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異象

異象

事情很快有了結論。霍興華因殺人被判終身監禁,沈禾被無罪釋放。

她站在看守所大門口,望着頭頂的藍天眼淚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不是因為自己終于出來了,而是因為霍興華為了她再也不能出來了。

自己做的事兒,最後卻讓他來承擔了這嚴重的後果。她心痛自責的刀絞一般難受,心裏反複思量自己該怎麽救他。

霍興華被押送走的前夕,她提着個網兜去看他。裏頭裝着刮胡刀、煙、洗發水、香皂等常用物資。

望着風華正茂的小夥子被關在鐵欄杆後,她的眼淚又是止不住的流。他才二十三歲,難道一生都要在那高牆裏度過嗎?

明明是吳衛國見色起意,給她下藥在先,她只是保護自己。就算人真的是霍興華殺的,他也是見義勇為救人而已,頂多算過失,過當。為什麽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這不公平,老天太不公平!

“別哭。”

兩人隔着欄杆淚眼相望,生離死別的傷感在空氣中彌漫。此生再不能陪你護你,往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沒事,裏頭跟外頭一樣,都是幹活,一天天過日子。沒什麽難過的。”

沈禾的淚更加洶湧。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抛。你失去的是最重要的東西,餘生幾十年該如何熬?

“這事兒後肯定流言四起,唾沫星子淹死人的事兒也不少,你在外要當心。舌頭沒脊梁,反正都能說。你別把三姑六婆的話當回事,只當她們放屁呢。等熬過這段新鮮勁兒就好了。天大的火也總有熄滅的一天,再激烈的情緒也會歸于平淡,事情過去就好了,別難過。”

你都要被押走了,居然還在擔心我受流言蜚語的侵害。沈禾臉上的神情幾度變化,終于拿定了主意。

從看守所出來,她默默的去了他被押解離開的必經之路。隐藏于一棵大樹後,目光緊緊的盯着一旁的道路。

很快,一輛帆布卡車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搖晃而來。她伸手與土地,瞅準時機異能催動,道路兩旁的野草藤蔓瞬間瘋長,仿佛有了生命般朝着卡車的方向,觸手一般伸進車輪裏,欄杆處,将它牢牢拉住,再無法移動分毫。

押解的人發覺車子不動,開口問司機:“怎麽了,車子又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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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加了一下油,結果還是動不了。他這才透過後視鏡看到了那纏繞的雜草藤蔓,當即吓的臉色發白,指着後視鏡話語都結巴了。

“這……這……草……”

押解的男人包括戴着手铐的霍興華,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這一幕,皆被這詭異的異象給驚了一跳。

“我下車看看。”

軍人出身的押解員,到底沒被徹底吓住,推門利落的下了車。繞着車子轉了一圈,只見前後六個轱辘和後車廂的欄杆全被雜草藤蔓纏死,根本無法移動。

司機也是押送人員,将霍興華的手铐固定與車子上,他也推開車門下了車。倆人望着這情況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驚訝。

“這怎麽辦?”

“……車上不是有刀嗎,拿刀砍。”

兩個唯物主義的年輕人,在考慮後采取了措施。并未像善男信女般見到異象磕頭拜倒。

沈禾也不急,撤掉異能任他們用刀砍掉攀援的藤蔓雜草。

順順利利的砍掉累贅,倆人對視一眼趕快上車。想要盡快離開這詭異的地方。

結果,車子剛發動,任他怎麽加油依舊紋絲不動。後視鏡裏,剛才砍掉的雜草藤蔓已經再次将車子困死。

這回倆人害怕了,開車的回頭小聲的開口:“難道是老天發怒,覺得霍興華冤枉嗎?所以才不讓咱走。”

另一個也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各種神話故事了。“六月飛雪,窦娥奇冤。這雜草藤條纏繞,是怎麽個說法?”

“大地發怒了?”

倆個沒有看過末世異能文的人猜測半天,怎麽也猜不到正确答案。不過,地生異象,車上又拉着押運的囚犯。那應該是有冤屈吧。

倆人這回沒動手,而是一人留下看守,一人返回報告。讓領導來決定這事兒該如何處置。

這裏剛出縣城,大約半小時後,上頭的領導開車來到。一下車也是個個滿臉震驚。這其中就有吳衛國的伯父。

剛才砍掉的雜草藤條還遺留在路邊,汽車已經又被緊緊纏繞。沒來之前罵的那些話已經被吞吃入腹,再也不敢說他們胡說八道。

“這……這是有冤啊!”

