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成為屍語者

第35章 成為屍語者

聽風暴的聲音?

聽雷霆嗡鳴中傳來的至高真理?

高尉整個人懵得不行,要不是大胡子那熟悉的大嗓門,他都以為認錯了人。

再說,這裏哪來的其他聲音?

才想着,這時,“嗡”!

巨大的海浪毫無征兆的卷起,整只小船都被卷得差點掀飛了起來。

海潮的聲音幾乎淹沒了一切,隐約還能聽到不知道被掀去哪裏的大胡子的嘶吼。

“仔細聽,一定要聽清楚了。”

以及,震耳欲聾的雷鳴。

高尉現在哪裏管得了這麽多啊,他剛才真被甩出小船了,虧得他手快,抓住了船弦。

他現在唯一能想的,就是重新爬上船。

這該死的莫名奇妙的地方,也太危險了,他本來在傭兵之城的家裏才對。

當然,現在連想這些詭異事情的時間都沒有。

努力地,拼盡全力的爬上翻騰的小船。

而雷鳴中,似乎真的有什麽聲音,他就算不想聽,也依舊傳進他的耳朵裏面。

神秘的呢喃,諸神的低語。

沒怎麽聽懂。

也管不着聽不聽得懂,他現在還得想盡辦法穩住小船不翻。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傭兵,他也曾經去過不少危險的難以述說的地方。

但比起現在的詭異和莫名其妙,以前經歷的那些算得了什麽啊。

現在的情況,倒是有些像久遠的詩歌中記錄的那些誤闖未知之地的倒黴蛋,比如觸碰枝條,就能讓人在下一刻化作一堆白骨,比如食用生水,整個身體都會變成肉塊從骨架上跌落。

那些都是傳奇傭兵們的傳說啊,也只有傳奇的傭兵才會經歷這樣的九死一生,不可思議的遭遇,不然怎麽稱得上傳奇呢。

海面的翻天覆地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等平靜下來的時候,高尉累得直接趴在了小船上。

活……活下來了,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

旁邊,能看到朝他露出一個笑容的大胡子,真的,高尉實在想不通,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大胡子怎麽還笑得出來。

生與死的搏鬥。

而且,真的安全了嗎?

剛才雖然瘋狂地在求生,但他也感覺到了,他感覺到了那雷霆中的聲音來自何方。

是那高山之山,巨大眼睛下的散發星光的人影。

光是聲音,就讓世界變成了末日,災難降臨人間。

或許他們的人生就要結束了,沒有任何能夠反抗得了的可能,雖然這是一次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冒險。

作用傭兵,哪怕死,也充滿了滿身的熱血。

沈宴沉思了一會,果然如他所料,他還能拉其他人進入這裏,拉人的對象應該就是那些小船上的人像。

而每個人像代表的應該就是現實中的人。

只不過,沈宴還沒弄清楚,這些人像的共同點是什麽,他為什麽能拉這一部分的人進來。

對于這個幻境,沈宴也有很多需要弄清楚的東西。

比如,沈宴嘗試着“用手”将海上的兩只小船推回去。

果然,随着小船離開海中央,開始回歸它們的起始位置,小船上的大胡子和另外一人,身體開始逐漸變成一開始的毫無表情的3d投影。

沈宴想着,自己應該能拉人,也能随時将人驅逐出去。

這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發現。

沈宴想了想,看着馬上要返回原點變得一動不動的兩個“人像”,沈宴突然開口:“吾,不可直視!吾之名,不可言及!”

聲音前所未有的大,雷鳴之聲前所未有,像是一種警告,又像是一種詛咒。

這是怕大胡子和這人将事情到處亂說,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也算是隐藏自己的一種手段,至于效果如何,就得看他在這兩人心中的震撼足不足夠了。

此時,傭兵之城,無畏傭兵團。

大胡子的嘴巴張得都合不攏。

一是,他忘記問這位閣下的名諱,下一次他獻祭的時候還是不知道獻祭對象。

二是,他離開海面看到的最後一幕太震驚了。

整個大海都倒騰了起來,海浪與天接,那是能夠毀滅和摧毀一切的無法想象的災難。

以及那雷聲中傳來的信息。

不可直視那位閣下的真顏!

