蘇仙又堅持不懈的叫了幾聲之後，默念了一遍系統守則的233才終于調整心情，答應一聲：【我還在。】

蘇仙眨了眨好像還在流血的雙眼：“還在啊，我還當把你摔沒了呢！”

【系統與宿主屬于元神綁定，不會因為物理碰撞消失。】233的解釋幹巴巴的，顯然是還有點小情緒。

嘴角還留着血的蘇仙沒發現似的：“不好意思，在城市裏住的太久了，太久沒跳崖，忘了這個哈哈哈。”

……

【請宿主不要嘻嘻哈哈！】233沉默了足足十幾秒之後，終于忍不住爆發起來，說到最後，還特別人性化的加重了音量：

【宿主你的不死體質雖然好用，但是也不是萬能的，綁定之後，我們就是互惠互利的伴生關系，系統會盡可能尊重支持宿主你的意願，但也請宿主考慮系統提出的……滴！系統提醒！有人靠近！滴滴滴！提示，疑似本世界天命之子出現！】

正在一片黑暗裏聽着233唠叨的蘇仙一愣：“什麽？”

233的語氣帶了點激動：【是本世界救世的天命之子，歸元宗的南華真人，居然沒有特意尋找就自己出現了，真是少見，提示！西南面，天命之子正在靠近！】

天命之子！

在蘇仙這裏，天命之子=功德包=實現願望！

雖然在蘇仙這裏，天命之子基本就和實現願望的阿拉丁等同，但是區別還是有的，最起碼，她不用去和神燈成為至死不渝的親密戀人。

既然要達到這個目的，就更不能着急。

因此，雖然心裏期待，但是蘇仙的面上倒還是一片冷靜，甚至還有餘力安撫激動的233：“天命之子就是歸元宗的，咱們就在歸元宗門口，正好遇見也沒什麽大不了吧，靠近就更正常了，你遠遠的看見一人在樹杈子上挂的和破麻袋似的，八成也要過來看看……”

233沒有回答她，不過十分神奇的，雖然什麽都沒看見，但是蘇仙卻莫名的就可以感受到面前出現了什麽，像清風，似山岳，迎面而來，并不算逼人，卻又十分的不容忽視。

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叫她有些困惑的偏了偏頭，停下了腦海裏與233的閑話，血跡斑斑的空洞眼眶直直的朝向了正西南的方向。

“你能看見我。”

這是一道很是動聽的男聲，清透且空靈，配着這崖間的簌簌微風，好聽的簡直像是山間的清泉輕撞玉石。

這一句話，也并不是詢問，而是十分平靜的肯定，好像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就合該是天經地義，不容置喙的道理。

嗯，從聲音上看，冷靜堅決，不像是那種熱血上頭意氣用事的小屁孩了。

蘇仙對此還算滿意，意氣風發小朋友的好感度雖然好刷，但是這種人通常都是感情充沛、交友廣泛，小太陽一樣，很難将所有感情只傾注在某一個人。

蘇仙心下分析，倒沒耽擱嘴裏回話，聲音平靜，一點沒有受了這麽重傷的虛弱苦痛：“我看不見，我現在沒有眼睛。”

“此見非彼見。”那玉石似的聲音說着停頓了一下，接着蘇仙就又感覺到面前的人靠的更近，緊接着，她的雙眼像是被什麽碰到了，先是微微一涼，一觸即分，緊接着，就又微癢的一陣熱流。

這種感覺蘇仙太熟悉了，她的身體受傷之後自個痊愈的時候，就會有這種像是微熱的感覺，只不過，這一瞬間，她的眼睛，連帶着半個面頰上的感覺，都比自己慢慢痊愈時濃烈了好幾倍，她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眼眶內有什麽東西在漸漸生長。

對面的人像是看到了這一幕，好聽的聲音就又是一頓，就又贊嘆了一句“天生靈體，千年難見。”

蘇仙在腦海裏問了一句：“什麽是天生靈體？”

233:【指經脈通透，沒有污穢雜質，對靈力親和力極高的體質。】

修仙世界，比起體質原本是該更重視靈根的，但是現在天地靈氣過于稀薄，不是體質剔透，對靈氣格外敏銳的，壓根就感覺不到靈氣存在，漸漸的，反而是對靈氣敏銳的靈體更吃香了一點。

蘇仙恍然，來這個世界之前，她其實才剛剛“自殺”不久，剛剛長出的新身體，當然要剔透純粹。

大概幾十秒的時間，熱流漸漸消退，蘇仙似有所覺，緩緩睜眼，果然，光線重新攝入眼簾，她的眼睛已經完全痊愈。

雖然說她原本也就長了一多半了，但是這麽輕輕一碰，就能這麽快的痊愈，這仙術還真的是厲害！

不過蘇仙一時間還顧不得感嘆仙術的神奇，恢複視力之後，她第一時間擡了頭，看向對面的功德包……不對，天命之子。

雖然有一句話叫做不以成敗論英雄，但成敗這事，的确是最容易叫人産生第一印象的，同樣是拯救世界，人家英雄們都成功了，到這兒就失敗了，乍一聽着，難免會叫人覺着這個什麽天命之子、南華真人，好像不太行的亞子。