領頭的瞪他一眼,誰不知道這事兒不公。在國外這頂多算是過失殺人,甚至要追究死者的行為,他這過失并不大。畢竟是死者在做壞事,他這還是見義勇為呢。

可,咱們國家法律并不健全。如今這年月真是不好說。不過如今有了這異象,倒是可以申請重申。

“回去,這案子重審。”

吳衛國的伯父心裏不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何況只是終身監禁,并未要命。理所當然的事兒為什麽還要重審?可這詭異的一幕讓人心生畏懼。所以他什麽都沒說,默默的站在原地觀察。

押運的男人拿出刀來,準備砍這些東西。嘴裏念念有詞:“案子重審了,我把這些砍掉。您千萬別……”

他話未說完,只見這些暴漲的雜草藤條居然開始往後退,不消一分鐘,不止纏繞的退了個幹淨,就連之前被砍掉的也消失無蹤。一切都恢複了原先的模樣。

這回親眼看到這一幕的大家全都不敢再說什麽。心裏都在盤算這事兒該怎麽辦。法理不外乎人情。何況這法律尚不健全。

無伯父也不敢再生不滿,這能力實在太恐怖。死的人已經死了,就算槍斃了霍興華也無濟于事。這事兒他決定不再多言。

他們上車返回,沈禾異能使用過度,脫力的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光催動雜草藤蔓還不要緊,想要拉住全力發動的汽車可是耗費了她不少的精力。

案子重申,沈禾回到看守所不遠處,等着他們來叫他回去重新調查。趕來看她的劉德才和肖亞娟剛拐過彎就看到她抱着膝蓋萎靡的坐在臺階上。

“苗苗,你沒事吧?”

沒心情吃飯,肚子有些餓。她擡起頭有氣無力的扯扯嘴角:“沒事。”

“霍興華被押走了嗎?”

“沒有。”

“那……現在什麽情況?”

沈禾也不知該怎麽解釋,此時調查此案的公安過來了。“沈禾,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你們這案子要重審。”

“好。”

要的就是這結果,沈禾配合的站起來,跟着他們就走。走了兩步回頭囑咐這倆好友:“先回家吧,別再來了。等事情有結果,我回去告訴你們。”

公安局裏再次做了筆錄,沈禾又重說了一次。一模一樣的東西再次走了個過場。

一周後,霍興華改判過失殺人,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

沈禾終于松了口氣。三年多扣除節假日,頂多三年就出來了。此事不可再橫生枝節,異能是不能再用了。否則引來上頭大規模的調查,她被懷疑或者直接被抓獲的話,他們倆也許都完了。

臨行她等在押運車旁,霍興華一看到她就高興的笑:“沒事了,只是三年而已。很快我就出來了。”

沈禾也跟着他笑:“嗯,我會去看你的。”

他大喇喇的擺擺手:“看什麽啊!你在這兒乖乖等着我就行。離那麽老遠,沒必要來回跑。”

沈禾不跟他争這個,看他上車馬上要離開,擺擺手說“要好好表現,我等你早日歸來。”

“放心,我争取盡快回到你身邊。”

之前的無奈、悲傷、絕望,全都淡到仿若不見。倆人好似只是普通的告別,你以生命護我安好,我以青春守你歸來。

回屯當天傍晚,王丹鳳氣勢洶洶的進了知青點,指着沈禾破口大罵:“掃把星,我早說你就是個災星,只會連累他,讓你離他遠點兒。如今好了,他為了你殺了人,你高興了是不是?”

沈禾本就懷疑她,此刻目光冰冷的瞪她:“是你告的密對嘛?”把我毀了,這就是你解決情敵的方式?沒想到結果偏離,所以才如此氣急敗壞。

“我……我才沒有。”

她這話明顯底氣不足,沈禾喪失理智般的上手就去揍她。嘴裏一聲不吭,手下一下接着一下。魂淡,若不是我身有異能,一個人大好的年華,就被你的私心給葬送了。

王丹鳳一瞬的心虛後也開始還手,倆女孩在知青點大院裏你來我往的打了起來。

肖亞娟上手去拉,嘴裏喊着別打,實際暗中偏向沈禾。王丹鳳疼的吱哇亂叫,隔壁王家的人聽到跑過來,才将她從沈禾手下解救出來。

聽到前因後果,她媽孫臘月眼神閃爍一下,“大侄女你多心了,鳳兒平時多羨慕你們有文化懂的多,咋可能去告密。你別多心,這事指定不是她幹的。”

王丹鳳一條胳膊被打的擡不起來,憤怒将之前的心虛壓下。指着她大罵:“是我告的又怎麽樣,你們傳播封建迷信,違法亂紀,我這是支持工作。”

其實,她就是想給吳衛國提個醒,無意中牽扯出這事。她那連學都沒上過,十多年躲避危險龜縮長大的腦袋,也根本想不到後果會這麽嚴重。

孫臘月一思慮也馬上改了口風:“對啊!你們幹了壞事,人們群衆知道了當然得向上舉報。你這麽說是不滿意領導嗎?”