不可言及那位閣下的名諱!

大胡子都不由得顫抖了一下,虧得他心裏一直保持着敬畏,沒有到處說半點他遭遇的未知,不然,他現在百分百已經沒了。

他記得不錯的話,梵蒂城那些貴族經常無比虔誠地說的一句話就是,神,不可直視。

這位閣下,就算不是神,應該也是差不多的存在了吧。

大胡子平複了好久,才從最後一幕平靜下來,然後看了看手上的石像聖器,這原本是他從高尉那拿來,準備聽了真理後,再轉述真理的時候還給高尉。

他這點小想法在那位閣下眼中,估計愚蠢至極,也沒有必要。

大胡子想了想,他得盡快将聖器交給高尉,說不得今晚上,高尉就能臨淵儀式成功。

顧不得天色已晚,程銅斧直接拿起一盞帶罩子的煤油燈,向高尉所在的飓風傭兵團走去。

結果,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同樣提着煤油燈的高尉。

兩人先是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陣。

但終是沒敢開口說點什麽,他們經歷了同樣的遭遇,同樣看到了最後那毀天滅地般的震撼的一幕,自然也同樣聽到了最後那雷霆之中的威嚴之聲。

不可直視不可言及那位未知存在,包括他們互相之間。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兩人都心知肚明,哪怕眼神奇怪的交流來交流去,但就是不得用語言等讨論讨論。

最想問點什麽的估計是高尉,他到現在也就知道自己經歷了不可思議的詭秘事件,很可能就是遭遇了如同厄運一般的未知存在。

驚恐,難以置信,又疑惑,好像到現在他身上也沒有看到什麽厄運,疾病,瘟疫,邪惡之類的降臨。

他在雷鳴中聽到了一些東西,他在最後一幕預見了不可思議的畫面。

但依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覺得大胡子應該知道點什麽,但兩人對未知的存在的敬畏和恐懼,又讓他們無法交流。

幾乎不用想都知道,他們一但交流,那位未知存在肯定會投來死亡般的關注的目光。

到時候,違背警示的他們,沒發生點什麽估計也得發生點什麽恐懼的事情了。

兩人一陣幹瞪眼之後,大胡子将手上的聖器塞給高尉:“什麽也別問,回家睡一覺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地,搞得高尉更加疑惑和懵逼。

此時,沈宴還在幻境中,他的靈魂力量也僅僅支持他一天進來一次,所以他得盡可能地好好研究,不浪費機會。

不過,很快沈宴也從幻境中出來了,這是因為他嘗試着身體穿過那扇青銅大門。

結果,在他穿過的時候,他就回到了現實。

沈宴愣了愣,嘀咕了一句:“原來通過這種方式,可以主動退出那裏。”

整理了一番後,收藏好青銅盒子。

然後去找趙闊夜聊。

趙闊現在睡覺跟狗子一樣,非得沈宴不停地搖他,他才回答。

懶洋洋的。

趙闊:再搖,繼續搖,還……還挺舒服。

沈宴說道:“明天陪我再去一趟黑市。”

趙闊:“又去研究新菜品?”

沈宴:“……”

這家夥還挺記仇,這事兒都還記得。

沈宴:“我一個人去,會被打死的。”

那地兒,像沈宴這樣的戰五渣,肯定有去無回。

……

第二日,一大早,幾乎是天沒有亮,大胡子程銅斧就來到了黑市的04-18房間。

他緊記得那位閣下的吩咐,将“祭品”在這裏交給那位閣下的眷者,不敢耽擱。

不過,他好像來得太早了一點,漆黑的房間,除了黴臭味,什麽都沒有。

大胡子也不急,用兜帽遮擋住腦袋,他的相貌太好辨認了,不僞裝得徹底一點沒有任何效果。

這是黑市的規矩。

也不知道那位閣下的眷者知不知道自己是誰?