但是真正看見了南華真人的真面目之後，這種感覺卻是一瞬間蕩然無存，即便以她自個都數不清多少年的見識，一時間也忍不住的愣了一瞬——

寫到水窮天杪,此非塵土間人。

塵世間的隐士高人，蘇仙從前其實也見過許多，但是這會兒一比起來，那些充其量也不過是有幾分仙家氣派，而這一位，卻是活脫脫的像是在神壇上供奉的仙人。

不是石塑木雕，是真正的活神仙，從天上剛剛才下凡來，對萬事萬物都波瀾不驚，一點塵埃都不沾染的那一種。

不愧是整個世界的化身，最後的自救手段。

不過這樣的人，想要成為他至死不渝的戀人倒是有點難度，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不提蘇仙心裏的思量，她自己看不見自己，233身上雖然添加了最高級的情感模拟模塊，但是歸根到底，也只不過是個系統罷了，接受了宿主的體質特殊之後，就也不會對此表示出一絲波動。

但是放在別人的眼裏，懸崖絕壁，妙齡少女，墜崖、失明，破碎的衣裳下，白皙的肌膚滿是一道道的傷痕，偏偏她還無知無覺一樣，面目平靜，眸光卻像灼灼生輝，閃閃發亮。

這一幕就真的是太詭異了一點，尤其是身為正被她亮晶晶目光盯着的目标本身。

南華真人在這樣的目光下，自個都沒有察覺的微微後退了一步，才按着原本的打算繼續開口道：“不必擔心，既然相遇，我自會救你下山。”

心下的念頭一閃而過，蘇仙努力擡起頭，第一次換成了比較正經的天真神色：“多謝了，要不是你救我，我指不定還要在樹上挂多久呢。”

挂上幾天倒不礙事，頂多也就是在樹上長好了身體再往下掉，可是那個斷崖上可不止長了一棵樹！她又不會禦空飛行，就那麽直直的往下掉，誰知道會不會再挂到別的樹上再來一次？然後一棵樹接着一棵樹，那可不是不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這麽一說天命之子還真是好啊，不光幫她下山，還分她功德！

不說別的，光想到這，蘇仙臉上的感激都格外真誠。

比起剛才活像餓了幾十天以後看見一頓大餐的目光，這樣的眼神就比較正常了，南華真人微微點頭，也有心情多補充了一句：“山下乃是歸元宗，你若無家可歸，以你的體質，進宗之後，可以試試可有人願收你為徒，這也是你的機緣。”

救了人，還會貼心的考慮日後安排，怪不得是天命之子了，責任心就是強！

233也有點高興：【宿主的運氣真的好，被天命之子救回歸元宗，有了這樣的良好開端，對以後的輔佐天命救世的任務可以提供很多方便！】

要是光為了輔助救世，這話當然沒毛病，可是蘇仙那是抱着攻略天命子，功德百分百計劃的，當然不會只滿足于被他救回去這麽簡單，她抿抿嘴，似乎有些羞澀，卻還是攥緊了拳頭認真道：“我…您，您能收我為徒嗎？”

身為歸元宗的掌劍真人，百歲結丹的仙界奇才，門內門外，整個修仙界，想要當他弟子的人不知凡幾，甚至還有別派的掌門長老，寧願自帶靈石丹藥，只求他為自家後輩指點一二的。

可是不論求到他的人身份再高、天資再好、誠意再足，他除了機緣巧合，接受了一對記名弟子打理雜物之外，至今也從未真正收下過弟子。

當然也不會對這個随手救下的凡女破例。

不過一介諸事不知的凡女罷了，又剛受了這麽重的傷，說出這樣天真的話也不以為意，南華真人倒是也并不怎麽放在心上。

他只輕輕一擡手，蘇仙就像是被什麽托了起來一般，聲音自頭頂傳下來，顯得雲清風淡：“我送你下山。”

不回答，其實就已是無聲的拒絕，只不過顧忌小姑娘的面子，沒有直接說出來顯得尴尬罷了。

蘇仙當然能看出來這個，她有點新奇的試了試騰空的感覺，擡起頭，又雙眸閃亮的試了一句：“我叫蘇仙，您總要告訴我救命恩人的名字吧？”

天命之子已經轉過了身，眼神都沒看過來一個，聲音淡淡：“你若能進宗，自會知曉。”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沒有這個機緣，仙人不沾凡塵，名字就也不必知道了。

這是完全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啊……

嘗試到這裏，蘇仙對這個天命之子的性子就也摸得差不多了，她笑了笑，臉上的羞澀忐忑猛地一收，徑直換成了不加掩飾的嫌棄：“啧，我只對你有興趣，你既是這樣，什麽歸元宗，也不必進了。”

【宿主！】沒料到會有這樣的進展，233一聲驚呼。得罪了天命之子，還怎麽做任務！你連懸崖都下不去啊你！

果然，南華真人的動作猛地一滞，他轉過身，不見動作，但是才剛剛騰空的蘇仙，就又被緩緩的放回了樹杈上。

被，被放回來了！

233一陣驚慌：【宿主你怎麽了，宿主你快道歉啊！】

【宿主你不是要攻略天命之子嗎！就算不順利，也不用這麽快就自暴自棄吧！】

系統不停響起的聲音實在是太影響發揮了，蘇仙神色不動，只用心念抽空與它解釋道：“我就是正在攻略他啊！”

233一陣抓狂：【你這一點也不像要攻略的樣子啊，攻略是要提升好感度，不是仇恨度的啊喂！】

“你錯了！好感度還是仇恨度不重要，對于攻略對象來說，留下叫他無比深刻的印象才是最重要的！平平無奇、過眼既忘，才是最可怕！”蘇仙的聲音極快，卻又說的格外凝重：“我如果就這麽被他帶回去，在天命之子心裏就永遠只是一個随手救過的路人罷了，一輩子都別想攻略他！”

雖然不太懂，但是聽起來很厲害的亞子……233頗有些不明覺厲，有點愣愣：【宿主還會攻略人物？】

蘇仙順勢在樹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昂了下巴，低調一笑：“活得久了而已，略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