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終

終

大婚這天，步遙穿着紅色旗袍，一頭長發被高高盤起。

沒有西方教堂式的優雅，也沒有鑽戒婚紗式的浪漫。

這是一場中式古典懷舊的婚禮。

然而正是這種返璞歸真，像是某人精心準備過的婚禮，讓步遙莫名感動。

她始終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潤钰神尊如此厲害的人物，跟她演這場互相配合的戲碼，根本不需要如此鄭重其事。

他性格冷清，不喜權勢，連天帝都對他禮讓三分，如此神尊，怎麽會突然變成死神？

他孤獨修行，萬年光陰過去，偏偏這萬年之後在她歷劫的時候出現，如今又墜入塵網，與他歡愛時還對她說出那一番話來。

當時她只顧着身體的疼，此番細細品味，才覺得那話包含的意思太多。

賓客散去，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再次步入正軌。

周圍景物漸漸虛幻。

時空轉換，場景驟變。

回到古老的深山老林。

兩人獨處的時候，對上潤钰的眼，步遙才恍然驚覺。

——潤钰該不會是對她有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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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她住了幾百年的小屋子裏，一切都和過去無異。

能做到将她這個差點魂飛魄散的狐仙帶回狐界的，三界八荒怕是也只有潤钰一人了。

她已經幾百年沒有回來了。

她的魂太過虛弱，根本無法到達仙境，百餘年來，她躲在潤钰的心房中，無法沖破結界，有家不能回。

如果沒有那一場雙修，讓她靈力倍增，或至今無法回來看一眼。

身處在熟悉的環境中，呼吸着狐界獨有的空氣，一股惆悵湧上心頭。

小屋前擺放着一鼎香爐。

袅袅青煙飄散在屋頂，好似被籠罩着一層仙障，養護着她這個廢材狐仙虛弱的仙魂。

潤钰穿着紅色喜服，身姿飄逸，那一身仙氣與絕色容姿無人可比，極為養眼。

他握住她的手一直沒有松開。

良久，他廣袖一揮。

騰雲從步遙指間流出，幻化成一團白雲。

離開之前，騰雲最後一次提示：

恭喜步遙仙子，‘三世情緣’任務達成。

步遙還沒反應過來，她所有的任務都完成了！？

她茫然地望着男人。

她只知道，她的最後一個任務是嫁給“宋文铮”，沒想到嫁給潤钰神尊也算。

大約是看出她的疑惑，仙姿飄逸的男人又是一揮手。

騰雲豁然如鏡子般透明，放大在步遙面前。

步遙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那是幾百年前在菩提樹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祈求上天時的場景。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當年潤钰的出現不是偶然。

他在菩提樹下等了她近千年。

神尊能算到所有人的命運，唯獨算不準自己的。

他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她才有本事沖破結界來到這個地方。

原來神尊閉關修行只是謠傳。

他沒有閉關，他是在等人。

千年等待千年孤獨，本是一場神鬼殊途的愛戀，生生被他無邊的法力演變成了“主仆戀”。

步遙震驚不已。

千百年來的畫面于鏡前閃現，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哭的笑的……

她和潤钰、浴凰之間的愛恨情仇幻燈片一般放映着，令人目不暇接。

女人的哭聲，吶喊聲。

男人的心跳聲……

浴凰為了心上人，欺騙了她的感情，拿走了她的心。

而那個時候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上人正是被他傷透了心的步遙仙子。

步遙詫然：“我們……全都是劫！？”

所有的悲歡離合，黑暗陰霾，直到順利通關的這天，才發現它們不過是上天對她的考驗。

感受到身體裏的靈力越積越滿，虛弱飄浮的身軀變得實在，仙魂一點一點的歸位。

已經有過幾次經驗，步遙知道，她再一次歷劫成功了。

仰頭望着身側的男人：“浴凰的情劫是我，你也是，怎麽會這樣？”

潤钰說：“天意如此。”

步遙凝視着潤钰的眉眼，這個男人是越看越好看，五官棱角線條優美得像是行走的荷爾蒙。活得太久，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麽，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垂憐，讓他不惜一切代價陪她完成劫數。

她眉眼溫柔，妩媚地笑：“所以，你救我也是天意？”

潤钰垂眸對上她柔情似水的眼眸，說：“那是我意。”

步遙有模有樣地思忖片刻，卻并沒有領會到他話裏的意思，試探性地說：“因為我曾是你的情劫，所以救我？”

潤钰美眸一動，微蹙眉頭，說：“你是不是有點遲鈍？”

步遙怔了怔，恍然大悟：“你喜歡我？”

“不然呢？”潤钰仙姿卓約，注視着她一本正色地說：“逆天行事将你的魂養在心裏，屠遍鬼城奪得死神之位拿到法器，于紅塵陪你渡劫，你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什麽？”

“我以為……”步遙感到難以置信：“我以為是因為死神工資高？”