還有,昨晚他也問過那位閣下,如何才能知道分辨出眷者的真假,但那位閣下并沒有回答,這讓他有些忐忑不安。

黑市的規矩太過混亂,因為是私下交易,出事的機率可不小,他不想将事情辦砸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金色的陽光也照射進了這件陰暗的小屋,雖然只有一丁點的揚起灰塵的光束,但依舊讓這個小屋子亮堂了不少。

沈宴幾乎是推着趙闊來到了黑市。

這大塊頭,跟在推一堵牆一樣。

等走進04-18的時候,趙闊的眼睛都不由得眯了一下。

這個黑市的房間是昨天沈宴開的,但現在裏面有其他人。

什麽情況?有人闖入?就像每天都發生在黑市的黑吃黑一樣?還是提前約好的?

提前約好?但沈宴幾乎每天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接觸了什麽人他十分清楚。

房間內,大胡子也有些緊張,若是以前,他那粗線條的性格,他自然不怎麽在意,但現在他在辦着一件重要事情。

程銅斧正要開口,這時,沈宴站直了身體,壓低了聲音:“東西給我們就可以了。”

為了避免暴露更多信息,交易自然是越快完成,說的話越少越好。

程銅斧心道,他得确認對方的身份才行。

就看到沈宴揚了一下手,手掌對着他。

程銅斧只是瞟了一眼,整個人就震了一下。

手掌上是一只眼睛圖案,和那位閣下背後的巨大門上的眼睛圖案一模一樣。

的确是那位閣下的眷者,還是兩個。

沈宴向旁邊的趙闊使了一下眼色。

趙闊嘴角都抽動了一下,上前,接過對方手上的一個盒子。

趙闊現在心裏有很多疑惑。

他知道沈宴身上有很多問題,從他第一次從沙漠的坑裏面救起沈宴的時候,他就知道,他也嘗試過解析沈宴身上的秘密,還真被他發現了不少東西,可沈宴當時表現得似乎連他自己都不清不楚。

但沈宴是第一次來傭兵之城是肯定的,連很多傭兵之城最基礎的情況都不知道,哪怕是僞裝都不可能僞裝到這種程度,因為太詭異了,容易引起人猜測和懷疑。

沈宴也肯定不是職業者,一開始傭兵團的人還誤以為沈宴是雲游詩人,但久了就會發現,沈宴并不會那些雲游詩人撫慰靈魂的方法。

再加上,若是雲游詩人,就無法選擇其他職業,所以這一點無須質疑。

但,現在沈宴居然在他眼皮子地下和人秘密交易,他是如何做到的?

程銅斧将盒子遞過去之後,心裏也算松了一口氣,總算完成了一件事,不用心裏老是惦記着。

這份放松,讓他對那位閣下的兩位眷者又産生了一些好奇。

所以在遞交盒子的時候,程銅斧擡頭看了一眼,也是這一眼,讓程銅斧瞳孔都縮了一下。

接過他盒子的人,同樣籠罩在兜帽中,只剩下一雙眼睛。

但眼睛也可以透露出很多的信息。

因為離得近,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位閣下的眷者,瞳孔的邊緣有一圈紫金的顏色。

嘶!

傳奇,那位閣下的眷者至少是第三序章的傳奇傭兵。

天!那位閣下得是多麽偉大的存在啊,連傳奇傭兵都甘願侍奉他。

還好,還好他不曾有任何試探,不曾做出任何自尋死路的愚蠢的事情,不然都不用那位閣下動手,只需這位眷者,他就足夠死上成百上千次了。

眼睛是靈魂的窗口,所以通過眼睛的一些異象可以判斷出靈魂的強度,當然,這得隔得足夠近,且眼力足夠好。

不同靈魂強度,眼睛瞳孔最外面那一圈的顏色有些不同,比如,第九序章的職業者,瞳孔外圍會有一圈青銅色,又比如至少第三序章的傳奇傭兵,瞳孔外圍是一圈紫金。

程銅斧的手都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他突然覺得他其實還挺幸運?沒看到他如同眼前的這位傳奇傭兵一樣被那位眷顧了。

