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秋日的夜晚帶着一種透徹的涼爽，尤其是山裏的晚上，更是掃去了白日裏的一切熱氣。
然而對面山頭的熊熊烈火一直在燃燒，黑色的灰煙近乎染透了整個天空，火星在飛濺，讓人看得就心生不安。
而在另一座山上，高大的廢棄基站停着一輛黑色的大奔，旁邊有搭了一個矮矮的小帳篷，挂着的探照燈給濃墨的夜色帶來了光明。
燈光将影子拉長。
高大的男人盤腿坐下，裸/露的上身後背有着觸目驚心的傷口，後背寬闊，肌肉結實。
而他身後則有一個女孩在小心翼翼地上藥，她臉色很差，一邊上藥一邊罵罵咧咧。
“都過河了我叫你放我下來偏不放，你看！傷口扯得更大了吧！”
在他們腳邊的地上，則放着一個碟子和鑷子，在鐵質的碟子裏有着深色的血跡以及兩顆血跡斑斑的子彈，一看就知道是從哪裏取出來的。
“你知不知道我要吓死了啊！要不是我這個人學東西比較快，誰給你取子彈！”天知道這可是她第一次從人的體內把子彈取出來，手都在抖，硬是咬着牙比自己堅持住幫他把子彈取出來。
罵到後面簡希感覺自己都快哭了，像這種場景看看電影還沒覺得什麽，等真的到自己親身去經歷，就知道有多害怕了。
雖然簡希安慰自己槍戰都見過了，這有什麽好怕的，但裴澈畢竟是她在這個世界裏最親密的人，她真的很擔心自己哪一點操作不好，導致他傷上加傷。
男人聽見她的聲音不對，有些迫切地想要轉過身來看她，結果被她一巴掌拍回去。
“別亂動！”簡希抹了抹淚，繼續給他上藥，然後把繃帶纏好。
男人不敢動了，他背對着她，耷拉着身子，很萎靡的樣子。
他聲音悶悶的，還帶着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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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裴澈道歉。
簡希陰陽怪氣：“對不起？你對不起哪？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裴澈被陰陽到了，但他的确不太懂自己錯在哪裏，不過他知道這種情況下應該道歉，求生欲也告訴他應該道歉：“我錯了，我不應該不聽你的話不放你下來。”
簡希一聽就知道這家夥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從她這裏往帳篷外看去，還能看見遠處山頭的熊熊烈火，他們過河原路返回，走了挺遠的，好在山火過不了河。
簡希給他的繃帶打上一個蝴蝶結，沒有說話。
裴澈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看她自顧自地在收拾東西，先是伸手拉住她的手，見她沒什麽反應，更大膽地湊過去親親她。
“別生氣了。”
簡希瞪他，“我沒生氣。”
裴澈一屁股坐在她身後，把大長腿一身就把她圈在懷裏，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讨好道：“別怕，我不會那麽容易就死的。”
簡希一聽氣又開始不打一處來，但是她忍住了，裴澈這個樣子顯然并不明白她到底在生氣什麽。
人和人之間最重要的是溝通。
簡希做不來那種你猜猜我為什麽生氣，為什麽你是我男朋友還不知道做錯哪裏這種事情。
人人都有嘴，嘴是用來說話的。
簡希嘆了口氣，聲音軟化了一點，她稍稍轉過身來，男人十分配合着她的動作，讓她半轉過身子。
女孩如同夜空星辰般的黑眸裏有着無奈還有他的倒影，她微卷的長發披在她的肩上，碎發垂在額側，讓她此刻看起來有種楚楚可憐的氣質。
她看起來溫柔又無奈。
“裴澈。”她說，“我生氣，不是因為什麽你不聽我的話，不讓我和你一起逃跑而不是讓你背着。”
“是因為，”她垂下眼眸，看着他赤/裸胸膛上包紮的白色繃帶，“你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裴澈一愣。
女孩重新擡起頭來，她朝他笑了一下，但是這個笑卻莫名地讓人感覺到酸楚。
“這樣的習慣不好，裴澈，你要知道你受傷了，尤其是因為我而受傷了，我會很難過，會很傷心。”
裴澈有些慌張，不僅是因為女孩看起來像是快要哭了一樣，也是因為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
他自末世以來，身體做過上百次實驗，後來一個人在淪陷的城市裏生活，也無所謂傷口如何。
反正他只要身體的血不流幹淨就不會死，雖然傷口好得慢，但其實并不無大礙。
