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五章
王母的壽宴不多時便已開始。
仙界的盛宴果然不同凡響,筵宴之中祥雲漫天百花齊放,仙女翩然舞蹈,歡歌笑語充耳不絕。
席間還有奇花異果,香酥甜點,源源不斷地被奉送上來。
衆仙家先是在王母座前一一地獻了禮,再各自相互寒暄了幾句,便紛紛在王母的允許下入了坐。
連堇亦是跟在閻王身後坐下了。
只是他的身子還沒在凳子上穩住,便覺有人自身後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連堇連忙回過頭去,見着是一個身着粉色紗裙頭紮兩個小髻的小仙子,正立在一旁斂眉順眼瞧着他。
那小花仙見連堇看過來,于是在他身側低低垂下首小聲地開口道:“白無常大人,有人想請你到蟠桃園裏走一趟。”
連堇聽完這話卻是穩穩坐在那兒沒有動,神情裏帶了一分懷疑:“對方何人,找我所謂何事事?”
小花仙搖搖頭:“去了便知。”
連堇還是不動。
小花仙見他如此反應,只得低頭攤開一只手心,将五指微微曲起。
不消一刻,那掌間竟然幻出了一小團淡淡的白光。
連堇微微傾身湊前去看。
只見那小花仙掌間乳白色的圈茫裏,隐約透出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随着法力的加劇,白霧逐漸自掌心四面攏聚而來,最後在中央幻作一個鏡像。
畫面由模糊到清晰。
待連堇看清後,臉色驟地一變,飛快地自凳子上站起,一低頭便朝着自己腰間摸了過去。
動作幅度太大,引得端坐在上首的閻王回過頭來看他,語氣稍帶一絲嚴厲的斥責:“連堇,何事驚慌?”
連堇方才想起自己确是因着一時的焦急以致忘了禮數,連忙一邊答着“無事”一邊耐下性子提起衣角重新往凳子上坐了回去。
屁股還未接觸到凳面,又聽那小花仙壓低了聲音在一旁問:“不知白無常大人意下如何?”
連堇蹙眉凝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小花仙正在一旁笑得淡然而歡悅,一雙清明地眼瞳裏映出連堇那張帶了一分怒意三分了然的臉。
連堇不死心地又低下頭在身上各處翻找。
“白無常大人,你不用找了,”小花仙捂着嘴在一旁樂呵呵地勸阻,“那人說了,只要你現下如約往蟠桃園一去,到時自會将你丢失的東西完好奉還。”
連堇的心中立時燃起小簇的怒火。
他方才在小花仙手中所看到的東西,正是他每日裏随身攜帶的地府令牌。
那是代表着自己身份的東西,決計丢不得的。
就好比太陽代表着白天,明月标志着夜晚。
只是……如此重要的東西,一直被連堇貼身隐藏得緊,怎麽會這樣輕易地就被別人給摸走了?
她是怎麽做到的?
又到底要做些什麽?
“小花仙”見連堇仍在磨蹭,忍不住湊過來在他的耳旁悄聲催促,話語裏有滿滿威吓的意味:“再猶豫一會兒宴會可就要結束了,你到底要不要去?”
連堇按捺下心中騰騰上竄的火氣,終于沉着臉道:“蟠桃園怎麽走?”
小花仙滿意地直起身子,笑意在這一刻變得純然:“回大人的話,出了殿門左拐,有一個飛仙傳遞口,踏進那裏直接就能往蟠桃園去了。”
連堇聞言,一甩袖子就想站起來,半途又停了停,轉頭往上首看了看。
大殿中央鸾鳳歌舞,歡聲笑語連成一片,重重繞繞地回蕩在殿堂上空。
閻王舉杯斟酒,遙遙禮應着王母朝他投來的慈祥笑容。
連堇這才放輕聲響回身退離了座位。
才成功抽身,回頭已經看不見那小花仙的影子,連堇又往四下張望了一番,悄無聲息地邁出了大殿,依着那“小花仙”告訴他的路線,尋到那個飛仙傳遞口,一邁步踏了進去。
在地府裏受人萬般敬重的白無常連堇,卻三番五次地被一個天界的小仙耍得團團轉,這到底是造得什麽孽?
入了傳遞口,連堇眼前場景在一片眩光閃爍過後開始轉換,光亮消失後,随之在眼中現出了大片大片迷眼的綠色。
那是屬于蟠桃園的桃樹林。
蟠桃園中的桃樹常年花開不謝,并且千年結一次果。
這一次的筵宴,時間剛巧碰上蟠桃成熟之期,王母一早便差了七仙女們來這裏采摘,做為盛宴上的宴賓之禮。
現下樹上的蟠桃已被仙女們采摘得幹淨,唯剩枝桠上粉色的花蕊舒展着懶腰準備重新開放。
連堇心不在此,自然不曾注意這來自小處的欣喜,直至沒走出幾步後忽覺臉頰上有些微癢,擡頭一看才知是觸到了樹枝上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小小花蕊開得迅速,似嬰孩的手腳在連堇的眼前一瓣一瓣地張開;又如一個羞怯的姑娘,一點點地逐漸将笑顏盛放到極處。
饒是連堇心中正在焦急,見着此景也忍不住生出了一陣悅意,不自覺地便要伸手去撫。
正在這時,他的耳邊聽到一陣脆然的笑聲:“喂,那邊的,那個什麽……桃花君……”
桃花君?
