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敗者
敗者
男人。
女人。
和自己。
五條悟嚣張半生,只覺所有事情都會在自己掌控之下,從未察覺到自己與他們早已分裂在兩個世界。
其實在開口之前,他已經在那站了一會——他看着那兩個人嬉笑打鬧,也看着夏油傑低頭動作,他甚至還在等待莫桑慌張拒絕亦或是什麽其他的反應。
但是,沒有。
——什麽也沒有。
夏油傑親她的時候,她仰起頭接受,眼中有光。
兩人的姿态熟稔又自然,甚至不存在情侶相處的青澀疏離和微妙暧昧,寬厚袈裟包容她的身體為她擋去外界的冷風,身影契合姿态正如這世間任何一對普通的年輕夫妻。
五條悟看着,只覺眼球刺痛,大腦發冷。
那是莫桑,曾經容納了自己無數任性的莫桑,可如今卻容不下自己站在那兒。
夏油傑的第一反應是擡起寬大袍袖掩住懷中人的臉頰,他神情平靜,倒襯得站在那兒的五條悟像是個外來的不速之客。
“這麽快,你工作還順利?”
五條悟不做聲,歪着頭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好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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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反應過來了。
一切其實早有預兆。
從夏油傑開始用友情牽制自己那時候、亦或是更早之前,他就已經再試着把自己放在了旁邊的位置——放在了一個純粹旁觀者的位置。
他甚至提前暗示自己定位了感情——
男人與女人的關系,長者與孩子的感情。
區別不大,親近不同,但是會發展成天差地別的結局。
五條悟的後槽牙在發緊。
是故意的。
他不确定現在自己看見的這一幕是否是故意的,但是這一步步走來,自己早就走上了一條意料之外的路。
對與莫桑的描述,若有似無的親近感。
在街道相遇的那一天,夏油傑低頭祈求,用的卻是個“還”字。
而從打自己走進這裏的第一刻,這家夥便用那副老友重逢的親熱語氣,把自己定位成了“遠道而來的客人”而已。
也許他和莫桑的關系從那時候就開始不一樣了,因為他第一次與她重逢的時候,莫桑說的不是你回來了,而是“稀客”。
……是客,而不是回。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突如其來的事情。
“……莫桑。”
五條悟随手扔了手上拎着的東西,他第一次主動買了東西帶回來,是些他自己覺得相當不錯的甜品——但是沒必要了,沒必要吃,甚至沒有必要留。
他面無表情的開口。
“我想和傑單獨談一會。”
“哎呀。”女子擡袖掩唇,左右打量一下兩個年輕人,無言從夏油傑懷裏退了出去。
“阿伽……”
夏油傑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無奈苦笑起來,對方幸災樂禍的态度未免過于明顯,“這樣不好吧?悟的表情看起來是要殺了我啊。”
而對方歪歪頭,表情不那麽真誠的鼓了鼓掌:“你加油。”
她頓了一會,又補了一句:“争取活着回來。”
“……阿伽?”
五條悟僵僵重複一遍。
“什麽阿伽?”
“阿伽就是——”
夏油傑準備解釋的話停在舌尖,他看了一眼旁邊阿伽那雙明顯就是等着看戲的眼睛,咽下了後半截話,“我們換個地方解釋吧。”
他揉了揉自己的頸子,稍微擺出來一點游刃有餘的笑意來:“這宅子花了我不少錢,總不能在這兒打起來。”
——自己對那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呢。
希望更進一步。
希望可以更加親昵。
但是因為第一次詢問時得到的不是自己期待的純粹感情,于是也跟着放棄後續的思考。
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五條悟是覺得自己不去分辨也沒關系。
能抓住,能看見,能留在身邊,這也就夠了;其他的事情實在是懶得思考,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所以有得是時間,反正是最強,咒術師最擔心随時會死這種事情也不需要考慮,其他的完全可以等将來再說——也許永遠也不用長大,一直這樣不需要考慮其他糟心的事情,維持現狀也是不錯的主意。
沒有多想,反而覺得讓成為詛咒師的傑換個地方抓住莫桑不讓她離開也是件好主意。
……但是!
絕對不該是這樣的發展!!!
再無束縛的咒力洪流般傾瀉而出,那已經是混雜着實打實的殺意和惡念,百年難遇的無限術式,神代技術改造的高速回路,不相上下的強硬體術,兩個當代最強把曠野的荒林蹂躏成難以言喻的修羅戰場。
咒力耗盡便只剩下純粹的體術戰鬥,兩人的戰争到最後已經是如同絕境兇獸的慘烈厮殺,伴随着拳拳到肉的兇狠力度,五條悟扯着夏油傑的衣領,死命把他掼在了地上——!