他這樣慌張地解釋，卻在女孩的下一句潰不成軍。
“但是你會疼，不是嗎？”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女孩伸出手碰了碰他白色的繃帶，腹部的肌肉因為她的動作而微微緊繃。
“疼嗎？”她問。
裴澈抓住了她的手，微垂着眼眸，半晌，語氣有些艱澀。
“我疼。”是啊，就算是習慣了，但是他仍然能感受到疼痛。
只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問過了。
小的時候他很調皮，經常和其他小男孩打打鬧鬧，自然免不了打架。
有時候受傷了回到家裏，父親會問他打贏了沒有，打贏了就帶着他登門道歉，打輸了就帶着他等人登門道歉。
而母親會一邊跟他上藥，一邊問他疼不疼。
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已經沒有人會在問他傷口疼不疼了。
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每一個人都被洪流裹挾在其中，無論是他，還是其他人，都只是被時代洪流裹挾的普通人罷了。
他接受自己的命運，但從來沒有和自己和解。
女孩調整了姿勢，在他的懷裏屈膝，半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臉，讓他們眼睛所在的高度得以平視。
“裴澈，”她說，“你要好好愛護自己，我也是。”
她直視着他的眼睛，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他內心的結症。
“時光不會倒流，你的體質已經是這樣了，你不接受，但是我能接受，你看，我從來就沒有厭惡過你，也從來就沒有害怕過你。”
在她這樣溫柔的目光裏，他忽然感覺到有些委屈，為自己，也是為她。
為什麽是他變成這樣，為什麽她願意接受這樣一個不人不鬼的生物。
她值得更好的。
如果不是她，恐怕他的生活裏沒有希望。
他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而幹澀。
“是啊……”他喃喃，“為什麽你不怕我呢？”
裴澈問她：“從一開始見面，你就不怕我，後來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也不怕我。”
簡希垂下頭，額頭抵着他的，溫柔地輕揉着他濃密茂盛的黑發。
她說：“大概是你從來就沒有傷害過我，在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你就對我釋放了善意。”
她笑了一聲，“而且，你超帥的诶。”
裴澈也因為她的話微微勾起唇，他伸出手環住她的腰，發現手下的腰肢是那麽的纖細。
他說道：“看來我還得感謝我的父母，讓我有這樣的一張臉來吸引你。”
簡希捏了捏他的臉，也說：“我也謝謝他們，讓我有了這樣一位帥氣的男朋友。”
裴澈說：“你也很漂亮。”
簡希驕傲地說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她在學校的時候就因為形象好經常被領導抓去當禮儀小姐。
裴澈低低地笑了，他将她攬入懷中，在這樣的對視裏吻上了她的唇，兇猛而又熱烈。
糾纏了一會兒，裴澈帶着些許喘息，放開了她。
他們二人都能感覺到，如果再接下去恐怕就要擦槍走火了。
“忍住啊！”簡希有些緊張地說，“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深山老林，廢棄基站，怎麽看都像是鬼片開場。
裴澈有些泛癢的心因為她的話而頓時消失，原本暧昧的氛圍也一掃而空，他捏了捏她的臉。
他将她抱在懷裏，嬌小纖瘦的簡希非常完美地鑲嵌進他的擁抱。
簡希：“喂！”
裴澈好笑道：“抱抱而已，不做什麽。”他也沒這個興趣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什麽。
簡希嘀咕：“渣男都這麽說……”
裴澈咬了一口她的唇：“我是渣男？”
簡希十分有眼色：“好吧，你不是。”
裴澈笑起來，抱着她安靜了一會兒，女歡身子軟軟的，抱着很舒服。
他忽然說道：“其實……我也算是對你一見鐘情吧。”
簡希想到了他在過河的時候說的那番話。
她舒服地窩在他的懷裏，想了想問道：“你當時看到我的時候，你在幹什麽？”
裴澈：“……你不好奇為什麽我對你一見鐘情嗎？”
簡希滿不在乎：“哎呀，一見鐘情都是見色起意啦，我長這麽好看，對我一見鐘情的人多了去了，現在我們日久生情在一起了，才是最重要的。”
