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飯桌上,姜爸爸問起姜晚今天面試的情況。
姜晚如實告知。
對于女兒即将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姜爸爸表示老懷安慰。
姜爸爸和姜媽媽也不是看不上姜晚原來美食博主的工作,不僅收入可觀,甚至還是姜晚的興趣所在,然而父母年紀大了,始終還是希望子女能夠經常在自己的身邊。
考慮到姜晚的收入減少的問題,姜媽媽提議姜晚不必再每個月給錢家裏了。
姜晚立刻搖頭,“沒事的,我還有積蓄呢,夠花好一陣子的。”
姜晨說:“要不你搬回來住吧。”
“不行,夕夕長大了,以後肯定要自己睡一個房間的,我原來的房間給她正合适。”姜晚轉頭看着津津有味吃着雞腿的姜夕,“是吧,夕夕,你喜歡姑姑的房間嗎?”
只有五歲還不懂人情世故的姜夕,想到姜晚那貼滿了動漫海報的房間,喜滋滋地點下了頭。
嫂嫂說:“可你一個小姑娘自己住在外面,确實不太好呢。”
“我在北京也是這麽過的,而且我現在租的房子治安也是很好的。”就是租金幾乎抵得上接下來的那點月薪的一半了。
說來說去,其實在座的大人們都懂得,姜晚當年搬出去了,就不會再搬回來了。
她并非是不愛這個家,相反她是很愛這個家。
姜晚最初在北京過得不好,家人不僅沒有埋怨過她去追求虛無渺茫的興趣,還給了她很多實際的支持和幫助。當姜晚的美食博主事業終于有了起色,幾乎是每一筆的收入,無論多少,姜晚都會特意留出一部分打錢回家裏,時至今日。
姜晚自然也清楚,在香城的發展前景是遠遠無法和北京比拟的,舍棄了至今在北京建立的事業無疑非常可惜,但有些新的追求也确實是要她回到香城才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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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不想再提錢的事,便轉移了話題:“今天我面試的時候,遇到了以前實習公司的經理。”
姜晚這麽一提,大家的印象都回來了。
關于她那段短暫又慘兮兮的實習經歷。
姜媽媽問:“怎麽會遇到的?”
“他現在也在桃香居工作,當的人事經理,不過他沒有認出我。”
“那種人啊,以後你也不要和他打交道了,省得不高興。”
“應該不會吧,他是人事經理,我是策劃部的,照理來說不會經常打交道的。”姜晚不想說別人壞話,這樣會讓晚餐的氛圍變差,“而且都過了三年,人也會變的,說不定……”然而姜晚實在是兜不下去了。
也許,這三年來,她的成長就是思維懂得從社會人的角度出發了。
言簡意赅地來講,就是變得世俗了。
晚餐過後,姜晚還不急着回去小公寓,在客廳裏逗着姜夕玩。
給家裏人削着水果的姜晨注意到茶幾上姜晚的手機不停地震動,提醒了她一聲。
她這才點開手機,班級群裏久違地熱鬧。
她這次回家的時間很湊巧,恰好碰上了高中的三十年校慶,因為是整數的年份,學校有意大辦特辦,歡迎每一位畢業生返校參觀。
好友任斯麥私聊了她:“剛好你回來了,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就一起去吧。”
姜晚猶豫着沒有立刻回複,一旁的姜晨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問她怎麽了。
“高中校慶,斯麥約我一起回去。”
“去,當然去。”
姜晚啼笑皆非:“問的是我又不是你,而且是我的母校。”
“我幫你回答嘛。”姜晨遞給她一塊蘋果,“這麽多年了,不會還怕觸景傷情吧?”
姜晚反手把蘋果塞回去姜晨的嘴裏。
她往四周看了看,幸好父母都沒有聽他們說話,才松了一口氣。
姜晨一邊嚼着蘋果一邊說:“都多少歲了,還怕當年早戀的事曝光?”
“不是……”
“不是怕曝光,還是不是怕觸景傷情?”
姜晨不愧是親哥,真懂她,知道她的死穴在哪裏。
其實也說不上是死穴。
頂多算是一個心結罷了。
這麽多年了,對于十八歲時無疾而終的初戀,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到的那個人……她哪怕放不下,也該釋懷了。
區區一個校慶,她怎麽可以膽怯。
于是她爽快地回複了任斯麥——“去!”
——
姜晚對校慶複雜的期待和不安,很快就被新工作的挑戰所取代了。
在姜晚入職桃香居後的第二天,前臺任職的姑娘就突然離職了,陳豐收莫名其妙來到策劃部找上姜晚,他上下打量姜晚的目光,讓她極為不舒服。
陳豐收說明了來意,人事部一時之間招不到合适的前臺文員,他評估過後,認為新入職的姜晚頗為合适,于是便想向策劃部借用姜晚一段日子。
姜晚問:“這件事我們部門經理同意了嗎?”
陳豐收似乎有些忍不住笑,“當然同意了。”
“但前臺的工作,我也不太熟悉。”
“這有什麽難度,沒問題的。”
“大概要頂替這個崗位多久?”
