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有遺憾嗎
你有遺憾嗎
宿舍裏靜悄悄的。
幾個舍友聚在郁漫的床鋪下面，皺着眉頭替郁漫思考該如何追人這個問題。
突然間，江齊好像想到了什麽，舉起手來，做出一副要回答問題的樣子：“我想到了，你可以這樣試探他，就跟他說，你有喜歡的人了，看他什麽反應。”微微一頓，“如果他有些在意和吃醋，說明他對你不一樣，如果他沒有反應，那就可能……郁漫？”
江齊發現郁漫一直盯着手機發呆，忍不住就叫了一聲。
幾個舍友其實也有點兒贊同江齊的這個想法，同時擡起頭來看着郁漫。
郁漫垂眼看着手機。
他的手心滿是汗，滑膩膩的，幾乎要握不住手裏的手機。
江齊又叫了一聲：“郁漫？”
他踮起腳，伸出手在郁漫跟前晃了晃，“咋了？”
郁漫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他擡起眼來，看着江齊，喃喃道了一句：“我好像有戲了。”
江齊：“？”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郁漫就已經從上鋪下來了，動作很快，幾乎可以說是跳下來的。
下來以後，郁漫就要去穿衣服穿鞋子。
江齊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去哪兒？幹什麽？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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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漫的心跳得太快了，呼吸都有些不暢。他盡可能用力捏着手機，覺得此時此刻整個世界仿佛都是搖晃的、朦胧的，他甚至懷疑自己走路都會不穩。
郁漫把手機給江齊看，“他……他好像……”
周曜寧好像，也喜歡他。
江齊一開始沒有注意到郁漫的聊天對象是誰，只是和幾位舍友八卦似的探頭過來看手機上面的聊天記錄。
飛快地看完以後，江齊道：“卧槽，這不是表白是什麽？”
幾個舍友也一臉磕到了的表情。
郁漫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他沒有回複周曜寧，只是想着要去見他。可一轉身，江齊又把他拉住了，“等一下！你別這麽着急，現在這位兄弟他跟你……其實已經是坦白了，但是你別急啊，你吊一下他，不要一下子就答應人家！別讓自己在感情上落了下風……”
郁漫回過頭來，望着江齊。
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連指尖都是顫抖的。
郁漫開了口，聲音很輕：“我不覺得我喜歡他是落下風的事情。”微微一頓，“而且，如果他也喜歡我，那他不也落了下風嗎？這種事情，不能這樣去說。”
江齊知道自己是拉不住郁漫了。
但他還是努力道：“冷靜，冷靜！你現在先冷靜下來，這個人是誰，哪個專業的，讓哥哥們幫你把把關，就算你跟他當了三年同桌，也不能……”
話沒說完，江齊瞥見郁漫手機上聊天屏幕的名字和頭像。
“等一下，”江齊眯起眼睛，“這位兄弟的頭像，好像有點兒眼熟……”
江齊彎下腰來一看——
幾秒鐘後，江齊爆炸了：“周曜寧？！咱們小組的那個帥哥周曜寧？！不是，你跟他認識？！你們倆居然認識？你們還是高中三年同桌？！！我不信！！！”
……
現在輪到江齊激動了。
郁漫冷靜了下來以後，坐在自己的桌邊，盯着手機，意識到這件事情，确實不能這樣沖動。因為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辦，直接沖到周曜寧面前，說好巧，我也喜歡你？
這樣肯定不行。
郁漫輕輕捏着手機，努力把呼吸平靜下來，想給周曜寧回複一句什麽，可是手指一直在發抖，打字都不利索。
一句話删删改改，最後終于發了出去。
郁漫說：“晚上七點半，我去你宿舍樓下看小貓。”
有些話，郁漫想等見了面，再親自跟周曜寧說。
隔了一分鐘。
周曜寧回複了。
他說：“好。”
發完消息以後，郁漫發現自己今晚七點半有課。
他輕輕皺了皺眉，為什麽挑七點半，是因為周曜寧下午也有課，差不多要上到六點半，所以郁漫想等周曜寧一整天的課都結束了以後，再見面說一說。
沒想到，自己有課……
要不，逃課吧。
……
晚上七點二十，郁漫出了門。
幾個舍友殷切的目光，讓郁漫覺得自己好像背負着什麽重大艱巨的任務一樣，他往周曜寧的宿舍樓走，過去的一路上，郁漫發現今晚月色不錯。
路燈剛剛亮起，但遮不住頭上銀白的月光。
郁漫以為自己會提前到。
他快到的時候，還看了一下手表，才七點二十三分。
可是才拐過拐角，郁漫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宿舍樓下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挺拔、颀長，站在月色下。
郁漫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周曜寧站在那兒，從側邊看可以看見，他的懷裏抱着一只貓，就是中午那只胖胖的橘貓學長，抱的動作挺輕柔的，學長在他懷裏一點兒也不掙紮，反而躺得很舒服。
