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封雲清的膝蓋跪在潮濕冰冷的土地上,但是他卻如同沒有知覺一般,完全沒有心思在意。

他只是努力再努力,用盡所有的真元去感知,但是無論怎麽仔細,他都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封雲清擡起頭,看向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仙尊。

“……婚契,為什麽不見了?”

元蓮只是側着頭看了他一眼,就直接道:“解開了。”

她也并沒有沒有要隐瞞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的想法,畢竟對她來說,封雲清這個人也沒有什麽讓她必須要隐瞞什麽的價值。

封雲清看着她雙眼微微睜大,過了片刻,整個人就顯得有些萎靡,也不像方才那樣,跪也要跪的挺拔端正。

他自嘲道:“也是,對于你來說,這樣的契約微不足道,想結就結,想解就解。”

元蓮看他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頹唐,這是包括在“韻蓮”的記憶中,都從來沒有過的事。

這個年輕人雖然地位卑微,修為低下,但是卻從來都是從容鎮定的,就算在親眼看見道侶身死的時候,都沒有明顯的失态。

元蓮突然有了一點興致,她有些好奇的問道:“你這是在生氣麽?”

封雲清一頓,完全沒想到對方回是這樣的反應,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高高在上的仙尊,半晌才勉強道:“……你認為我該是什麽心情,我沒有理由生氣麽?”

“你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說話。”元蓮神情平靜,也不怎麽生氣:“看來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或許在這一刻,在封雲清眼中,追尋真相确實比性命還要重要,所以他聽到這話也一點沒有退縮:“蓮尊,您要殺我,也要在我弄清楚所有的一切之後……就算是,看在我們、我和韻蓮過去的情分上。”

元蓮也确實不會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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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畢竟曾經是“韻蓮”,也有着韻蓮完整的記憶,都道見一面還有三分情,封雲清在她這裏,無論如何還是有幾分特殊的,即使這種特殊十分有限,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元蓮問道:“你認定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封雲清回想起這段時間的糾結苦悶,不禁苦笑道:“蓮尊,我究竟是要有多麽愚蠢,才會到了現在還認不出自己的道侶?”

“可是,我并不是韻蓮。”元蓮道。

封雲清沒有為這句話而激動,他說道:“您不必拿這話敷衍我,我初至神界,雖然确實見識淺薄,但是身在萬儀宗,只要想學總是能得到一些消息……我知道仙人們可以分出魂魄,重新投胎,從頭開始經歷世事,代替本尊歷劫以增進修為……既然知道有這種法子,我還有什麽弄不懂呢?”

元蓮稍有驚訝:“倒也難為你竟能找到。”

別看封雲清輕描淡寫,似乎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有關分魂歷劫法門的訊息,但是實際上這種方法十分偏門,因為世上大多數人生來都是沒有修為的凡人,他們一步步修煉,歷經數千年數萬年去追尋長生,經歷的磨難劫數往往和修為匹配,甚至有些人歷經滄桑,心韌志堅,卻仍然是低階修士。

而只有元蓮這樣,自降生起便不同凡俗的孩子,才會出現修為高于心性的狀況,即神魂廣博到足以分魂,卻仍然需要歷劫才得以更進一步。

這樣的例子是十分稀少的,多數出現在血脈珍稀的妖族靈族身上,而如今人族大興,高等血脈的外族少之又少,至少就元蓮所知,近千年來這麽幹的就她一個。

封雲清已經過了初聞此事時驚愕難當、不可置信的階段,因此談到這個還能勉強保持着表面上的尊嚴,沒有在元蓮面前失态。

“所以,這是真的了?”封雲清盡力冷靜道:“韻蓮是您的分魂,沒有絲毫記憶的投胎入世,成為了與我家比鄰的凡間女孩兒,她……只是為了經歷情劫,才來到我身邊的,是麽?”

“大致如此吧。”元蓮相當坦誠,她道:“有一些細節你恐怕不清楚,不過那些也不重要。”

封雲清已經無力去注意和追問所謂的“細節”了,他只想知道一點:“蓮尊……你告訴我,韻蓮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

這個問題元蓮還真沒想過,她仔細想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以你現在的修為可能不好理解,不過,對于我來說,分魂便是我的一部分,如同血肉骨骼,不可分割,卻也……沒有那麽重要。”

聽到前一句,封雲清還能保持冷靜,但是聽到後面他卻不敢相信:“那是你的魂魄,為何會不重要?即便并非本尊,她也……”

元蓮這時候發現封雲清還是沒有認識到“分魂”所代表的含義,她打斷了他隐約的憤懑:“你知道我用以歷劫的分魂有多少個麽?”