這麽想的話,的确是一種幸運,說不定別人渴望都渴望不來。

不過,兩位眷者大人似乎并不願意和他說話,接過東西後,兩人就離開了。

程銅斧也不在意,即便同樣被那位閣下眷顧,但估計也得分個層次。

程銅斧走出房間,最近發生的事情跟做夢一樣,啧啧,他也是生活在詩歌裏面的人了,還是萬裏挑一的幸運兒那種,并非倒黴蛋。

然後快步向黑市外走去,他還得去看看他的好兄弟高尉觸發臨淵儀式成功沒有,為了完成那位閣下交代的事情,只得耽擱了去确認的時間。

此時,沈宴和趙闊走在路上。

沈宴就感覺身後跟一雙眼睛釘在了他身上一樣。

趙闊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是黎明花。

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黎明花能在幾天之內解決靈魂不穩定的問題,還是他告訴沈宴的。

結果,沈宴自己搞到了一株黎明花。

黎明花的價格趙闊自然清楚,而沈宴身上一個銅鸠鸠都沒有。

沈宴嘆了一口氣:“你還要看到什麽時候?”

他都快被看出一個洞來了。

趙闊心裏嘿了一聲,道:“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

“比如,和你交易的那人是誰?你用什麽和對方交易到的這株銀色黎明花?”

越看越神秘了啊。

沈宴回頭:“那你先告訴我,你的傭兵職業是三百多種職業中的哪一種?”

趙闊:“……”

他這不是言傳身教,傭兵的職業不能随意的告訴人,況且他的職業也不方便透露。

每個人都有一些自己的秘密。

沈宴為了避免趙闊追問,趕緊往回跑,他回去熬成為屍語者的天啓儀式的魔藥去了。

至于為什麽不告訴趙闊他的秘密?

每一個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權力,甚至可以沒有任何理由,這是沈宴受到的教育賦予他的人權。

當然,沈宴現在自己都搞不懂是個什麽情況。

趙闊也不以為意,人就在他手上,還能跑得掉不成。

一點一點的秘密,他慢慢發現也挺有意思。

沈宴回到倉庫,白天倉庫這沒人,連蝗崽七個小孩都跑去面鋪上幫忙去了,只剩下趙闊時不時投來探索的目光。

沈宴有一種錯覺,遲早有一天,這大塊頭會忍不住将他扒光了看個清楚,按在地上扒,掰開來看那種。

沈宴哆嗦了一下,現在趙闊在那刨木料,沈宴正好開始趁時間早熬魔藥,等喝完藥他還得去找一具無人問津的屍體埋掉,雖然趙闊說傭兵之城的下水道,每天都不缺屍體,但畢竟存在一些不确定因素,他得早點行動。

至于手上新得到的黎明花,他準備等成為屍語者後再服用,倒不是他不想早點看舊日文獻尋找那個青銅盒子的秘密,而是他擔心和魔藥一起服用,會出現藥性幹擾,産生什麽意外。

保險起見,不差這麽幾天,就是心裏的好奇跟貓抓一樣忍得難受,也不知道那些日記裏面到底是什麽內容。

沈宴将準備好的熬藥的罐子架好,倒入兩司水,然後将分好的藥,放進去一份,小火開始熬制。

熬制的方法的确簡單,跟以前熬中藥差不多。

只是藥湯的味道越來越奇怪,顏色由褐色變成了七彩,上面跟飄了一層金屬的光澤一樣,然後又由七彩變成了墨汁的濃黑。

等兩司水熬成一司,大概花費了兩個小時。

藥湯倒是熬得融合在了一起,但沈宴看着手裏端着的一大碗墨汁,只覺得正在英勇赴死的路上。

這一碗喝下去,還得連藥渣一起喝,真不會出問題?

成為職業者的每一步都是挑戰啊。

沈宴用嘴吹了半天,直到吹涼,倒不是非得吹涼了才喝,而是每次準備下嘴,就一陣本能的抵抗。

端着藥碗,沈宴跑到趙闊身邊:“要是等會我出現了什麽問題,你會救我的對不對?”

