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永熙十五年,小姑娘來益州探望舅家,暫住在靈山別院,肖岩為了打探益州軍備,喬裝進了城,恰巧混在了別院護衛裏。
他站在院門口,常聽見小姑娘哼唱一首邊塞曲,聲音輕靈甜脆,卻每次都不是一個調。
心裏便有些納罕,後來召了一位歌姬來唱,才知這姑娘沒有一次唱在調上。
待了兩三日,該收集的軍報也都到了手,那個飄雪的冬夜,他鬼使神差般躍上牆頭,朝內院瞟了一眼。
細小的雪沫子靜靜的飄,姑娘在枝桠上挂了幾盞琉璃燈,一身素白束腰錦緞,隐在茫茫天地間,跳了一支《雪落冬夜》。
她肩頭眉間落了雪,輕舒廣袖,顫巍巍擡起頭,小扇一樣的睫毛上沾了細小雪粒,桃花眼顧盼間流光溢彩,像是暗夜裏吸人魂魄的妖。
他喉結微動,不敢再看下去,迅速轉了目光。
忽見院外有巡夜的兵士,手執□□,不在少數,便輕飄飄落在了院裏,順着牆根跳進了近處的窗。
屋子裏溫暖異常,他額頭上沁了汗,靠在窗邊聽外面的動靜。
見外面半晌沒響動,剛想躍出去,卻聽外面仆婦私語調笑,從窗邊踏踏經過,有婆子立在了窗下,命仆婦往裏擡水,只得又轉身躲進了帷幔後的暗影裏。
幾個仆婦提了水來,屋子裏蒸騰起氤氲的水霧,小姑娘随後也走了進來,屏退了仆婦,悉悉索索脫起衣服來。
衣裳一層層褪去,露出平滑的肩,凝脂般的背、纖細的腰......等最後一件肚兜落了地,她轉身走了過來。
當時肖岩只覺目眩神飛,被那白盈盈的光晃的睜不開眼,手一顫,長劍便落了地。
小姑娘反應迅速,立時拽過大氅裹了,上前一步扯開了帷幔。
四目相對時驚呼一聲,死死攥緊大氅,後退道:“你......你是誰?想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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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岩那時候是有愧的,白白看了姑娘的身子,總要負責的,日後接進府便是了。
他擡手想摸件信物,卻被那姑娘拽住了袖子,聽她羞答答開了口:“你既看了,總不能便這樣算了,我......我日後便是你的人了,你......你先轉過去,容我把衣服穿上。”
這青澀的羞赧讓他心裏莫名悸動,不加多想便轉了身。
後來肖岩經常想起那時的場景,戰場上的警覺、官場上的謹慎都被他在那一刻丢了個幹淨,把一只狡猾的狐貍看成了一只小白兔,簡直人生之恥。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小姑娘摸起一個瓷瓶,狠狠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他恍恍惚惚倒下去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置信,轉戰沙場十幾載,從未有敗績,現下居然要倒在一個小姑娘腳下。
再醒來時已被五花大綁,幾個身強體健的婆子立在兩旁,上首的小姑娘一臉怒容。
見他醒了,擡腳踩上他的臉,反反複複三個詞:“無恥、卑鄙、下流!”
發洩完了,看見他幽深的眼又跺腳,直喊:“嬷嬷,給我拿把刀來,我要剜了他的眼。”
蘇遇拿刀逼近的時候,忽的看見他下颔處卷起一層皮,猜那是張□□,當即便要伸手來揭,想要看看這淫賊的真面目。
肖岩偏頭一躲,心道這踩臉之恥也算是還了她的情,雙手一掙,那腕上的麻繩便斷成兩截,左手摸出匕首,挽了個刀花,齊刷刷斬斷了繩索,從窗口一躍而出。
他後來常常哼唱那首邊塞曲,也時常在暗夜裏想起那妙曼的身姿,卻是不想再見那個踩他臉的倨傲姑娘。
只是世事無常,那只小狐貍卻偏偏成了他的王妃。
隔扇門吱呀一聲,将他神思拉了回來。
一個纖細的身影輕手輕腳鑽了進來,立在門邊躊躇着停了步。
肖岩立馬躺平了,閉上眼裝睡,雙耳卻時刻關注着門邊的動靜。
蘇遇蜷在下面的小榻上,挨了半夜,沒有鋪蓋,夜晚的寒氣夾裹着濕氣鑽進來,冷的人直打顫,矮榻又小巧,蜷縮着伸不開腿腳。
當然這些還能忍耐,最不能忍的是心裏的恐懼。
那些志怪小說裏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連潺潺水聲都仿似水妖索人性命的暗語,她抱了雙肩,再也撐不住,躊躇着上了樓。
二樓四面雕花窗牖,一圈海棠軟煙羅帳子,月光透進來,便帶了朦胧的暧昧。
地上西域絨毯,中間镂雕雲龍六柱床,不設燈燭,四角上的夜明珠散發着盈盈的光。
繡鞋踩在毯上,沒有聲息,蘇遇一步步挪到床邊,在腳踏上坐了,舒了口氣,覺得有身邊這尊煞神,妖物也進不了身。
她将頭枕在床沿上,眼皮有些打架,忽聽床上的人道:“上來!”
蘇遇一愣,見肖岩仰躺着,修長的手交疊在腹部,閉着雙眼呼吸清淺,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猶豫了一下,小聲道:“這地上絨毯厚實,也夠将就一夜。”
“上來!”肖岩沒睜眼,又重複了一遍,語氣不容置喙。
蘇遇遲疑了一瞬,一咬牙,從他的腳邊爬了進去,橫豎這人心裏有他的儀妹妹,對自己又看不上,想來也不會做什麽。
她剛躺下,一床錦被兜頭蓋臉扔過來,将她整個兒埋了進去。
她從錦緞堆裏扒拉出小腦袋,瞧了肖岩一眼,氣哼哼轉了身。
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剛躺好,忽覺被人扯了一下,回頭見旁邊那人正伸手來拽她的錦被,不由攥緊了道:“你又做什麽?”
肖岩躺的平直,左手微用力,将裹在她身上的錦被拽了出來,腰腹部搭了一角,悶聲道:“僅此一條,都被你裹了去。”
其實他不蓋也無妨,只是看她安靜下來,忍不住又想戳一戳。
蘇遇跟他共蓋一床大被有些不自在,剛剛的困意全無,盯着帳子開了口:“王爺,妾跟您道個歉,當年踩你臉也是氣急了,你想啊,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被人瞧了身子,該是怎樣的滋味。”
說着幽幽嘆了口氣,語氣誠懇:“王爺您心胸敞亮,你我既做了夫妻,也是緣分,往後這章便揭過吧。”
肖岩沒吱聲,鼻端萦繞着她的氣息,絲絲縷縷纏繞過來,令他有些呼吸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