連堇沒有動,對這個無比花哨的稱呼也無甚多大的反應,只憑着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柳兒笑着甩了甩手上剛從樹上攀折下來的桃枝,腳步輕快地朝這邊而來,眼睛刻意瞪得大大的,仿佛很是詫異:“喲,好巧,竟然又在這裏碰見你。”
連堇松開了掂着花枝的手,在萬千的紅粉嫩綠裏轉身看她。
“哦——我知道了,”柳兒繼續笑道,“你一定是嫌王母的壽宴太過沉悶,所以逃出來了?”
柳兒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那可不好,等我回去禀了王母,那這可就是忤逆之罪。
她會說出這樣不靠譜的話來幾乎全然不出連堇的意料,因而他一直保持着緘默,只等她講重點。
柳兒見自己說了那麽多,他卻一直未曾搭理過自己,于是偏了偏頭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喂,你怎麽這副表情,好像我在欺負你似的。”
連堇輕嗤一聲,終于開口:“私竊他人物什,那也是一個不小的罪名。”
柳兒轉了轉眼珠,朝他露齒一笑:“白無常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連堇也跟着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真是頑劣,也不知道你家仙君是怎麽教導你的,連在地府鬼界都敢撒野。”
柳兒“哈”地一聲,恍然大悟,伸手朝他一指:“原來那個小孩兒真的是你?!”
連堇一抿嘴,向她攤開手心:“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柳兒退後一步。
“快點,否則休怪我不客氣。”連堇的語氣開始變得嚴厲。
柳兒一邊後退着,一邊眼睛不住地往身後尋找着:“你說什麽東西?”
“少裝蒜。”連堇道。
柳兒一直轉悠的眼睛忽然一亮,繼而回過頭來展顏一笑,直直望着連堇道:“如果我說不,你将奈我何?”
連堇眼神一凝。
柳兒敏捷地一個側步閃身。
“倏”地一聲,忽地自她身後竄上來一個龐大的身影,模樣類于獸物。
那個獸物行動矯健,身軀往前一撲便張開厚掌穿風而來,準确無誤地朝着連堇的胸襟猛地揮出一爪。
頂頭明亮的天光打在那物什嘴間的獠牙上,閃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連堇連那是什麽東西都沒有看清,當先迅速退後了幾步。
被牽引着拂動的空氣發出“呼呼”的響聲。
連堇一個後仰躲開那枚粗厚的爪子,順帶朝着那物飛踢出一腿。
一招擊中。
因着匆忙迎戰,連堇毫無準備這一腳踢出來的力道頗大,裏頭大約還帶了不小的法力。
那不明物被踢得往後跌倒,身軀刮擦在地上一路滑出老遠,最後猛地撞上了後面一顆高大的桃樹。
樹身“嘩嘩”一陣搖晃,片片桃花跟着飄落下來。
那獸物在樹下掙紮了一下便不動了。
柳兒跳起來高呼了一聲“大黃!”,匆匆朝着那顆樹下奔去。
連堇這才看清那只被他一腳踢中的獸物,是一只長着褐色長毛的狗兒,身形差不多有一個人那樣高大。
長毛狗兒仿佛受了重傷,“嗚嗚”叫着地躺在地上直打滾。
柳兒沖到它邊上蹲下身将它抱了起來,嘴上喚着:“大黃!大黃!”
