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第二日一早,風住天晴,寒山院的仆婦們個個透着喜氣。
守門的婆子正盤算着,今日定要狠狠罵一頓玉蘭院的小紅,一個下等丫鬟,竟也敢看不起王妃的人。
蘇遇睜開眼時,日頭已老高。
她睫毛輕顫,慵懶的伸了個懶腰,一轉身,見那人竟還在,呼吸清淺,沉沉睡着,不由有些詫異,輕喚了幾聲“王爺”。
沒有得來回應,她便坐起身,伸手去推肖岩,剛觸到那人的臂,一下子頓住了。
往日火爐般的一個人,此刻身子冰涼,臉色蒼白,毫無反應,不由心頭猛跳,拔高了聲音喚:“王爺,王爺,肖岩!”
躺着的人依然沒有動靜,卻驚動了外面的仆婦。
常嬷嬷立在簾外,躊躇了片刻,輕敲了下隔扇門,帶了點不安的問:“王妃,可是有事?”
蘇遇有些慌神,雙手握着那只沁涼的大手不斷揉搓,吩咐道:“嬷嬷,快,快去請大夫。”
寒山院裏亂成一團,仆婦們進進出出,年過半百的張行至跪坐在腳踏上把脈,左手換了右手,臉色越來越凝重。
老太君扶着衛儀的手,顫顫巍巍趕了過來,一進門便用帕子悟了臉,哽咽喊:“我向來強健的孫兒,這是怎麽了?”
溫夫人走的額上沁了薄汗,緊緊握着婢子的手,逼近張行至,少有的威懾:“張大夫,你說,吾兒如何?”
張行至沉吟片刻,跪在廳中,不斷輯手,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王爺似是中了媚毒,甚是棘手,甚是棘手啊,若是......若是三日內醒不過來,恐......恐無力生還。”
廳內有一瞬的寂靜,溫夫人倉皇後退兩步,癱坐在椅上,渾身失了力氣。
老太君抓住衛儀的手,似是抓到了一線希望,急切道:“阿儀,快,快看下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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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儀上前幾步,切了半天脈,無聲的搖了搖頭。
老太君臉上的血色便刷的一下退了去。
她瞧見角落裏跪着的蘇遇,掄起手杖便打,恨恨道:“天殺的狐媚子,為了複寵,竟敢給岩兒下媚藥。”
常嬷嬷撲上去,替蘇遇生挨了幾下。
溫夫人上來拉了老太君,沒了往日的溫順:“母親,先顧着岩兒吧。”
說完強打起精神,吩咐小厮将肖岩擡去沉淵閣,命人抓藥煎藥,又撥了人随張行至去看護,一一安排妥當,才分出精神瞧了蘇遇一眼。
她站在門邊,一只繡鞋已跨了出去,防風簾被婢女打起,順着進來的風吹起她鬓角的發,露出幾根晃眼的銀白,一瞬間似是蒼老了些許,聲音裏也是滄桑,還帶着點決絕。
她說:“蘇遇,若是岩兒醒不來,你便随他去了吧。”
說完,便領着一群人呼啦啦的去了,寒山院的門又重重落了鎖。
蘇遇攏了攏肩,有些瑟縮,看着一屋子惶恐的仆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安撫道:“別怕,有我在,必不讓你們有事。”
眨眼便是三日,寒山院封鎖的嚴實,一點兒消息也傳不進來。
清晨熹微的光裏,蘇遇立在茜紗窗前,眼前一會兒是璀璨的煙火裏,肖岩含笑的臉;一會兒是他灰敗冰冷,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模樣。
巨大的空茫襲來,層層将她包裹住,讓胸腔間有些憋悶。
她微張了口,吸了口涼氣,讓自己也跟着冷靜下來。
衛儀走進來的時候,看到那個堅韌的背影,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面前的人還是永樂宮裏那個威儀的皇後,一時竟不敢開口。
待回過神來後,不禁失笑,現下如此落魄的阿姐,她真是迫切的想要會一會。開口便有些咄咄:“阿姐,原來你也有如此蠢笨的一面,連媚藥都想的出。”
窗前的人紋絲不動,只雲淡風輕回了句:“阿儀來了。”
前世今生,衛儀煩透了她這副淡然樣,仿似天大的事,都能自己抗起一片天。
她輕嗤:“是啊,我來了。”來看着你怎麽死。
起初聽聞王爺病危,衛儀是憤然的,恨這一世阿姐的蠢笨,竟将她都鋪好的路一并毀了。
待理智回籠,又有些慶幸,肖岩死了也好,再也沒人能威脅得了太子的江山,她可以退回京師,安心等着她的珩哥哥來迎她入宮,這六宮之首也沒人能撼的動。
“阿姐,老太君讓我請你去祠堂。”
她說着拍了拍手,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湧了進來,剛想上前押人,卻被王妃一個眼神駭住,有些讪讪的不知如何下手。
蘇遇撫平衣袖,神色依舊平靜,轉身道:“走吧。”
走過衛儀身側時,她忽而頓住,露出一個明媚的笑,輕快道:“阿儀,現下讨論誰蠢笨,還是早了點。”
......
祠堂建在王府正中,高高的漢白玉臺階上立着巨大的夔紋銅鼎,昏暗的室內,一盞盞長明燈明明滅滅,漠北歷代的王者高高挂起,褪了當初的顏色。
堂內肖氏族人站了一溜,老太君立在正中,神色肅穆。
看到進來的蘇遇後,渾濁的眼裏浮起恨意,杵着手杖道:“跪下!”
蘇遇沉靜的立了片刻,撫了下裙擺,順從的跪了,抿着唇并不言語。
老太君轉身上了幾炷香,領着族人拜了三拜,嗓音沙啞:“蔣氏不孝,未能看顧好後院,竟讓這樣的狐媚子害了岩兒,今日便将其鸩于此,以慰列祖列宗。”
她說完緩緩站起來,對身側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那顴骨高聳的婆子便端了鎏金銀盤,微傾了身,舉至蘇遇面前,和氣道:“王妃,別失了體面,這毒酒,還是您自己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