“怎麽會?”肖亞娟急切的開口“是你閨女大晚上進來跟沈禾尋釁,倆人一言不合打了一架,有啥大不了的。被你們這麽上綱上線。屯子裏大老婆子們成天吵嚷打架,也沒見誰說啥吧。”

肖亞娟把這事兒定性到打架鬥毆,王家母女也不好再強攀扯。嘟囔了幾句,娘兒幾個轉身回家。

沈禾如今也知道這時空,性質二字的重要性。沖好姐妹溫和的笑笑表示感謝。轉身進屋的時候眼眸一片冰冷,牙齒被咬的咯咯做響。王丹鳳,我絕不會就這麽放過你。

不理會周圍的閑言碎語,她翌日跟支書申請,能不能搬到屯子西面那間空屋子住。

“那屋子房頂塌了一半,一面牆也塌了好些,根本不能住人。”

房子是屯子裏一個老光棍的,老光棍一輩子懶惰成性,活着時房子就已經漏雨,如今人都死了好幾年了,那殘垣斷壁不遮風不擋雨的,人咋能住嘛。

“沒事,我自己修修就行了。”

支書兩口子也聽說流言蜚語了,以為她是想躲着那些長舌的社員。可再難受也不能搬去那地方住啊。你一個女孩子說修房子,簡直是開玩笑。

胡小山瞅瞅媳婦,示意她勸勸。都是女性,也許更好交流。可任他媳婦說破了嘴皮子,沈禾依舊檢查己見,甚至說可以付房租。

“付啥房租啊,那就是兩間要塌了的破房子。”

胡小山嘆口氣,之前老劉家媳婦想在院裏種菜,結果被說成占公家便宜,差點被開大會批評。後來菜苗也拔了,前後院幾分的地如今都慌着。也許應該收些租金,不然被有心人搞事,她孤身一個女孩子也是麻煩。

“那就一年兩塊錢,院裏的地也歸你。”幾十斤白面的錢,也就值院裏那點地的價值,付出種子和勞動後有所收獲。這樣她也不吃虧,大家也說不出啥。

沈禾點頭道謝,當場掏出兩塊錢遞給他。“麻煩大叔給我開個租住證明。”

“行。”白紙黑字的寫清楚,日後也好說。

從胡家出來,沈禾徑直去了那個荒廢的院子。圍着的籬笆已經缺東少西,露出一個個大口子。院內雜草叢生,一顆顆蒼耳子馬上就要挂果。

她繞着房子轉了好幾圈,仔細的瞅着該怎麽修繕,都需要些啥東西,她好去準備。

房梁,檩條、椽、還有房頂的茅草,最主要的是土坯。木料她都能輕松弄到,可土坯得真打實幹,一絲假做不得。

說幹就幹,當天下午她就去屯子南面起土,跟喂牲口的劉二炮要了些麥稭稈,開始準備做土坯。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她就着天空的月光還在努力幹活。下工的肖亞娟打聽着找了過來。

“苗苗,你不要命了是不。這大老爺們都累死的活兒,你個小姑娘難道打算自己幹啊?”

沈禾擡起頭:“只是修繕,需要的不多。我能行的。”

肖亞娟緊皺眉頭:“再不多,那也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能幹了的。……你咋就這麽犟,非要自己一個人單過。那些長舌婦,你就只當沒聽見,過一段就好,而且……”

“我沒在意那些。”沈禾笑笑“別擔心,我就是……我就是想自己一個人待着。”

肖亞娟如今算知道她有多犟了,見說不動她,只好嘆氣道:“先回家吃飯,明天我請假幫你一起做。”

沈禾擡頭望一眼滿天繁星,挑上籮筐和她一起走。“你還是上工去吧,我這自己能行。”

“逞能。”

倆人一路無話,到家後劉夢怡正挑着兩桶水進門。她身子單薄,挑着倆半桶依舊有些搖晃不穩。看到沈禾愣了一下,想說什麽,沈禾已經越過她進了屋子。

肖亞娟也沒理她,徑直進了屋子。如今知青點就她們仨,沈禾回來後再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一副劃清界限的模樣。肖亞娟對她也冷如寒冬,除非必要,根本不理她。看她一搖三晃的挑水,且需費普通人兩倍的力氣和時間,之前溫和關懷,互相幫忙的倆人都選擇視而不見。

劉夢怡也有些後悔,不過更多的是委屈。她不就說了兩句話嘛,那些事兒調查組事先都知道的,她說不說無所謂。如今出了事,也不能怪到她頭上吧!

幾次想找沈禾說一下,可她根本就不理人。後來直接撂話,我跟你沒話好說。再敢往上湊,姑奶奶就放狗了。瞅一眼賽虎的狗窩,想想那只如今已一米多長的大家夥,她再沒敢硬往上湊。

這孩子是天真又自私,沈禾哪裏是氣她對事情的影響,她氣的是她的态度。調查組一問你就什麽都交代了,連遮掩一下都沒有。這要是再跟你相處,哪天被你害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她對這時代不了解,還是遠離這種人為好。

晚上吃了飯,沈禾借口上廁所,出來悄悄的埋伏在王家院外。擡頭瞅瞅如濃墨一般的天空。

夜黑鳳高,正是好時機。她默默的摩挲着手裏的藤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家大門。如同捕食時的獵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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