裴澈臉有些黑：“一見鐘情的人很多？”
簡希：“難道對你一見鐘情的人不多嗎！”
裴澈立刻決定放棄這個話題，大家都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畢竟他不是蠢，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對他見色起意的人的确不少，只是他不在意罷了。
于是裴澈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我當時……”他思考了一下，“正打算去圖書館。”
簡希本來想拿出作為女朋友的權利胡攪蠻纏一下的，但是他說到去圖書館，簡希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
她當時，是打算從圖書館去食堂吃飯。
裴澈說：“其實那個時候，學校裏已經有感染者出現了，當時警報聲很響，很多同學在慌亂的四處跑走，整個場景非常混亂。。”
“那個時候我還在想，怎麽這個時候還有人有閑心在看天鵝，然後你一轉身，我就看到了你的正臉，陽光灑下來，在那個時候我竟然還被驚豔了一下。”
簡希忍不住露出笑容。
“然後你撞到了我，我一轉頭你人就不見了。”他随後語氣微沉，“再後來沒過多久，學校就完全淪陷了。”
簡希因為他的話陷入了沉思。
那麽看來，兩個平行時空時間流速并不相同。
簡希還記得自己當時一轉身，看到的不是混亂的校園，而是完全淪陷後的學校。
“我還以為你也被感染了。”裴澈說。
簡希笑了起來，“哪這麽容易。”
裴澈對一件事情感到好奇：“淪陷後的那段時間你在哪裏？為什麽我在安市從來沒有見過你。”
這的确是一件很有疑點的事情，簡希也知道裴澈在學校肯定是生活了一段時間的，不然圖書館十樓怎麽會有他生活過的痕跡，而在她之前的陳述裏，她都是在學校打轉。
簡希思考了一會兒，或許是因為她的沉默，裴澈誤會了什麽，他說道：“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用告訴我。”
簡希擡眸就對上了他的眼睛，在裏面看見到了真誠，她能看出，這的确是他發自內心的話。
不過……簡希感覺這好像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她知道裴澈不是壞人，也不會把她拿去研究，不然在他知道她能免疫喪屍之後就能抓走她帶去幸存區研究了。
在回答他的問題之前，簡希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也知道我免疫喪屍了，為什麽不把我也介紹給幸存區裏的人，讓他們研究我，萬一真的能研究出消滅病毒的疫苗，拯救世界呢？”
簡希能感覺到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
裴澈說：“我不會的。”
他的語氣太過于堅定，讓簡希微愣。
裴澈緩了緩說道：“被研究這件事太過于痛苦。”他語氣有些澀，“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我不想這個世界，我只想要你平安。”
他就這樣，把他的陰暗面展現給她看。
簡希抓着他的手也一緊，她靠在他的懷裏，聽着他跳動得有些快速的心跳。
“其實研究我的确沒有用的。”簡希說，在裴澈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她解釋道，“我曾經嘗試過把我的血滴到喪屍嘴裏，并沒有發生絲毫作用。”
她抓了抓長發，朝着裴澈笑了笑：“其實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我不是免疫喪屍或者免疫喪屍病毒，我其實能感覺到，我只是被他們無視了而已，你懂那種感覺嗎？就像是被什麽東西隔住了一樣，不是我身體裏什麽不同尋常的細胞啊之類的造成的，而是因為物理上的原因。”
其實簡希也早就感覺到了，她和喪屍病毒這個在她原本世界完全沒有的東西好像隔着一層。
或許是隔着整個世界。
在裴澈驚訝的目光中，簡希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或許是因為在我的世界裏沒有喪屍？畢竟人都穿越了，總得要有點金手指吧？”
簡希朝着裴澈說道：“這個世界沒有我，我是來自平行世界的簡希，很高興認識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