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門再一次被打開, 燦爛的陽光随着那道修長的身影慢慢晃進來，黃明蕊擡起眼看着蔣旭低着頭慢慢走進來，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
“怎麽, 解釋失敗？”
蔣旭的臉色很差，“蕊蕊，你一定要這麽跟我說話嗎。”
“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的。”他看向她的眼神不滿, “為什麽高考一結束你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蔣旭不明白，一直到上大學之前, 黃明蕊在他的心裏就像是純淨溫暖的溫水, 無論何時都是溫溫柔柔的, 看向他的目光也永遠都是充滿愛意的。
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了。
“到底是為什麽？”蔣旭此時感到無比的迷茫。
黃明蕊笑了, 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股病态的紅,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之前你和舍友約飯在我到之前你們在說什麽？”
“什麽約飯！我……”話音還未落，他忽然想起來，臉上的不耐煩忽然成了心虛, “你怎麽會知道？”
黃明蕊冷笑一聲, “我擔心去晚了你會不開心, 特意讓同學幫我點了名，結果我聽到了什麽。”
“你對着舍友沾沾自喜，高中的時候有個很有名的大美女死心塌地的追你, 還翻出明栀的微博照片給他們炫耀。”
那些暧昧模糊甚至有些露骨的話，還有語音落下時那些男生不懷好意的猥瑣笑聲……
“你讓我覺得真惡心！”
一直以來, 在她的心裏，蔣旭是陽光是晚自習時窗邊的晚霞是夏日沁人的冰汽水, 他溫柔包容又開朗，是暧昧和美好的象征。
她甚至願意為了這一抹明媚陽光甘願變成魔鬼。
Advertisement
但那一刻她才發現, 原來陽光也只是藏得很好的醜惡。
黃明蕊拎起包起身，在轉過身出門的那一刻，譏笑出聲，“蔣旭，就算我們倆都是爛人，你也是比我更爛的那一個。”
她的心裏住了魔鬼，而他就是批了皮的魔鬼本身。
……
明栀跟在他身後往校外走去。
陽光落在沈之衍的背影，将他颀長的身形暈染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他自顧自的往外走，沒有和明栀說話甚至連轉過身看她一眼都沒有，渾身都是冷意，刺得人不敢和他搭話。
他怎麽會在這裏？
而且……他來這裏唯一可解釋的原因只有她了吧？
他是為了她來的吧。
兩個人沉默的一前一後的走着，即便沒有說話，但是出衆的外形依然惹眼，兩廊的一側是正在考試的學生，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悄悄探出來打量着。
美女眼巴巴看着帥哥，但是帥哥表情陰雲密布，一看就有故事啊……
前面那人身高腿長，一步能抵得上她兩步，
沈之衍那輛黑色布加迪就停在校外的臨時停車場。
長腿邁步停在車前，他一直沒有和她說話更吝啬一個眼神，就在明栀以為他就這樣憋着氣上車的時候，那雙長腿的主人停住了。
沈之衍回過頭，只說了兩個字，“上車。”
明栀長長吐了口氣，默默在陽光下站了躊躇了一會兒才格外順從的坐上副駕。
車沒有開動，也許是因為玻璃正對着陽光的緣故，車裏的溫度比外面更高，手指觸碰到一側的車壁，微微發熱。
視線在車窗外流動的車輛上轉移，明栀眼神飄忽一會看向以前很喜歡的一家早餐店，一會又看向學校對面的那家奶茶店。
棉服下毛衣的下擺都快被她的手指攪得支離破碎。
明栀的指節用力得發白，因為壓力之間蒼白，拇指指甲深深的嵌入食指。
胸膛劇烈起伏的一瞬間，明栀鼓起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悶聲開口：
“對不起！”
“對不起。”
寂靜得幾乎是凝滞的車內空間兩句道歉撞在一起，兩個許多天第一次對視的人都愣了愣。
這時候明栀才看清楚他的臉。
白得像鬼，眼下有青黑色濃重，下颌的青色胡茬明顯，比她這個幾天都沒好好睡覺的人都更憔悴。
像是把從前那個目空一切的沈之衍扯進深山老林的草坪上滾了兩圈還不讓睡覺，整個人的感覺都很疲憊。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明栀的臉上倉皇和愧疚都很明顯。
她又在愧疚什麽呢？
“對不起！”明栀擡起頭強迫自己的目光看着他，又認真重複了一遍。
她的歉意在胸腔裏來回翻滾，宛如在嘴裏遲遲沒有咽下去的膠囊，外衣融化之後，裏面的苦澀讓人更加難以忽視。
一直以來，做錯的人從來不是他。
誤以為他是花花公子的人是她，單方面将他作為消遣排解渠道的人也是她，主動接近的人是她，欺騙之後放手的也是她。
沈之衍擡手捂住臉。
心髒在心口處一抽一抽地劇烈跳動，他已經不知道是因為聽見她的話還是因為太久沒有休息。
“……你道歉是什麽意思？”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像是一臺很久沒有運轉過的機器，指尖按了按蹙起的眉心。
這麽多天，那天他們吵架的內容在他的腦海裏循環往複，她的質問她的難過成了他腦子裏一根緊繃的弦。
明栀低下頭，“我不應該對你發火，畢竟我是最沒有這個立場的，你對我是真心實意，但我卻騙了你……”
“什麽騙了我，”沈之衍解開鎖屏把手機遞到她面前，“這張照片是真的嗎？”
明栀接過手機，是一張照片。
是高中時期的一張抓拍，頭上戴着生日快樂樣式紙圈的女孩臉上沾着蛋糕，笑容羞赧的看着面前低下頭的男孩。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接近親吻的距離。