“就……到我們招到人為止呗。”
姜晚多問幾句,陳豐收的态度就越發不耐煩,回答也越來越随意。
姜晚看了看他的啤酒肚,她決定要收回前言,除了日益增胖的身材外,陳豐收其實和三年前并沒有什麽不同。
雖然陳豐收已經不認得她了,但姜晚對三年前在他底下幹活的事,還歷歷在目。
當時姜晚正值大學實習期,對未來也沒有什麽抱負,她貪圖安逸的生活,随意上網找了一間離家不遠的公司做文職。
公司的規模很小,辦公室一眼望去就看到底,員工不到十個人,是隸屬于省裏的一家大型企業,陳豐收是姜晚就職的區域分公司的總經理。
姜晚剛入職的時候,陳豐收就給姜晚描繪了各式各樣的大餅,最後自然是一個都沒有實現。
這份實習期的工作工資低、幹活雜,甚至她後來做的事情已經不再是一個文職的範疇,年輕的姜晚都打算咬咬牙堅持下去。
真正讓姜晚幹不下去的緣由,并不是因為自身的事情,反而是因為旁人的事。
即使公司的規模再小,陳豐收作為一個總經理,底下自然有一個負責打點一切的秘書。
這位秘書的工作很出色,事無大小、随時随地都能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她待人親切,姜晚一開始或多或少融不進去集體,但秘書總是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窘迫,給予她恰當的關懷。
在偶然的一次聊天,姜晚得知秘書是一個單親母親,她年紀不大,早早就結婚生子,她和前夫似乎分開得并不愉快,父母也不在身邊,小孩基本是自己一個人在帶。秘書偶爾會因為孩子臨時請假,但她都會把工作交代清楚,盡可能地不給其他同事添麻煩。
但任何事情總會有例外,秘書有一次還是因為臨時請假而在工作中犯了錯,陳豐收獨自了去總公司做定期彙報,用的是秘書深夜趕工的PPT。不巧PPT的數據出現了纰漏,使得陳豐收當衆丢了臉。
陳豐收一回來,立即向秘書發難,當着全公司的面。
陳豐收數落秘書的話極其難聽,秘書咬緊了唇,眼睛都紅了。
當陳豐收一回辦公室,秘書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姜晚環顧了辦公室一周,所有人都坐在工位上,沒有什麽反應。
姜晚于心不忍,起身出去了。
秘書沒有跑多遠,就在後樓梯裏哭。
姜晚特意帶了紙巾出來,默默遞給她。
姜晚不懂得怎麽去安慰她,兩人的關系說到底就是普通同事,當時才認識了三個月。但站在姜晚的角度,秘書并沒有那麽大的錯,不應該承受那些難聽的責罵。
包括她出現的那些纰漏,其實只要陳豐收提前看過PPT,或是不假手于人,一切的失誤都可以避免了。
姜晚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陳豐收身處高位,不可能凡事都親力親為,壓榨員工、把錯誤都歸咎在下屬的身上,這些都是他的權利。
姜晚陪了秘書一會兒,秘書顫抖的手擦了擦眼淚,稍微平複了情緒,讓姜晚先回去了。
姜晚一回到辦公室,陳豐收拿着茶杯出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訓斥她擅自長時間離開工位。
姜晚免得多說多錯,陳豐收肯定是知道她去安慰秘書了,他無非是想把怒火轉移到她的身上。他說了幾句,見姜晚都安安靜靜的,也撒了氣,不再追究了。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翻了篇,但第二天,秘書又請了假,理由不再是因為孩子,而是因為自己。
她拿出了醫生證明,她患有抑郁症,短時間內無法再面對工作。
這本應屬于員工的私事,再一次被陳豐收放在了臺面上。盡管秘書提交了醫生證明,但陳豐收堅稱這是秘書通過某種渠道僞造的,他讓大家引以為戒,不要工作上碰到一點不如意就什麽都賴到抑郁症上去,抑郁症并不是免死金牌。他大放厥詞,在秘書休完病假後,他會辭退秘書,并在行業內通氣,讓秘書無法繼續在這一行幹下去。
姜晚在那一刻覺得陳豐收尤其刺眼,從裏到外,怎麽會有一個人如此不堪入目。
姜晚從前像是一個鴕鳥,別人叫她做什麽就做什麽,就像身旁的那些同事,只要火沒有燒到自己的身上,任何事情都可以事不關己。
但是,在那一刻,她上頭了。
姜晚開口說:“你真可憐。”
她不去譴責他的冷漠,只是憐憫他的無知。
陳豐收瞪大了眼,“你再說一次?”
“我不幹了。”姜晚熟練地從文件夾裏翻出了離職表,雖然才工作了三個月,但她已經無數次在腦海裏演練了離職的流程。
陳豐收始料未及,他不記得姜晚的名字,拼了命罵她“白眼狼”。
這場離職大戲自然沒有那麽輕易落幕。
陳豐收叫人搬出了勞動法,想方設法想要克扣姜晚的工資。
姜晚沒有社會經驗,也懶得和他周旋,自然是吃了虧。
臨走前,陳豐收還是那句話,要在行業內封殺姜晚。
姜晚有些委屈,但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但讓姜晚感到欣慰的是,對于她突然就丢了工作,姜家人沒有責備她,而是理解她的做法。
姜家雖然不大富大貴,但總會無條件地支持家人。
姜晚便是經歷了這一遭後,認為自己有些無法适應辦公室的氛圍,恰好那段日子無聊拍了些美食探店的視頻,意外被北京的一間經紀公司相中,她就此踏上了美食博主的職業道路,但最後兜兜轉轉回到家鄉,沒想到,她居然又遇到了陳豐收。
姜晚那天在面試後上網搜了下,陳豐收原來的那家公司已經倒閉了,但他搖身一變,又成為了家鄉百年企業桃香居的人事經理。盡管姜晚對陳豐收依然有些膈應,但他顯然已經完全忘了她,姜晚便也不去糾葛往事。
她原以為今後也不大會和陳豐收打交道,卻突然來了這樣一個調崗的意外,姜晚作為一個新員工,騎虎難下,何況陳豐收早已和她的部門經理通了氣,她也不得不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