不知道為什麽，郁漫看到這一幕，竟然覺得眼眶發燙得厲害。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還在讀小學，自己作為班裏的宣傳委員，要負責班級的黑板報畫畫，可是當時那個黑板報的完成時間特別緊急，所以郁漫必須晚上去學校畫畫。
其他幾個班的宣傳委員也是這樣的。
郁漫當時很小，也很怕黑，好在學校離家近，他一路小跑去到了學校，在保安室拿了鑰匙，自己在教室裏畫黑板報畫到晚上九點。
回家的路上，郁漫比來的時候更害怕了。
他埋頭往前走，一路上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本來就害怕，腦袋裏還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出一些詭異的想法。
郁漫最後簡直就是沖向家裏了。
就在拐過那條漆黑的巷子的時候，郁漫猛地剎住了腳步。
他看見了月光下，單元樓門口，站着一個跟他年齡差不多大的男孩，在月光下抱着一只貓。
月光落在那個男孩的身上，有那麽一瞬，讓郁漫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使，因為看見的那一刻，他瞬間就不害怕了。
直到那個男孩擡起眼來，看向郁漫。
郁漫才知道那是周曜寧。
他幾乎每天早上都會和周曜寧在電梯裏見上一面。
雖然兩個人沒有說過話。
如今，好像是舊時的場景重演一般。
郁漫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周曜寧就察覺到了什麽，回過頭來。
柔軟的月光落在周曜寧的身上，和小時候一模一樣。郁漫覺得，好像隔着不知多少年的時光，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他慢慢地向周曜寧走去，走到了周曜寧的面前。
郁漫的目光，落在周曜寧懷裏的那只貓身上。
片刻後，他伸出手，很輕地、試探地，摸了摸那只小貓的頭。
小貓也沒有反抗。
幾秒鐘的寂靜後，周曜寧開了口。
他問：“領養它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郁漫覺得周曜寧的聲音好像有些啞。
郁漫沒有回答，而是擡起眼，望着周曜寧。
周曜寧也望着他。
郁漫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問道：“為什麽一定要領養它？”
周曜寧道：“大一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它了。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它還很小，在草叢裏躲雨，但是渾身的毛都濕透了，我就把它拎了出來，放在宿舍樓下不會被雨淋到雨的地方，還去飯堂弄了點雞肉給它吃。從那以後，每次見到我，它都會來蹭我，我就很想養它。但我也見過它蹭別人，知道它可能不只對我一個人這樣，可能對每一個人都好，我當時覺得，我不該打擾它的自由，也許它在外面過得挺好的，我也試過漸漸放棄領養它的念頭，而且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沒有見到它，我以為它被人帶走了。可是最近，我又見到了它，它還認得我，和從前一樣來蹭我，我忽然就想……過了這麽久，都沒有人帶走它、沒有人給它一個家，我還是想試一下，讓它……變成我的。如果它過得不開心，我就把它放回來，如果它跟着我過得開心，我就一直養着它。”
郁漫沒有說話。
他這輩子沒有聽周曜寧說過這樣多的話。
安靜了很久，小貓忽然掙紮了一下，從周曜寧的懷裏竄了下去，就像周曜寧說的那樣，也同樣親昵地蹭了蹭郁漫的腳踝，然後在郁漫的腳邊躺了下來。
兩個人之間好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和寂靜。
郁漫想說什麽。
來之前，心裏想了很多的話，甚至各種場景都演繹了一遍，什麽搞笑的、撩人的，還有奇葩的……全都想了一遍。
可是在這一刻，郁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不敢去看周曜寧的眼睛。
郁漫只敢低着頭，看着腳邊的小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掩飾眼眶的泛紅，如果一擡眼，不光會被發現，眼淚還有可能會掉下來。
于是郁漫就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
“你有遺憾嗎？”周曜寧突然問了一句。
郁漫的嘴唇動了動，但沒回答。
周曜寧慢慢蹲下身來，蹲在郁漫的腳邊，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小貓柔軟的肚子，“我很遺憾，高中的時候，因為聽見你說，你喜歡高冷的，所以三年沒跟你說過幾句話，在畢業的最後一天，也一直為了保持人設，沒有加上你的微信。”
微微一頓，他說：“然後差點失聯了一整年。”
話說完的瞬間，一滴水落在周曜寧的手背上。
他的手微微一僵。
與此同時，頭頂傳來郁漫的聲音。
“我的遺憾太多了，”郁漫的聲音很輕很輕，“說一晚上都說不完……”
郁漫也慢慢蹲了下來，又一眨眼，一滴淚再次落在周曜寧的手背上。
他的下颔抵在膝蓋上，小聲道：“比如說，如果我不換手機，我可能就可以早一年擁有一個男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