說得特別認真,沈宴覺得,十有八九這一碗下去,他命要丢大半。

趙闊嘴角一抽,看這家夥在那猶豫半天了,還以為在糾結成為屍語者合不合适,畢竟一經選擇,正常情況下就無法跳轉到其他職業去了。

趙闊沒答,接過沈宴手上的藥碗,直接灌了進去。

沈宴都沒反應過來,“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生怕灑落了一滴,到時候他上哪再要一份藥材去。

味道?

大概就是能夠下咽,但絕對不是什麽好味道就是了。

藥渣的味道反而要好一點,有點像煮得太爛的菜根。

趙闊伸着手指,似乎要幫忙捅一捅,吓得沈宴趕緊将剩下的湯汁藥渣全部咕嚕咕嚕吞下去。

沈宴只覺得腦子暈乎暈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了。

暈沉沉的感覺越來越嚴重,就像靈魂都變重了。

魔藥中,有什麽神奇的力量作用在了他的靈魂上。

感覺就像看了通宵的電影,但精神又明明十分好。

沈宴心道,這應該就是藥效,他得趁藥效趕緊找一具屍體。

下水道,他要去下水道。

沒一會兒,沈宴的耳朵似乎也出現了問題,他才沒走出去多遠,耳朵中就傳來一些如同骨頭的空鳴之聲。

然後那聲音化作了一股不甘,憤怒,悲憤,怨怒的聲音。

沈宴先是一愣,然後尋着聲音找了過去。

那是一只下水道的蓋子。

沈宴站在蓋子前猶豫了很久,這一碗魔藥似乎放大了他在靈感上的感知。

他大概猜到了他聽到的是什麽聲音。

所以,下水道蓋子下面是什麽,他大概也知道了。

他原本的計劃是去黑市,趙闊說那裏新鮮的屍體多。

但現在,聽到這聲音之後,他似乎有些理解,死亡後被人扔進下水道的這些屍體的孤寂了。

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共情?

生活再艱苦,但死了才知道活着的好。

而且,沈宴看到空氣中,一些游離的黑色物質,正在向蓋子下面鑽去。

屍體陰暗的情緒,就像打開了一個接口,正在吸引和接收空氣中的污染元素。

若是,無人處理這具屍體的話,它極可能轉變成畸變體。

所以,屍體在悲鳴。

身後,趙闊跟在旁邊觀察着。

只見沈宴在一下水道蓋那站了一會,然後汪地哭了起來,哭得特別凄慘,跟死了爹一樣,然後開始刨下水道的蓋子。

趙闊嘀咕了一句:“魔藥的影響?”

有些忙可以幫,有些忙不能,比如職業儀式。

沈宴從下水道裏面發現了一具發綠發脹的屍體,他現在的确悲傷得無法自控,眼淚根本控制不住,跟水簾一樣一個勁流下來,倒不是死了爹那種傷痛,而是,他覺得他現在就是這具屍體,死得太慘太凄涼了,死了還被人扔溝裏發黴發臭,等着變成畸變體,變成畸變體後還要被人賣錢,晾幹了裝箱子裏面當成啓示物。

沈宴:“完了完了,這眼淚它怎麽自己流出來止都止不住。”

沈宴其實知道他現在被這具屍體共情了,他腦子清晰得很,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什麽去找一具新鮮的屍體,這些想法直接被壓制了,他直接就想将這具屍體埋了,安息。

沈宴:“這魔藥好奇怪。”

“它不會控制人的行動,但它會影響人對屍體的感受。”

沈宴以前也覺得埋一具屍體似乎并不難,難的是找到一具屍體。

但現在他發現他錯得有多離譜。

搬屍,刨坑,埋屍,都得他一個人來。

天空的明月都上中空了。

荒郊野外,月光撒在沈宴身上,沈宴佝偻的腰杆,拿着鏟子一個勁刨坑,邊挖還邊在和身邊的屍體說着莫名其妙的話:“你覺得夠不夠深?這個深度野獸應該是叼不出來了。”

“我選的這個位置不錯吧,山清水秀。”

“鄰居也不少,看看周圍好多墳坑,以後也不寂寞。”

不遠處,虎豹傭兵團的人早收攤完畢,有幾人在那看熱鬧。

蝗崽問筍子:“沈宴在和誰說話呢,我怎麽感覺冷飕飕的?”