長毛狗兒仿似分外地痛苦,整個身子都蜷縮了起來,還不住地在柳兒的懷裏顫抖。
柳兒忙底下頭翻開它肚子上覆蓋着的毛發,發現裏頭俨然已是一片青紫色的淤血。
這條黃狗是太上老君除去無數神獸外最寶貝的一個玩物,平素和柳兒感情也是甚好。
現在見它被連堇傷成了這樣,柳兒心中着實氣不過,忍不住抱着大黃轉頭忿恨地對連堇道:“喂,你這人真是野蠻,大黃不過是同你開了個玩笑,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這柳兒當真是蠻不講理,分明是她沒完沒了地要與自己過不去,還将這狗兒放出來胡亂傷人,現在居然反過來怪他下手太狠,連堇在一旁聽着,簡直快要氣得牙癢。
而那只長毛黃狗,此刻正癱軟地倚在柳兒的懷裏,一雙眼睛蝦米着,喉間發出輕微的“嗚嗚”響,胸口一起一伏,就似要奄奄一息。
柳兒它這個模樣,臉都要吓青了,忙忙跪坐起來死命地伸手晃了晃那只黃毛狗兒:“大黃!大黃!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
連堇卻是在一旁冷眼瞧看着,語氣輕蔑而不耐:“你這頑劣小仙,少在那兒演戲了,還不盡早地将我的東西交出來歸還。”
柳兒不答他的話,手中不停地搖晃着那只黃狗,臉上的表情萬般焦急,喃喃念着大黃的名字,一雙眼睛裏隐約有了水光。
模樣一點也不像是在玩笑。
連堇怔了怔,禁不住她身邊靠近了幾分,朝那只長毛黃狗處仔細地瞧了瞧。
竟發現此刻的長毛狗兒真的就只剩下往外吐氣的勁兒,逐漸地連“嗚嗚”的聲音都發不出了。
眼見這事真有蹊跷,連堇急忙提起衣角蹲身下來,快速伸指往那黃狗的脖子上一探。
氣息當真微弱。
“怎麽會這樣。”連堇收回手來詫異地念叨了一句,他分明記得自己方才下手時已經小心地控制了力道。
正想着,連堇忽覺肩膀上鈍鈍地一痛,卻是身邊的柳兒狠狠地擡手拍了一掌下來。
“都怪你!”柳兒扁扁嘴,看向連堇的眼中蓄了少許的恨意,“今天大黃要是死了,我柳兒這一世都和你沒完。”
對着如此無理取鬧的小仙,連堇當真是已經完全不知該說什麽了,唯有在嘴邊嗤笑了一聲,嘲諷道:“你這就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真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你!”柳兒越發覺得氣惱,整張臉漲變得通紅。
只是現下大黃情勢危急,她已然無心再計較這些,一時轉過身去緊緊抱着大黃,急得眼淚直往下掉。
連堇她身旁想了一想,終于俯下身子,伸手往大黃受傷的地方撫去。
柳兒見狀警惕地格開他的手,雙眼一瞪:“你要幹什麽?”
“我看看它還有沒有救。”連堇沒好氣,也懶得她,轉過身繼續将指腹往大黃的傷口上按。
大黃吃痛,忽然“嗚——”地一聲高叫着顫抖起來。
“你到底要幹什麽?!”柳兒慌了,急忙湊過來緊緊抓住連堇的手腕。
“你不要動,我正要幫它治愈。”連堇無奈地甩了甩她的手。
柳兒不聽,換了一只手死命地拽住他的袖子:“不行,它現在還有一口氣,萬一你把它最後的氣息都趕跑了怎麽辦。我們大黃平時可乖了,我不允許你把它弄死!”
“你……”連堇哭笑不得,騰出手來将她的手扳開,“你快松手,再等一會它就真的沒救了。”
“我不放。”柳兒執意。
一來二去間,兩人竟然就為了這個又開始鬧得不可開交。
“你們在幹什麽?”
正争執着,桃園一端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呵斥聲。
二人急忙回過頭去。
才沒過多久,蟠桃園裏的桃花就已經盡數盛開,一朵朵粉嫩的花瓣點綴在樹梢上,鮮明柔亮的顏色瞧來分外溫暖。
而桃園的那一頭,光線已被連片的紅綠色襯得朦胧。
在那方的花叢中隐約走來一個女子。
錦袖襦裙,細腰長腿,腳步輕柔無聲。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臉上兩條淡淡的遠山翠眉,精美的五官,腦後的發被一條淡紫綢帶随意绾在身後,長長拖到了地上。
人面與桃花相映,有一種勾人心魄的美。
柳兒立在原處呆怔少許,當先反應過來,放下大黃站起來低頭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垂下腦袋小聲地道:“嫦娥姐姐。”
不知為何,即便柳兒再怎麽胡鬧,在美貌無雙的嫦娥的面前還是一副極為乖順的模樣。
此刻對着那張連天地都要失色的臉,她幾乎連頭都不敢擡一分。
連堇聽見柳兒的一聲稱呼,也明白過來,跟着站起恭敬地行了一禮:“久仰廣寒仙子大名。”面上卻全然不似柳兒那般拘謹。
“你是什麽人?”
嫦娥的聲音靈動而好聽,如泉水般晶瑩剔透,她又邁了幾步悄聲來到柳兒和連堇的面前。
“回嫦娥姐姐的話,”柳兒在一旁搶着回答,“他是跟着閻王從地府來的白無常。”
“青燈,我沒有問你。”嫦娥的聲音透着一分清冷,清眸一轉又向連堇看去,“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連堇。”連堇淡然答了一句。
“連堇?”嫦娥的聲音較方才更冷幾分,“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竟然敢在此處與天界小仙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對不住大家,最近都在忙考試演出比賽什麽的,所以一直抽不出時間碼字。
但是世事真的是難料啊難料,俺這文居然又被挂上了推薦,而我也只能忍着可能已經被群衆們抛棄的劇痛回來更新……(衆:你這句“回來更新”的話已經完全不可信了,毆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