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倒黴蛋的幸運

第9章 倒黴蛋的幸運

安珉這一覺睡得很久,做了許多個夢,并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他夢見自己還在讀高中的時候。

雖然他那所學校裏的氛圍很嚴肅,大部分人都在主動或被動地努力學習,但總有一些青春期的荷爾蒙不受控制。

一具具年輕軀體就好像春日抽芽的柳枝或花,大勢所趨必然蓬勃生長,人為無法幹預。

當然,那套醜校服和一些青春期的自卑感還是不能忽視的,足以帶來相當大的負面影響。

安珉就是被醜校服和青春期的自卑包裹住的人。

他因為夜盲症本就沒什麽安全感,上了高中之後更是将自己藏了起來,不在乎自己的外表,也有些孤僻。

而且安珉那會兒根本就沒有開情竅。

他不理解為什麽要談戀愛,所以一心紮在了學習中。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情書。

落款人是男生。

新世界的大門被踹開,安珉有些惶恐地将那封情書放進書包深處,不敢再觸碰。

他拒絕了那個男生之後,卻又開始注意對方。不僅是那一個人,他對于青春期戀愛的關注都不自覺轉移到了校園裏那些受歡迎的男生身上。

沒過幾天,他就想明白了自己的性取向。

卻也沒談戀愛。

他嫌麻煩,畢竟自己很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而且夜盲症也是一個阻礙。

所以他也只是在腦海中大致勾勒出了青春期的幻想,也就是理想型的模樣。長相不必說,他這人看臉,其次氣質一定要幹淨,每天學習已經很累了所以不要油膩得讓他反胃。

其餘的……其餘的他也想不出來了。

那個男生被拒絕之後反而開始追求他,異常熱烈,熱烈到整個班級的同學都知道了這件事,安珉開始害怕被老師發現。

但同時,他也品嘗到了被人珍重的感覺。

青春期的他每天都生活在矛盾之中,一遍遍地問自己是不是春心萌動,又是不是只是受到了荷爾蒙影響。

直到一次晚自習下課時,那個男生讓他去一趟教學樓後面的偏僻走廊,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安珉都想好了,如果這個男生對他好好表白,他也不是不可以體驗一下早戀的滋味。

然而等着他的,是一群男生的嘲笑。

原來對他的告白是出于打賭,只有他自己傻乎乎上了鈎。

被嘲笑的滋味他記在了心底,還有那些人眼底惡意的光,放肆又刺耳的笑聲,說他很好騙的輕蔑取笑。

“原來真是個同性戀啊,糟了,他不會真的喜歡你吧?”

“滾滾滾,別惡心我,打賭我贏了啊,別賴賬。”

安珉即使在夢裏也覺得不适。

他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第一反應是轉身落荒而逃。

但邁出第一步之後,夢境就來到了大學時光。

脫下那身醜校服,從青春期的自卑中艱難走了出來,雖然依舊有些孤僻,可他也學會了從容。大學期間陸陸續續有不少人真的給他告白,男男女女。

所謂的PTSD先放一邊,安珉在那會兒就已經顯露出社畜特質。具體表現為每天都像是被抽幹了精氣,身體大部分能量都用來維持活着和對付學業。

故而每一個人都被他拒絕。

他也不是沒有心,比如說他還是很關心宿舍樓後面那只貍花貓。

平時被學生投喂得非常圓潤,見到人就會喵喵喵地跑上來,假裝乖巧騙取投喂,叼到食物轉頭就跑。

暑假或寒假之後,返校時再去找它,就會發現它的體型縮小了一大圈,看起來真正像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安珉很想把人家綁架了帶回家,可宿舍不能養寵物,他身為學生也負擔不起好好養貓的費用。

所以他只是日複一日地帶着留戀的眼神路過。

直到大三上學期開學,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只貍花貓的身影。

從這裏開始,夢境的速度就變快了,很快來到他大學畢業的時候。

倒黴的社畜生活開始,他作為行屍走肉的人生也拉開序幕。

夢裏他又經歷了一些公司裏的糟心事,被那個讨厭的組長來來回回陰陽怪氣了好幾次,終于掙脫了夢境。

醒來時身上出了不少冷汗,頭疼得厲害。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他這才發現窗簾是打開的。

他以往睡前都會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安珉躺在床上,沒蓋被子,外衣也沒脫。出神地盯着窗外看了一會兒,鬧鐘鈴聲突然響起,把他吓了一跳。

昨天那對情侶室友說屋子鬧鬼,倉促搬走了,只剩下他和傅堯兩個人。本以為是危言聳聽,但昨天晚上他倆确實也遇到了靈異事件。

過程記不清了,可他記得傅堯暈倒了,而自己沒過多久也沒了意識。

趴到床沿邊一看,地上果然躺着一個人。

他叫了兩聲傅堯的名字,心想別是死了,要是和死人在同一個房間裏躺了整整一晚,他會崩潰的。

好在傅堯悠悠轉醒,迷茫地睜開眼睛掃視一圈,終于遲鈍反應過來自己正躺在什麽地方,猛地坐起身。

“操,我怎麽會在你房間,而且還是在地上躺着?”傅堯驚恐至極,“我明明記得我在自己床上打瞌睡呢,腦袋還撞牆了,你把我搬這兒來的?”

安珉不想跟傅堯說話,這個室友和他一直都不對付。

“不是我,是鬼,這屋子鬧鬼,他們兩個已經跑了。”

他下床開始收拾東西,從衣櫃旁邊的角落裏拿了個行李箱出來,打算把常穿的衣服和重要的證件收拾起來,今天先住旅館。

然而一打開衣櫃門,他常穿的那幾件衣服竟然不見了。

餘光觸及地上放着的背包,他記得自己一直将這個背包放在衣櫃最底層的,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而且還鼓鼓囊囊的。

他趕緊俯身拉開拉鏈,裏面赫然是他的那些衣物和證件。

自己什麽時候收拾的?