筍子看了一眼,然後将腦袋埋脖子裏面,筍子今天不說話。

等沈宴将屍體埋好,又過去了一段時間,一步三回頭,還有點舍不得。

姜宇:“埋誰呢?你朋友?”

還不讓幫忙,也沒聽說沈宴在這有什麽朋友。

看看,眼睛都哭腫了,跟個煤油燈一樣,這感情得多好。

沈宴:“……”

要不是魔藥的效果已經消退了不少,他能哭得更加凄慘,血淚都能接幾碗。

想一想,又開始傷心了。

挖了大半天坑才将人埋好,沈宴現在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往城裏走,夜晚,傭兵之城安靜了不少。

當然,夜晚也有很多事情發生,比如,他們剛進城,就遇到了一家出葬的人。

一群人擡着一口棺材,後面跟着的應該是死者的家屬。

沈宴他們正從葬隊旁邊路過。

突然,沈宴一下撲向了那口棺材。

汪地眼淚就流了下來,他得将屍體埋進土裏啊。

死者家屬都驚呆了,這誰啊,比他們還傷心,不認識啊,該不會是糟老頭子在外面的私生子……

虧得趙闊抗着沈宴就走,不然還得折騰好久。

虎豹傭兵團的人面面相觑,沈宴好奇怪,看見屍體就跟見了親人一樣,就想埋。

沈宴也尴尬到了不行,離屍體一近,他就有點忍不住想要和對方聊兩句,雖然也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但倍感親切。

他發現,他埋葬屍體的時候,似乎靈魂也在發生着什麽未知的改變。

屍語者,就是這個過程,讓人擁有了和屍體溝通的能力?

回到倉庫,沈宴勉強洗漱了一下,然後倒頭就睡。

他明天還得去刨坑埋屍體呢,得養精蓄銳,他只期待明天不要遇到太多屍體,在魔藥藥效極好的時候,他真忍不住挨個挨個埋,更別遇到辦喪事啥的,他跑去幫人下葬,說都說不清。

沈宴因為疲累,倒是睡下了。

然而,有人卻睡不着。

比如大胡子程銅斧和高尉。

程銅斧睡不着,是因為他覺得他被抛棄了,以前早早地就被那位閣下拉進了未知之地,但今天晚上他等了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知道為何,明明失去了詭異存在的關注,他應該高興才對,但心裏總覺得有點失落。

真的,就像缺少了點傭兵的刺激和冒險,生活平淡得又沒有了味道。

程銅斧甚至還拍了自己膝蓋一巴掌:“未知的誘惑是死亡的開始,被關注着關注着,人就沒有了。”

但哪怕這麽安慰自己,心裏的失落一點沒減少,反而被放大了。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那位閣下,聆聽那位閣下述說至高真理。”

“那位閣下,也……也沒詩歌中記載的那麽邪惡,嗯,除了聲音實在是太震耳欲聾了一點。”

而高尉睡不着,是因為他終于知道,為什麽大胡子讓他認真聆聽那大海之上雷霆中的聲音了。

他的聖器的臨淵儀式完成了。

就那麽莫名其妙地,即刻地,他在睡了一覺,第二天一起床就召喚出了聖器中的英靈。

高尉久久不能平靜:“還真是難以想象的至高真理。”

“其實……我還有幾件不知道真假的聖器……”

想到這,高尉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那樣的存在很可能就是代表厄運,代表災難,代表着一切不幸的未知。

他居然還想着去接觸,不是瘋了是什麽。

但他又十分的疑惑,大胡子看上去好像……有些熟悉那未知之地,難到不只一次去了那裏?