明栀沉默了半晌，把手機遞回去，“是真的。”
這回是真的要提分手了吧？不……應該說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
明栀的鼻尖發酸，悶悶道，“是真的。”
沈之衍喑啞開口：“你跟他見面的第二天他就來找過我。”
蔣旭直接就到沈之衍教學樓下托人帶話，沈之衍的氣勢一向很唬人特別是心情不太好的時候，冷眼瞥過去能吓哭一片學齡前兒童。
他其實早就看見了咖啡店前的那場鬧劇，也早就知道這個人是誰。
對他來說，他想要不知道什麽事反而比知道更難。
蔣旭縮了縮頭，仰頭看着面前不耐煩的沈之衍，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喜歡明栀吧？”
不等他反應，蔣旭快速的摸出手機，一邊手指顫抖一邊給他看手機上的照片，“你看，這些照片你都沒看過吧？”
過往的歲月，照片裏的明栀笑容燦爛羞澀，眼睛是明亮的星星，是任何光彩都不能搶她光芒分毫的璀璨。
“我敢保證，明栀現在也忘不掉我，只要我再次靠近她，她絕對不會拒絕我，”蔣旭得意一笑，“你應該也發現了吧，明栀願意和你在一起，就是因為你和那時候的我長得有點像而已。”
沈之衍的注意力卻只停留在這些照片裏的明栀的笑臉上。
聽見他的話才随意的看了一眼照片裏和她舉止親密的男人，蔣旭咽了口口水，特意将照片調到了低着頭看着明栀的那張。
側臉的弧度确實有幾分像。
但沈之衍能信他就是傻子，他譏諷勾唇，刻薄地打量他一眼，“你确定這是你？”
話裏話外的意思讓蔣旭額角的青筋直跳。
“沈之衍，你不承認也沒關系，我只是想告訴你——”
蔣旭冷笑一聲，“你就算是那麽牛逼又怎麽樣，還不是輕易的能被她一腳踹開，你等着吧，看她到底會不會為了我扔掉你！”
“畢竟，你比我強的，也只有錢了。”
細碎的發絲掩蓋住眼底的紅血絲和複雜的情緒，沈之衍輕輕發問，“但是那天你騙了我。”
什麽都不告訴我。
“這又是為什麽？”
明栀深呼一口氣，将湧上喉頭的澀意咽下去，眨眨眼驅散眼睛裏的水汽，“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
她苦笑，“一個謊言就需要無數個謊言彌補對吧……”
“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沈之衍擡眼，蜷起手掌控制住自己不去觸碰她。
“在景山公園你和我淋雨時是真心的嗎？”
“和我吃的那碗面時是真心的嗎？”
“和我吃燒烤看煙花的時候是真心的嗎？”
……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明栀措手不及的愣住了。
她這時候回想才發覺——
原來，他們之間已經擁有了那麽多共同的回憶。
那麽讓人記憶深刻難以忘懷的回憶。
明栀兀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單薄的肩頭止不住的發抖，濡濕的眼淚止不住的從掌心指縫裏溢出，她哽咽着說，“對不起。”
她擡手擦了擦眼角湧出的眼淚。
沈之衍卻忽然從心底竄上一股狠勁，紅着眼問她，“既然這些都是真的，那你告訴我，什麽是假的？！”
明栀望着他通紅的眼，聲音滞澀，眼角泛着淚。
“我們還是分……”
有那麽一瞬間沈之衍心軟了，他偏過頭，甚至開始後悔，他這樣會不會讓她反而有了理由離開他。
他張了張唇，明栀卻趕在他之前開口，語調滞澀眼眶發紅，“都是真的，但從一開始靠近你便是假的……”
“不。”
沈之衍突兀的打斷了她的話，他不想再聽下去了，喉頭滾動，他整個人宛如破碎了，又因為從靈魂深處滲出的愛意再次拼湊在一起，甚至是在祈求似的，“不要分開好不好？”
他骨骼線條清晰的寬闊肩塌了下來，眼眶也是紅的，他垂下眼睫。
這麽多天，忍着一口氣沒有找她，他就是想知道，明栀的心裏到底有沒有他，會不會主動來找他。
只需要一句話，不……只需要三個字，自尊也好人格也罷，一切就都不重要。
但是她沒有。
但到了這個地步他能放棄她嗎？
冬天的天冷得路上行人縮着脖子避着風口，車內的沈之衍額上鼻尖卻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不，他做不到。
到了這個地步，明栀握着衣角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她在掙紮。
車裏半晌沒有人說話，出風口緩緩往外送着溫暖的空氣，直到胸口微微發熱，明栀才像是做出了重大決定一般，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喜歡你。”
握着方向盤的手指一瞬間用力，五指泛白。
沈之衍不可置信般轉頭，整個人維持着這個動作凝固了一瞬間。
他的目光緊緊追随着她，看到她緊握着衣擺的手指，也看到了她低着的頭忐忑不安緊張的小動作。
即便是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只要這四個字就足夠了。
靈魂在半空中晃晃悠悠飄了一周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沈之衍輕輕嘆了口氣像是自我妥協。
他垂眸笑了笑，眼神缱绻，“我愛你。”
明栀本以為他還會追問她為什麽這麽任性的原因，會為自己的謊言和欺騙生氣，會因為畏縮猶豫的态度傷心……
但沈之衍只是紅着眼眶摸了摸她的頭。
和一句我愛你。
直到溫暖的指腹貼上她的下颌一點點細致又溫柔的擦去她臉上冰涼的淚珠，明栀才眨眨眼後知後覺的哽咽出聲。
原來，愛意是不說也能感受到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