潤钰笑起來。

他一笑，狐界漫山遍野枯萎千年的花都開了。

這便是潤钰神尊的法力，他可以起死回生，一切不可能的事情于他而言皆有可能。

再望他時，她竟有微微心動的感覺。

可是，她是一只沒有心的白狐不是麽？

面前鏡子的畫面中正放映着那一日，浴凰捧着從她身體裏奪走的心送到奄奄一息的愛人面前，殊不知那女子正是輪回轉世的她。

竹籃打水一場空，浴凰追悔莫及。

回頭尋找她的時候，她已然魂飛魄散。

這便是浴凰的情劫。

浴凰得了太子位，卻又痛失愛人。

步遙突然就不恨了。

竹林深處，風聲疏狂。

周身散發着金色光芒的男人單手負在身後，眺望遠方，望着那個他愛了千百年的女人。

造化弄人，萬萬沒想到，他所愛之人，所傷之人，竟是同一名女子。

為了讓他的心上人绾绾活下來，他昧着良心欺騙了狐界的步遙仙子，試圖用她的心救活绾绾，卻沒想到，步遙仙子才是绾绾的真身。

浴凰苦笑一聲，将珍藏着的那顆心掏出來。

為了償還這顆心，他出現在她歷劫的每一個時代，和她展開一段孽緣，等待她的到來，然後愛上她，任她發洩，眼睜睜看着她和潤钰“有情人終成眷屬”，等待着她早日完成任務，三魂六魄凝聚的這一天，将心歸還。

在欺騙她的時候，他就充當了一個負心人的角色，明知道不可以，他還是做了，是天意，也是貪念。

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認命。

浴凰托在手上的心髒被一陣醇淨的靈力吸附，離他越來越遠。

心髒終于回到主人的身體，一切歸于沉寂。

步遙捂着胸口位置，感到那裏傳來一陣久違的疼。

是她的心回來了——

步遙四下張望着尋找“送心人”。

“他走遠了。”潤钰說。

步遙說：“我只是想跟他道別一聲。”她的臉色不是很好，這顆心離開身體太久，已經無法做到與身體融合，她必須快速提升自己的靈力，才能供養它。

和潤钰共同經歷這麽多事，她已經不想去深究當初被浴凰花言巧語欺騙過的感情債，她更關心潤钰對她的感情，還有這場大婚。

但她并不懷疑潤钰對她的情。

五百年裏，耳邊的心跳聲太過溫暖，那一座供養着她的心房一天比一天虛弱，她聽得見，感受得到主人的無奈和傷痛。

當初沒有心，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現在她悟了。

那是情傷。

她等待千年，三世輪回，在亂世中讨巧賣乖，目睹皇室兄弟姐妹間爾虞我詐，歷經愛情囹圄，癡妄浴火焚燼半生，驀然回眸，方知他的心才是世間唯一淨土。

步遙的心豁然明朗。

雖然她不知道愛不愛他，但她知道，這個男人，她不能辜負。

圓月高懸。

小屋裏一片溫馨。

步遙偷偷觀察着男人。

今天是他們成親的第一個晚上。

洞房花燭夜，屋子裏點着紅燭，床單被褥都被換了新。

他們剛剛拜過天地。

假戲真做的一場大婚，代入感是那麽的強烈，仿佛這一拜就是永生永世。

床榻很小，她和潤钰擠在小床上。

她沒有心情去期待“洞房花燭”，因為心髒排異的反應特別嚴重。

本想開口問她的“新婚夫君”要點靈力，又實在拉不下臉。

步遙呆望着屋頂，等男人先一步開口。

身邊的男人和她一樣沒有睡意，似乎也在等她開口說話。

潤钰握住女人的手，至今不敢相信，她會留下來。

原以為浴凰的出現會讓她無法平靜，甚至追随他的腳步而去。

她留下來了，默認了這場婚事。他表面平靜，內心欣喜若狂。

女人的發絲與他的纏繞着，他想起凡人大婚時結發的場景，便伸出一指将兩人的發結在一起，用仙法将一小撮纏繞，做成發結收在袖袋中。

他偏頭看着女人的側臉，墨瞳幽深，似笑非笑：“在我心裏住了這麽久，是不是該有所回報？”

女人像是剛剛反應過來，對上他的黑眸，說：“跟我談了這麽多次戀愛，是不是該有所表示？”

他笑答：“以身相許？”

步遙側躺着，一只手輕輕搭在男人的腰上，“那怕是又要消耗神尊不少的靈力了。”

他笑得好看，低頭在她耳邊說：“甘之如饴。”然後吻住她。

被潤钰填滿的那一刻，步遙有了前所未有的心動感。

盡管她猜測，三世輪回必睡當事人的設定，從一開始就是他設的局。

但她現在愛死了這種被他用身體去愛的充實感。

如果說當年對浴凰的喜愛是小妖對天界貴族的仰慕，是虛榮心，那她對潤钰的這份感情，就是心動，是愛情。

也許……

也許她真的是被睡服的——

喘息的瞬間，女人嬌軟無力的聲音在男人耳邊斷斷續續。

“潤钰神尊，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我比你多一點。”

-全文完-

寶貝們，兒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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