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是不是對的。

若是對的,大胡子還能活着,簡直就是個奇跡。

但內心不知道為什麽,又有一個瘋狂的聲音在教唆着他,那樣的冒險,哪怕是死了也值得了,這才是一個傭兵的意義。

可惜,接下來幾天,都沒有任何地異常,就像僅僅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是他們人生中的一場意外。

沈宴現在每天起得比蝗崽還早,一起床就開始熬魔藥。

沒辦法,若是不早點開始埋屍體,他又得幹到深更半夜,一群幽靈圍着他看他埋人,也挺驚悚的。

沈宴現在挖坑的技術都練出來了,怎麽挖一個好坑,怎麽讓屍體在裏面躺得舒服,他頗為有一些經驗。

至于靈魂上的改變,沈宴覺得自己越來越奇怪了。

死者的語言和生者不同,但他的靈魂好像開始介于死者和生者之間,他有時候似乎能聽懂那麽一點點屍體發出來的聲音了。

怎麽說呢,不是特別明确,但能感受到是什麽意思,非常微妙的一種感覺。

沈宴在傭兵之城也開始有了一點小名氣,為啥?

每天去下水道刨屍體,一大早抗出去挑地兒埋,太詭異了。

當然這種小名氣,估計很快就散了。

沈宴今天運氣不錯,老早就找到了一屍體,還挺新鮮,賣相不錯。

路過城門口面攤的時候,蝗崽還大老遠吼了一聲:“沈宴,早點回來,我給你留熱包子。”

沈宴心道,熱包子估計是吃不成的,他雖然現在挖坑技術漸長,但體力限制在那裏,就算找一些土質稍微松軟的地方挖,也得挖晚上去了。

沈宴看了一眼面攤,也不靠近,面攤上有食客,他抗着屍體,影響別人進食,遠遠地問道:“董大嬸人呢?”

現在面攤生意好,董大嬸可舍不得挪腳,哪怕大正午太陽特別大的時候,只要有人來吃面,董大嬸頂着大太陽也會将面煮好。

蝗崽:“董大嬸今天帶着人去翡翠大森林挖野菜去了。”

沈宴臉上驚訝一閃而過,這也是趙闊和靈族當初達成的條件之一?

他們到底完成了什麽樣的交易?

不過這是好事,城裏的野菜現在價格的确漲了不少,直接能去翡翠大森林挖野菜的話,供應就穩定很多。

也不知道翡翠大森林裏面是什麽樣子,等忙完,他也跟着去挖野菜看看。

讓蝗崽帶着幾個娃在鋪子上別亂跑,沈宴又趕緊抗着屍體去找“風水寶地”。

沈宴現在埋屍體已經輕車熟路,邊埋還能邊給屍體“唱一唱”喪歌,當然真的喪歌他不會,他也就講一講什麽春日杜鵑貼,秋霜菊仙賦,夏日鳥雀鳴,冬日落雨聲。

別說,屍體們聽得還挺愉快,怨氣都消了不少。

連續九日,忙碌得馬不停蹄,無暇顧及其他。

……

傭兵之城,上城區,鐵血傭兵團。

這幾日,趙瀾也哪裏都沒有去,他爹讓他進行了一次啓示儀式,用的是城裏最近的感染者的屍體制作成的啓示物。

趙瀾的職業是神官,這是梵帝城掌握的的一個職業序章。

當初趙瀾的母親偷偷讓趙瀾成為神官,在鐵血傭兵團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要知道,趙瀾以後是要繼承鐵血傭兵團的,使用的卻不是自己掌握的序章。

但鐵血傭兵團和梵帝城的關系越來越好,加上一但選擇傭兵職業也無法更改了,後來就不了了之。

趙瀾剛度過精神強化,第一時間就跑去下城區買了一包包子。

提着包子,跑去他妹妹貝兒那裏。

小公主一樣的貝兒正在做禱告,趙瀾直接左手拿着一本《女神頌》,右手拿着包子:“要哪一樣?”

