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半個面包其實根本不頂飽。
但總比沒有要好太多。
程鹿也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吃到白面包。
他戀戀不舍地把手指上的面包屑都舔幹淨。
水已經喝完了。
玻璃瓶很粗糙，因為長得像學校門口賣的汽水瓶子，程鹿舍不得丢，也沒地方丢，就拿起來把竹簽插進去，捧在手心裏。
周圍黃沙又開始卷起來了，沙粒被風刮起來打在屏風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響聲越來越大，逐漸變得震耳欲聾。
得離開這裏才行。
至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程鹿四下張望，最後注意力落在眼前的大家夥身上。
機械臂沒有忙着把箱子收回去，大家夥的肚子上，那道門還開着。
門裏頭黑漆漆的，程鹿的小心髒撲騰撲騰跳起來。
可以爬進去嗎？
風漸漸大了，日光被遮住，天空又變得灰撲撲一片，遠處隐隐又有風卷要從地上掀起來的趨勢。
屏風被吹得不安地震動起來，發出哐哐的刺耳響聲。
有風沙從頭頂刮過去落下來，程鹿噗噗地吐掉嘴裏的沙子，趕緊把連衣帽戴上，放下防護罩。
不管了，總之先躲進去再說。
他小心翼翼地探頭往門裏看了看，隐約只能看見機械的指示燈，紅的綠的，安安靜靜地閃爍着。
伸手摸摸，門是用厚厚的金屬做的，很平整，也很堅固。
“有人嗎？”
程鹿很有禮貌地問。
“我可以進來嗎？外面風沙實在太大了……我想進來躲一會兒，請問…可以嗎？有人嗎？”
過了幾分鐘，也沒有人應答他。
那就當是答應了吧！
程鹿把瓶子和折好的T恤先放進去，箱子拖過來墊腳，然後趴在朝下的門邊，開始艱難地擡腿。
——這個大家夥，實在是太高了！
哪怕是箱子墊着，哪怕他有一米七五的個子，他也不得不像一只小樹袋熊一樣，撲騰撲騰蹬了半天腿才蹬上去，翹起屁股一使勁兒，就骨碌碌滾進了門裏面。
一只蜂鳥探測器也跟着飛了進去，靜靜地停在角落裏，忠實地繼續着直播的任務。
外頭的風沙聲瞬間就被隔開，聽起來小了很多。
程鹿爬起來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大家夥的內部。
像是一個很小型的機庫，只在電影裏見過類似的，用來運貨物，偶爾也運幾個美國大兵的那種。
機庫裏空間不大，只夠程鹿勉強蹲着，從牆壁上伸出的機械臂，正傻愣愣地停在那兒。
程鹿四下望望，往機械指示燈比較多的一側爬過去。
有一個奇奇怪怪的操作臺。
操作臺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按鈕，閃爍着各種顏色的光。
程鹿猶猶豫豫地伸出手。
“嘟——”
他按了一下正中最大最紅的鍵。
小屏幕瞬間亮起來，原本不斷滾動着的圖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程鹿的小臉。
一道紅色的光線在程鹿的臉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掃描什麽。
機艙內的喇叭突然響起來，冰冷的機械音不斷地重複道:
“警告，警告，檢測到未經授權的操作！”
程鹿被吓了一跳，腦袋猛地撞到艙壁，眼淚瞬間就湧上來。
“痛痛痛痛……”
程鹿委委屈屈地蜷成一團。
·
獸人們終于按捺不住了。
人類已經爬進了龍人帝國的運輸機！
雖然是為了躲風沙吧……
但是，但是誰敢說這不是壞龍人的誘騙詭計呢？
就像支個小籃子灑上種子逮鳥兒一樣。
為什麽我們獸人聯盟的飛機還不去把他帶回來！
不能讓壞龍人把人類搶走！
直播間裏，激動的彈幕開始刷屏。
雖然直播網站就是龍人帝國資本贊助的“龍龍TV”，但管理員似乎一點禁言的意思都沒有，任由獸人們憤怒地吐槽辱罵龍人，龍人觀衆們不甘示弱開始回噴，直播間流量瞬間抵達巅峰。
貓頭鷹人教授已經顧不上訪談節目也正在直播了，抓起電話抱着在演播廳裏來回踱步，桌子拍得震天響。
“對！馬上！不要管投影了，初步調試完成、塗層上好就出發！務必要在黃昏之前趕到！”
一邊說着，還一邊示意烏鴉人博士聯系星際救援中心辦公室。
他激動的唾沫噴到了演播臺上，原本對人類持敵對态度的蛇人和羚羊
人書記官也皺着眉，但罕見地保持了沉默。
比起态度未知的人類，龍人才是獸人聯盟更需要一致對外的威脅。
三小時後。
“史前人類大發現”工程團隊緊趕慢趕，竟然把無差別救援穿梭機趕制出來了。
只是穿梭機只有一架，沒有辦法進行飽和式救援，全部希望就在這個獨苗苗身上了。
獸人聯盟遴選了一隊精銳虎人登上穿梭機，又派出三艘太空戰列艦護航，氣勢洶洶地開拔。
事出緊急，并沒有舉辦開拔儀式，救援中心最高指揮官獅人司令一臉嚴肅地透過內部通訊向精銳們下達命令:
“今日營救之任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諸君乃是我們聯盟最頂尖的士兵，請務必将人類帶回聯盟，完成使命！”
精銳部隊的虎人士兵們都瞪紅了眼，一個個荷槍實彈，意思很明顯:
如果遇上龍人，那就和他們開幹。
人類只能屬于獸人！
穿梭機緩緩地點火，騰空而起，帶着全獸人的希望飛向了遙遠的S-417星球。
·
程鹿是被熱醒的。
他原本捂着腦袋蜷縮在角落裏，正疼得叫喚呢。
也許是因為機艙裏太安全太舒服，饑餓疲憊和困倦讓他哼哼唧唧着，就不知不覺睡着了。
夢裏朦朦胧胧的，總是有毛茸茸的東西在跟着他，摸一摸，暖乎乎，還會在他掌心裏晃動。
程鹿想起了小時候家裏養的貓咪，也是這樣乖巧地把尾巴貼着他的手掌心，輕輕地晃動，像晃鈴铛一樣。
可是為什麽這麽熱？
好像外頭的風已經停了。
明明防護服裏是涼快的呀。
程鹿迷迷糊糊甚至感覺到有一股熱乎乎的氣息噴到自己臉上，帶着一點點腥味。
是什麽？
他緩緩睜開眼。
對上了一對黃澄澄的眼睛。
他眨眨眼，黃澄澄的眼睛也眨了眨。
往下看，是一只黑乎乎濕漉漉的鼻子。
一對獠牙露在外頭，那熱乎乎的氣息是從這鼻子裏噴出來的，腥味則是從他嘴裏出來的。
程鹿愣了愣。
“嗚嗚嗚救命呀——！”
那對眼睛裏瞬間染上驚愕和慌張。
也嗷嗚叫了一聲，一個沒蹲穩往後一倒，結結實實撞上了艙壁。
“痛痛痛痛——”
是人類嗎？
程鹿聽見了他喊痛。
說是人類，可是為什麽，他和自己一點也不像呢？
毛茸茸的腦袋，黃澄澄的眼睛，還有他身下露出來的毛茸茸的尾巴——剛剛夢裏被自己抓在手心裏的可能就是它。
明明就像是只小老虎呀。
但又是個，穿着奇怪的連體迷彩服的人形老虎。
從門外又探出幾個一模一樣的老虎腦袋，看到程鹿醒了，都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笑容。
他們魚貫而入，四只老虎人把原本就很小的機艙擠得水洩不通。
“是人類，是人類，活着的人類……怎麽辦，該怎麽和他打招呼？”
最初被吓到的那個，揉着後腦勺緊張地小聲嘀咕。
“他聽得懂我們說話嗎……他比直播裏看起來還要小只，我好怕把他撞碎……”
“他應該聽得懂星系通用語的吧？如果聽不懂那可就難辦了。”
為首的看起來比較沉穩的那個，倒沒有這麽緊張，他示意隊員們把武器都收起來，怕吓到人類。
而後，他嚴肅地向程鹿敬了個禮，笑嘻嘻地露出亮白的虎牙:
“你好，人類，我們隸屬獸人聯盟星際救援中心的特別行動隊，是來救您的。請問您現在是否有哪裏不适……诶诶诶诶诶……不要摸那裏……”
話還沒說話，一雙白嫩的小手就伸到了虎人隊長的腦袋上，準确地捏住了他毛茸茸的耳朵。
人類的手法很娴熟，又搓又揉讓虎人隊長舒服得下意識發出了呼嚕聲。
不行，他們可是全星系最優秀的救援隊，怎麽可以在人類面前失态。
虎人隊長反應過來，又不敢躲開，只好小心翼翼地說:
“請您把手放下好嗎？”
“啊，對不起。”程鹿愣了愣，意識到自己的不由自主，趕緊收回手來，“我之前家裏養了一只貓，就沒忍住……對不起對不起。”
看虎人們沒有惡意，程鹿就忍不住了。
在這個恐怖的地方待了這麽久，突然能見到活着的小動物，他只覺得無比親切。
虎人隊長回過頭和隊員們面面相觑。
貓……咪？
那種恐怖又迷人的寵物原來也和古老的人類有關系嗎？
但他們也欣喜地發現，人類也會星系語。
救援隊帶來的穿梭機并不大。
但是要加一個人類進去還是綽綽有餘。
畢竟程鹿又瘦又小，讓他坐在其中一個虎人隊員的懷裏都不成問題——當然他們沒有這麽做。
他們為程鹿騰出一個舒服的座位，甚至恭恭敬敬地把他的瓶子和T恤一起打包放在他的座位旁。
“我們要去哪？”
程鹿好奇地四下打量穿梭機。
穿梭機不同于旁邊那個大家夥，它渾身塗着烏黑的塗料，雖然大部分都在突入大氣層的時候被剮蹭腐蝕出了長長的裂痕，露出了下層防護塗料。
它的尾部刻着的，是由一個掌印、一個爪印和一尾魚組成的标記。
注意到程鹿的目光，虎人隊長一邊發動穿梭機一邊和善地為他解釋:
“這是我們獸人聯盟的标記，獸、鳥人和魚人大聯盟。我們現在要先前往獸人聯盟的要塞星球，然後您會乘專機去首都星球。”
程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事到如今，老虎人會說話已經不讓他感到驚奇了。
“那旁邊那架，我們不帶回去嗎？”
另一個虎人隊員虎頭虎腦地接過話來:
“那是龍人的東西，我們離得越遠越好。”
程鹿再次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隔着舷窗指向窗外:
“那……那架呢？”
虎人們齊刷刷擡頭看去。
巨大的轟鳴聲裏，一架比運輸機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銀白色戰機出現在雲端，它掀起了巨大的氣浪，撕開了厚厚的雲層。
尾翼上，烏黑的龍形标記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