“阿伽是什麽意思?”他們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瘀血,而夏油傑咳嗽幾聲,咽下滿口血腥甜味,突然反身把五條悟踹了出去——!
近乎力竭的年輕人早就快沒了防備的力氣,立刻被夏油傑一腳踹上了碎石堆裏!
夏油傑揉着快被捏斷的喉嚨站起來,晃晃悠悠站穩了身體,咳嗽好一會才緩過氣,耷拉着眼皮看着在癱在碎石堆裏面不願意站起來的五條悟。
“是我給她取的名字——區別于她任何一個名字,只屬于我的名字。”
“——當然,那是我女人的名字。”
那一瞬間,五條悟的殺氣近乎沸騰。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夏油傑有點沒辦法的嘆了口氣,他像是完全不介意剛剛還在搏命厮殺的情景一般,屈膝蹲在五條悟的旁邊,對上那雙怒火沉沉的眼睛。
“當然,如果悟還是不解氣的話可以讓你殺了我——如果是你,我倒是沒什麽怨言。”
夏油傑輕描淡寫的開口。
“至于我的阿伽……她也許會難過,也許會抱怨,但是她還是不會怨恨你。”
自己死了會怎麽樣呢,什麽也不會改變。
被那麽多事情捆綁住動彈不得的伽拉泰亞,早已筋疲力竭的分不出半點餘情給其他的事情——勻出半點柔情私愛給他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而若是這個輪回結束,一切又會重歸開始。
夏油傑不會記得,五條悟不會記得,而為了避開又一次的錯誤,伽拉泰亞應該再也不會選擇與他們相遇。
他唯一能争取到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而已。
——當然,夏油傑清楚得很:自己這樣的舉動對與悟來說,實在是太狡猾了。
這次真實過頭的厮殺只是為了洩憤,同為摯友他們對彼此的底線自然清楚無比,數度在生死線徘徊卻也不會去觸及最後的底線,五條悟其實是個相當擅長放棄的人,因為擁有的太多,而且大多數不需要自己争取對方就會自己主動送到手上,所以他比起自己就少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對于某種事情渴求的執念。
這小子當然也有所察覺,戳破了最後的窗戶紙,迎面而來的那份殺意可當真是真誠過頭。
果不其然,五條悟沉默着,沒有開口,自然也沒有動手。
夏油傑又一次給了他沒有選擇的選擇題。
——他只需要放棄自己那份尚處于萌芽的朦胧感情,仍然可以回歸他最熟悉的生活。
五條悟其實沒有斷舍離的勇氣,更何況是為了一段感情背負摯友的生命這種荒謬至極的事情——他始終是個貪婪過頭的孩子,試圖把自己所能擁有的一切全部堆在自己的旁邊。
他也是個很溫柔的孩子。
他從來沒有如夏油傑這般溫柔又強硬地,強迫着某個人做出選擇。
“她呢?”
半晌,他啞着嗓子開口。
“她願意嗎?你也是認真的嗎……莫桑的感情與尋常人不同,可別拿對付普通女人那一套看待她。”
若不是遲疑她的愛是否真實純粹,五條悟不會踟蹰到現在。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問我為什麽要穿袈裟嗎,悟。”
夏油傑托着下巴,帶着點愉快的笑意說。
“我說‘在追逐神明’——相信我吧,我比你更清楚她的感情是什麽。”
“哎呀……”夏油傑的聲音多了點驚訝,“稀奇啊,悟……你這是在哭嗎?”
“……閉嘴。”
低着腦袋的年輕人從牙縫裏擠出來兩個字,被他自己用力擋在眼前的胳膊卻沒有挪開。
“閉嘴吧,夏油傑。”
因為鬧得有些過火,回去的時候帶了點歉疚的語氣和莫桑說了。
“像是在欺負小孩子一樣——雖然悟本來也就是小孩子脾氣吧。”
莫桑收拾好一旁上藥的器材,側頭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着語氣滿是歉意臉上卻毫無反省之意的年輕男人,只問了一句話。
“真的在反省?”
“這個嘛,完全沒有。”夏油傑笑眯眯地說回答着,他自背後攏住莫桑,下巴搭在對方肩頭,露出一個終于如釋重負的輕松表情。
“——這種時候如果反省的話,那可就要前功盡棄了。”
那孩子——姑且就用這個更加合适些的稱呼吧——悟啊,根本就不明白。
這種事情……以及這個人——
是差一步的距離都會徹底抓不住的存在啊。
評論說不相信五條悟找到賽道了。
嗯,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