這個問題的語氣雖然平淡,也像是她之前任何一句普通的話一樣冷淡沒有起伏,但是卻猶如一道晴空霹靂,讓封雲清愣在了當場。

他的嘴唇嗡動,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聲問道:“這麽說……韻蓮并不是唯一的一個?”

“那是自然,”元蓮略帶詫異的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為什麽會有這樣錯誤的認知:“我既要用你們歷劫,一個怎麽夠用?”

真是理所當然呢,封雲清心想,接着他感覺喉嚨中不可遏制的翻湧起了甜腥的味道。

他用力咽下了這樣的感覺,保持鎮靜道:“那請問蓮尊……多少才夠呢?”

元蓮既然不在意他,自然也不會用心揣摩他的想法,因此對自己要把封雲清氣的即将吐血這件事一無所知,她當真在心裏算了算,到最後有些分魂的經歷印象實在模糊,她又不大耐煩去想了,便含混道:“總之……七八十個是不太夠,直到最後一魂歸位,也沒有達到預期。”

封雲清閉了閉眼:“好,好……不愧是生來尊貴的元蓮仙尊,為了你的情劫,便可以如此玩弄他人的人生。”

元蓮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敢指責她。

不過不怕死的人總是比其他人有趣,也新鮮些,元蓮便沒有動怒,反而疑惑道:“可是,你是注定要辜負她的,既然如此,誰來做‘韻蓮’,與你來說并沒有不同,你也沒有損失什麽。”

她這樣稱呼韻蓮,仿佛她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但是,她們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啊!

封雲清望着元蓮的眼睛,她的眼中清澈純淨,就跟韻蓮一模一樣,但是那眼神中卻再沒有昔日的情誼。

一絲一毫都沒有,沒有愛,也沒有恨。

明明是一個魂魄,明明眼前的人有着韻蓮全部的記憶。

“注定?”封雲清敏銳的注意到了這個詞:“你用注定二字來解釋一切?”

元蓮點點頭:“你注定因為其他人辜負韻蓮,這不是已經是事實了麽?”

她還難得的好意提醒道:“其實你不必在意我和韻蓮的關系,因為沒有我,你的道侶也會因為你們的感情死于非命……或者說,你就當她确實已經魂飛魄散了就是,也沒什麽不同。”

封雲清的雙唇顫抖着:“我不知道你的“注定”是從哪裏得來的,但是我從來沒有背叛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和烏憶寒之間并沒有男女之情!”

元蓮看着他情緒明顯激動了起來,有些不解:“……重點難道不是韻蓮因此喪命了麽?你和烏憶寒有沒有私情很重要麽?”

封雲清咬了咬牙,翻湧着的靈力有些控制不住,逆行着流淌在了經脈中。

他心境經過了長時間的煎熬,其實已經經不起這樣刺激了,心魔是懸在每個修士頭頂的利刃,韻蓮無法逃脫,封雲清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瞳孔顏色變得烏黑,一口鮮血從牙關裏滲出,順着嘴角溢出來,看着元蓮一字一頓道:“韻蓮,并沒有死。”

他這個樣子,倒真是讓剛剛理解情愛含義的元蓮有些不自在了起來:“你知道的,韻蓮是我的一部分……但是,她是我,我卻不是她……”

一開始元蓮只是無聊,加之修為進步心情好,就有耐心想聽聽封雲清到底想說些什麽,但是話到了這裏,對于元蓮來說明顯有些超綱了。

她無法理解封雲清怎麽會表現得這麽痛苦。

韻蓮的死都沒有讓他這個樣子,可一旦知道她在某種程度上還“存在”着,只是這樣的存在已經徹底與封雲清無關了,這反而讓他情緒失控了。

元蓮現在就想是個不小心把玩具老鼠拍死了的貓,覺得這場面讓她無措又不耐煩。

但是封雲清這只“老鼠”畢竟還是幫過她的忙,也不好就真的就放任他這個樣子。

以她的感情能力,不足以處理眼前的場面。

元蓮第一反應是找她師兄。

但是在叫人之前,又突然想到兩人還在冷戰還沒有和好,再加上事關她分魂的情緣孽債……

元蓮也總算有了一點自覺,知道蒼海可能因為這種事不高興。

元蓮看着封雲清就要入魔的樣子,覺得既然用了人家,那麽順手幫個忙作為報酬也可以。

她手指一勾,封雲清頸下的玉佩從衣衫抽出懸立在空中,掙脫挂繩的束縛,徑直飄進了元蓮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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