貝兒眨巴了一下眼睛,艱難地将目光從《女神頌》上移開:“包子。”

趙瀾掉頭就走:“你猶豫了。”

啧,偷偷地當惡魔,太爽了。

貝兒都驚呆了,她剛才經歷了多大的思想争鬥才放棄《女神頌》選擇的包子啊,結果因為她的猶豫,什麽都沒有了。

《女神頌》是一本十分珍貴的神學詩歌,她舅舅說,這樣的書籍女孩子是沒有資格看的。

所以她剛才拒絕得真的特別艱難啊。

大大的眼睛都不由得紅了,下一次她一定半點猶豫都沒有。

趙瀾愉快地裝模做樣地走着,然而他的愉快的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又得到了消息,飓風傭兵團高尉那件多年無法觸發臨淵儀式的聖器也成功召喚出了英靈。

趙瀾包子都差點掉地上,這個世界太黑暗了,他感覺他就像是被抛下的那個。

不行,他得去高尉那取取經。

等趙瀾來到飓風傭兵團找到高尉。

高尉是知道趙瀾的,去梵帝城進修,從小無可挑剔的貴族禮儀,最近在傭兵之城更是大火,連團裏的小姑娘,少婦,婦女們,無論哪個年齡段,談起趙瀾,那都是一臉面紅耳赤的滿意笑意。

高尉一刻前,也是這麽認為的,或許趙瀾就是這樣一個讓人羨慕的得體的小少爺。

直到,趙瀾見周圍沒人,往地上一滾:“你不告訴我你是如何觸發的臨淵儀式,我就不起來。”

高尉:“……”

噗。

這特麽就是一個地痞,流氓,無賴,只不過長得好看了一點。

但高尉心道,就算對方拿刀架他脖子上,他都不敢說。

趙瀾原本不願意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出他這樣的一面,他一向僞裝得不錯,但現在只要讓他臨淵儀式成功,那些什麽僞裝,禮儀,全都是狗屁。

趙瀾自然是無功而返,回去的路上,嘴裏已經口不擇言了:“哪怕是代表厄運恐懼和災難的未知存在,只要能讓我臨淵儀式成功,我都甘願冒險一次。”

……

沈宴順利渡過了九天。

他現在是一位真正的傭兵了,第九序章的屍語者。

沈宴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累死他了,沒日沒夜,眼睛一睜開就得想辦法找屍體埋屍體的日子終于熬過去了。

也不用喝那跟墨汁一樣的魔藥了。

美滋滋。

就是吧,隔得老遠就能聽得屍體的聲音,還好的是,他已經能控制住跑過去非得埋屍體的沖動了。

雖然那種誘惑一直沒有消失。

舒服地吃了一頓熱乎的面條,舒服地洗了一個澡。

沈宴看了看床頭裝銀色黎明花的盒子,他身體內還有些殘餘的魔藥,還是得等一兩天,魔藥完全消化後再吃它。

沈宴心道,不急,千萬別出錯,他才成為屍語者,還沒有感受到職業者帶來的好處,千萬別因為意外嗝屁了。

生命還是很寶貴的。

然後看向床位的藥箱,拿出裏面的青銅盒子。

等沈宴進入幻境,幻境裏面還是一如既往,但并非完全沒有改變,比如海面上的小船又多了好幾艘。

沈宴琢磨着,也不知道規律是什麽,為什麽有些人能被拉進來,而有些人又不能。

然後想着,好久沒拉大胡子和高尉進來唠嗑了。

沈宴已經知道另外一個人是飓風傭兵團的高尉,這并不難打聽,通過打聽大胡子的好朋友中,最近有沒有誰成功進行過臨淵儀式,基本就能确定。

要不要現在将人拉進來,他也好借此多研究一下這個幻境中還有沒有什麽他沒有發現的功能?

這時,沈宴突然愣了一下,因為他在大小船上的人像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一個身着哥特服飾的少年人。

這麽特殊的打扮,還有那小鮮肉的臉,一定錯不了,趙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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