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那聲哥像一記重錘,将祁搖枝砸得頭腦發暈。

宋白宿和韶憐面容上并不相似,祁搖枝之前從未想過兩人竟然會是兄妹。

實在是太離譜,乃至于有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的時候,祁搖枝才回過神來。

他怔怔道:“韶憐……”

周遭光線極昏暗,一時之間還有些看不清周遭環境。

他先是聽見人輕哼了一聲,小聲咕哝道:“想她做什麽……”

“什麽?”祁搖枝還愣了一下。

“她沒事。”

少年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不僅宋韶憐沒有事,嫂夫人也沒有事。”

祁搖枝緩了半晌,才意識到謝秋光口中的嫂夫人說的是秀秀。

“可是剛才……”祁搖枝這才察覺自己的喉嚨沙啞,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最後一瞬,親眼宋渠英過來了。

祁搖枝都能想到為何後來宋白宿的魂魄,甘願被困鎖在洞穴中了。

親眼看着韶憐被帶走卻無能為力,應當是最痛苦的。

秀秀借聚魂咒凝神聚魄,蟄伏山洞數百年,才有機會救出韶憐。

“因為那已經過去數百年了。”謝秋光幫祁搖枝理了理衣襟,認真道:“宋白宿如今是力量強盛的詭境主人。哥哥進宋府的時候也看見了,宋白宿大仇得報,宋家六十三口人躺得整整齊齊。”

謝秋光看起來憂心忡忡,還嘆了口氣。

他話題轉換得很自然:“而我們困在詭境之中,小許哥哥現在應該想想咱們該這麽辦……”

雖然很擔心,但是他手上的動作一點也沒停。

祁搖枝吸了口氣,一把攥住謝秋光的手腕。

要是再不攔着,手就要滑到衣襟裏面了也說不定。

祁搖枝啞聲問道:“你做什麽?”

謝秋光眨眨眼,顯得頗為無辜:“哥哥也看見了,我可和這件事情半點關系都沒有,是為了哥哥才被那蕭城主诓來的。說不定我們下一刻就死在這裏,我是花月教傑出弟子,若是死的時候還是童子之身,師弟師妹們知道了都是要恥笑我的。”

正說着,他另一只手探上了祁搖枝的腰。

祁搖枝渾身一顫,低聲呵斥道:“不要胡鬧,這裏還有人……”

他隐約聽見了遠處唢吶木笛鑼鼓吹吹打打的聲音。明明該是極喜慶的,在這寂靜的環境之中,聽來卻有些陰森可怖。

謝秋光顯然沒抓住重點,他眼眸亮晶晶地問道:“在沒人的地方就可以了麽?”

“不行。”祁搖枝的态度堅決。

謝秋光眸子瞬間黯淡下來,蔫蔫地收回了手,轉過身去不再看祁搖枝。

祁搖枝對着謝秋光的後腦勺,頗有些無奈。

謝秋光這般樣子不像少年,倒是更像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

高興和生氣都寫在臉上,甚至有時候把心思也寫在臉上,讓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心中打的什麽算盤。

坦蕩直白,反倒讓人難以招架。

那喜樂的聲音之中,好像還夾雜着人嗚咽哭泣的聲音。

祁搖枝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也顧不上去哄謝秋光,只問道:“其他人呢?”

“自然是去看成婚去了。”謝秋光背對着祁搖枝,聲音有些悶悶的。

祁搖枝:“我們不用去嗎?”

謝秋光沉默地起了身,祁搖枝跟上去。

這房間的布置得與宋白宿的廂房一模一樣,那朱紅花鳥月洞床好像還是他不久前在宋白宿身體裏看到過的。

應該還是在詭境裏面,若是出不去,估計一輩子都得交代在這裏了。

蕭賓白明知危險也組織一群人進宋府,簡直就是來送人頭的。

祁搖枝有些想不明白。再者,蕭賓白說宋府六十三口亡靈,但是祁搖枝當時看着卻并不像只有六十三只鬼魂的樣子。

祁搖枝悶頭跟在謝秋光身後往前走,愣愣地想着詭境之中奇怪的地方。

謝秋光倏然停下步伐,祁搖枝差點沒剎住車,搖晃一下,才站穩了。

謝秋光冷不丁道:“我當時看見你一直看淩霄宗那個小弟子,為什麽?”

“哪一個?”淩霄宗的小弟子可多了,他這次看到不少臉熟的面孔。

謝秋光道:“曲霧樓。”

祁搖枝怔愣一下,他有一直盯着曲霧樓看嗎?

沒有吧。如果有的話,那也是因為秀秀在和曲霧樓說話,他就只能看着曲霧樓。

他現在一想到曲霧樓的臉,都感覺心髒跳得快。

吓的。

祁搖枝道:“我沒有一直盯着他看。”

謝秋光審視他良久,輕哼一聲,道:“雖然你騙我,但是我也很高興你撒謊哄我開心。”

謝秋光道:“勉強不生你氣了。”

祁搖枝:?