他想了想,實在找不到頭緒。索性把這件事歸結于昨天自己被鬼吓得神志不清,慌亂中收拾細軟準備跑路,所以才沒記清。

安珉直接背起包,把還在發懵的傅堯趕出房間。

簡單洗漱一番之後,發現傅堯還在原地站着,像是被吓傻了。

“沒事吧?盡快搬啊,別不信邪。”他禮貌地關心了一下,“還有那天我在路上暈倒的事情,謝謝你把我接回來。”

之後他也沒再管對方死活,兩人雖然同住一屋檐下,可現代社會的合租關系最多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點,他也沒那個義務耳提面命。

還是上班掙錢最重要。

昨天他身體不舒服,請了一天假,接下來可不能再請假了。

安珉出門之後,傅堯總算回過神,想了想剛才安珉說的話,更加疑惑了。

“我什麽時候把他接回來過?我有這麽好心嗎,閑得慌?”

*

安珉急匆匆趕到公司,剛走進辦公室就察覺到異常,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點奇怪。

他也覺得莫名其妙,自己不就請了一天假嗎?哦對前天下午也請了假,不過身體不舒服請一兩天病假也正常吧,為什麽會這樣看他。

在工位上坐下後,他找了旁邊的年輕女同事,低聲問:“我不在的時候,公司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位女同事和安珉的關系一向還算友好,雖然平時不怎麽交流,但中午總會問他一嘴吃什麽,偶爾也一起點外賣。

但今天,安珉話還沒問完就看見對方往後躲,臉上多有戒備,就像躲瘟神似的。

他臉上的笑意僵住,但還是把話說完了。

女同事勉強笑了笑:“沒有沒有,挺好的。”

安珉只好點點頭坐回去,然而心情已經跌落到谷底,短短幾分鐘想了好多種自己把公司同事得罪了的可能性。

可是他有那個本事把整個房間的人都得罪個遍嗎?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組長突然叫他去辦公室。

安珉眼皮一跳,預感有更不好的事情發生,果然,組長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個炸彈。

“你最近的精神狀況是不是不太好?”

安珉一愣。

他自從開始工作,就沒有精神狀況好的時候。

見他不說話,組長又說:“從團建那會兒就看出來了,但我以為是你工作壓力太大。可是前天上午,你的表現太奇怪了,已經影響到了咱們辦公室的氛圍。”

這些話就像是公開處刑,安珉感覺自己就像被扒光了接受批判。

他試着回想前天上午發生了什麽,可是只能隐約想起自己身體不太舒服,所以中午那會兒就請假回家了。走到半路上似乎還暈倒了,最後是路人聯系到傅堯,傅堯将他接回去的。

“不好意思,我那天不太舒服……”他有些窘迫地組織語言,“不太記得自己做過什麽了,您可以詳細說一下我是哪裏做錯了嗎?”

組長的臉色更加鐵青,不耐煩道:“你對着電腦發瘋啊!非要說裏面有東西要鑽出來咬你,你旁邊的小章被你吓得不輕,但是又不敢說,昨天我才知道這件事情,翻出監控一看果然是這麽回事。”

小章就是那個女同事。

她為人不錯,不會做出胡說八道污蔑同事的事情。所以安珉聽了這番話之後,竟然立刻相信了八分,即使他完全不記得自己幹了這事。

更何況還有監控作證。

“我……”他一時語塞,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自然也想不出該如何回話。

“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做一下體檢,”組長說,“好好調整一下工作狀态。”

“好的。”安珉作為社畜,條件反射答應下來。

“行了,你回去吧。”

安珉從組長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時候,背脊都在發涼。

雖然同事們都刻意不再看他,但是他總能感覺到一些無形的視線,帶着看熱鬧的嘲意,幾乎将他淹沒。

……自己真是中邪了嗎?

一定是那間公寓鬧鬼的緣故,他必須得搬出去。

之後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下班後也沒吃飯,先找了一下房源。

那套公寓肯定不能住下去了,一是鬧鬼,二是他覺得自己的工作不保,很可能過段時間就會被辭退。到時候八成不能立刻找到下一份工作,收入也沒了,所以他最好提前去租一間更便宜的房。

因為操心着自己的住處和工作,安珉一時間忘記了天已經慢慢暗下來。

等到他餘光裏瞥見路燈的光線時才忽然一滞,不可置信擡眼,看向華燈初上的街頭。

夜晚的城市是另一番模樣,車水馬龍之間多了一絲人情味,附近的居民都出來飯後散步了,步履閑适。

……他何曾見過這樣的夜晚?

夜盲症莫名其妙好了,他站在廣場邊緣呆愣了很久,而後忽然擡手抹了抹眼角。

原來沒有眼淚啊。

他以為自己已經哭出來,因為心髒和鼻尖都很酸。

好想大哭一場。雖然自己撞了鬼,不得不搬家,又被上司警告……但是生活裏還是有一件好事的。

倒黴蛋也有幸運的時候。

安珉揉了揉眼角,心中又充滿了莫名的勇氣。

去他大爺的鬧鬼和撞邪,也去他大爺的刻薄上司,他已經見證了奇跡的發生,證明了自己也會被命運之神眷顧。

所以他沒什麽好害怕的了。

作者有話說:

吓了老婆這麽久,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前期身心都受傷的小安我也憐愛了,沒事,咱們以後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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