小謝仙長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謝秋光自己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祁搖枝,心情頗好的樣子,問道:“不是要去看熱鬧麽?這邊走。”

他自顧自地和祁搖枝和好了。

祁搖枝默默跟了上去。

行至半路,祁搖枝皺眉問道:“為何那時你能看見我,我卻看不見你?”

“我能感受到你。”謝秋光認真道:“花月教秘法,概不外傳。”

又走了兩步,謝秋光道:“你要是實在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謝秋光眼眸像是含着星子一般,臉上就差寫上“快來求我教你”。

曲霧樓在謝秋光差不多年紀的時候,完全可以用冷若冰霜來形容。曲霧樓和謝秋光的差別實在是太大。

謝秋光……曲霧樓……

祁搖枝猛地睜圓了眼,結巴道:“你、你、我……”

他忽然想到,謝秋光是看過他的臉的,而且剛才謝秋光也進了那記憶回溯之中。

進的還是曲霧樓的身體。

是不是代表謝秋光認出他是曲霧樓的那個倒貼的師兄來了?

謝秋光偏頭看祁搖枝,見人臉色變了幾變,疑惑道:“怎麽了?”

祁搖枝嘴唇張了張,弱弱道:“沒什麽……”

謝秋光的反應又不太像認出他來了。

或許是謝秋光根本沒注意他的臉?祁搖枝看不出什麽端倪,覺得自己貿然提起反而會打草驚蛇。

祁搖枝啊了一聲,道:“我剛才是想問你,其他人去哪了?”

這确實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剛才一同進來的那麽多人,好像只剩了他和謝秋光兩個人。

甚至這一路上,他們連一個活物都沒見過。

謝秋光微微歪了下腦袋,似乎是在思考,道:“應該死了……嗯,但是也有可能還活着。”

祁搖枝噎了一下,一句很像廢話的廢話。

謝秋光拉住祁搖枝,下颌擡了擡,望着水面道:“往這邊走。”

祁搖枝還沒來得及反應,謝秋光就又已經把手松開了。

謝秋光帶他下了地道,兩旁點着幽暗的燈。

一眼望過去,狹窄的地道往下延伸,兩旁牆壁上綿延着看不見盡頭的幽暗燈火。

牆壁之上還有着斑駁不清的血色,謝秋光垂下眼睫,斂去眸中神色。

越往裏走,那吹吹打打的喜樂聲就越大,聲音在密閉的空間中環繞,震得人腦袋嗡嗡的。

祁搖枝這才發現謝秋光自從進這地道之後都沒說過話。

昏暗之中,謝秋光眼睫投下一小片陰影,抿緊了唇,臉色有些蒼白。

“你怎麽了?”祁搖枝拉住謝秋光。

謝秋光沒掙開他,只是搖搖頭,道:“走吧,就在前面。”

祁搖枝摸到了謝秋光手心的冷汗。

曲霧樓小時候也有暈血症,這對于劍修無疑是毀滅性打擊,若是看到敵人的血就暈了,那基本上是不戰而降了。

那時候掌門讓曲霧樓另學其他術法,曲霧樓沉默不語。

日日面色慘白着。

祁搖枝後來發現曲霧樓竟然天天深夜裏割肉放血,面若白紙地睜眼看着。

昏厥過去後,第二日依舊如此。

不過應該是有效的,至少曲霧樓後來就不再暈血。妖魔血濺在臉上時,也是一樣的波瀾無驚。

地道內,祁搖枝沉默一會,取下了發帶。

謝秋光眼睫掀起,疑惑地望着他。

“你頭低下些,我給你系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暈血的影響,謝秋光現在看起來脆弱且聽話。

謝秋光臉色白發,卻依舊是極好看的。他烏黑的眼瞳裏帶着幾分濕意,惹人生憐。

在祁搖枝的等待中,謝秋光乖乖地低下了頭。

祁搖枝将發帶系在了謝秋光眼睛上,還很有心地打了個俏皮的蝴蝶結。

謝秋光的喉結滾動一下,微抿着唇。

閉上眼的時候其實不是全然看不見,他能感受到微弱的光。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綠,上還有清淡的皂角香。此處昏暗閉塞,繁弦急管。他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祁搖枝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道:“走吧,我牽着你。”

謝秋光好像此時才驟然回過神,他抽回自己的手,喉結滾動一下,道:“不必了。”

他伸手扯下了發帶,臉上沒什麽表情,臉色依舊是有些蒼白的。

他将發帶塞回祁搖枝的手上,唇角微勾扯出一個笑,下颌微擡道:“我可是花月教最傑出的弟子,帶這個像什麽樣子。”

話畢,謝秋光兀自前行,沒有等身旁的祁搖枝。

背影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祁搖枝心中唔了一聲,小謝仙長明明都怕得不敢回頭了,居然還是拒絕。

是真的很要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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