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絲雀(9)
金絲雀(9)
蘇宴在第二天回到了秦宅裏,是鐘毓明送他回來的。
此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了,蘇宴以為他不會在秦宅裏見到秦予洲,除了周日之外,秦予洲白天不會在這裏的。
但他卻在客廳看到了秦予洲。他還穿着昨天的長風衣,神色冷肅地低頭看着什麽,看到蘇宴回來了,他擡頭看了一眼蘇宴,綠色的眼眸中泛起冷色。
“和舊情人久別重逢,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因着是混血的緣故,秦予洲的聲音是一種極為獨特的好聽,特別是此時他低着嗓音帶着些許語調,就像冷森古堡中的大貴族擺弄手中的手杖漫不經心地輕吟着什麽,像舒偉登的象牙和烏木琴鍵交替的樂音。不過在場唯二的兩人——包括他自己,恐怕都聽不出他口中的酸意。
蘇宴只覺得秦予洲在對他進行高高在上和漠不關心的嘲弄,這讓原本就因昨晚之事對他失望至極的蘇宴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怒意。
但是他只是閉了閉眼,然後沉默地往樓上走去。
但是在經過秦予洲時,手腕卻被秦予洲扣住了。
“汪浩說要你跟他幾天,你不願意,跟鐘毓明呆一個晚上,你看起來倒是樂意得很。”秦予洲說。
他的眼睛看着蘇宴已經換了的衣服,這些款式雖然簡約,但卻一看就很适合蘇宴,恐怕不是今天匆忙去商場買的。
然而他的話語卻讓蘇宴壓抑的憤怒和厭惡瞬間被點燃,他沒有想到秦予洲不為昨晚的事情道歉就罷了,還拿這件事來嘲諷挖苦他,好像完全沒有将他當做一個獨立的“人”來尊重。
“啪!”
在蘇宴反應過來之際,他一只手已經打在了秦予洲臉上,他用的力氣很大,打完之後他自己的手掌都發麻的厲害,秦予洲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打偏了頭。
蘇宴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打人,打的還是秦予洲。看着秦予洲把頭偏回來,擡起那雙綠眸靜靜地看着他,蘇宴腦子裏瞬間回想起那個只有一格窗戶的屋子裏少年澄澈的綠色眼睛,他的心頭湧上一股愧疚。
但是他很快又想起了秦予洲的作為和言行,胸口那股氣憤和……難以言喻的反胃感,卻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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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一雙偏圓的桃花眼,氣得胸前起伏:“你怎麽還敢,提到汪浩!”
他目光中除了氣憤之外,還有濃重的失望:“在你看來,我是一個可以随手轉讓的貨物嗎?你不喜歡我,所以誰向你要,你都可以給,對麽?”
秦予洲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情緒——又或者說懶得理會,他像是看戲一般冷眼看着蘇宴的難過和氣憤,聽着他的質問和訴責。
然後他輕描淡寫地說:“你不也是麽?”
他嘴角扯開一絲弧度,眼裏卻看不見任何溫度:“平時說着多愛我,癡情一裝就是四年,舊情人回來了怎麽就不裝了?”
蘇宴花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秦予洲所說的他的舊情人值得是鐘毓明,一時之間他只覺得荒誕至極。
他跟鐘毓明從始至終都是朋友,反倒是秦予洲跟顧若謙,反而更能跟“舊情人”這三個字搭得上邊。而顧若謙回來這些天,秦予洲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裏,這時候他到底是在以什麽立場來指責自己?
蘇宴很少生氣,他更沒有想到有一天他這樣的生氣卻是對着秦予洲。
他甚至不想再跟秦予洲多做辯解,他直接說:“就算是又怎麽樣?就算我願意跟毓明呆着又怎麽樣?我們本來就不是情侶,你可以找你的情人,找你的顧若謙,我就不能找別人?”
但是他卻沒想到,一直面無表情的秦予洲在他說到這裏卻頓時變了臉色,他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眉眼間像是凝了寒霜。
他太高了,蘇宴眼前客廳吊燈的光線頓時被他遮了大半,此時他視線中都是男人寬厚的肩膀和冷峻的面容,蘇宴竟然感到了一絲緊張。
“我說的不對麽?”蘇宴咬着牙問,“難道只允許你找別人,不允許我找?”
“我可不是你養在外面的那些人,他們靠着你的錢,我從來不是——”
“不對。”秦予洲冷聲說。
“蘇宴,你要是再給我發現和鐘毓明——或者其他人,有什麽不清不楚的關系,你就給我滾出去。”
蘇宴氣得夠嗆,然而秦予洲放下他的手,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宴一個人留在客廳裏,胸口的怒意和寒氣交接着,身上一陣陣發冷。
昨晚和今天,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卻比過去四年來都要更讓他清醒。從前他覺得秦予洲只是不喜歡他,可現在看來,秦予洲從來沒把他當做一個平等且獨立的個體。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一言不發。
然後他聽到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他擡頭,是姜桦從上面下來了。
見來的人是他,蘇宴并沒有太多興趣,又低下頭了。他神色渙散,像是在發呆。
沒過多久,他眼前出現了一杯水,上面還熱氣騰騰地冒着白氣。
“喝點水吧,看你跟秦董說半天了,嘴巴不渴嗎?”
不知何時姜烨已經做到了蘇宴身邊,還給他倒了一杯水。
蘇宴轉過頭,看向姜烨言笑晏晏的臉。他雖然還生着秦予洲的氣,而且他也不喜歡姜烨,但是他這人天生的軟脾氣,更不會伸手打人笑臉,于是他伸手接過了水,放在雙手之間。
他沒有喝,而是看着水裏面微小的氣泡在發呆。
“在想什麽?”姜烨問他。
蘇宴并不習慣跟人敞開心扉,也不習慣跟不太熟悉的人說話,但是這次卻比較特殊。
他偏頭看向姜烨:“你跟秦予洲……他給你多少錢?”
姜烨沒想到蘇宴問的是這個問題,他挑眉,唇邊帶笑:“很多,足夠我給他賣命了。”
蘇宴得到這個回答,轉頭繼續盯着水,語氣落寞:“但我從來沒要過他的錢,我只是想呆在他身邊。”
所以……憑什麽他能夠那麽理所當然地不尊重他呢?
蘇宴轉頭看向客廳大門外傾洩的頗為刺眼的日光,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秦予洲憑着,就是蘇宴本身而已。
是他把傷害自己的這把刀親手遞給秦予洲。
姜烨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兩下。
秦予洲又是連着幾日沒有回來,這偌大的宅子裏除了傭人之外,只有蘇宴和姜烨。
蘇宴其實還松了一口氣——在這之前他恐怕沒想到他居然會因為秦予洲不回來而感到輕松。
但是他确實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秦予洲。他的心緒很亂,但是若是讓他就此跟秦予洲一刀兩斷,他卻無論如何都邁不出去。
所以就讓他先冷靜幾天吧,讓他理清自己的心緒。
然而蘇宴想冷靜,偏偏有人不讓他冷靜。
“聽說秦董給顧先生拿了一批最好的珠寶原料,包了好幾個緬甸珠寶商這一批裏最頂級的貨,因為顧先生要參加一個國際大賽。”
“他還在拍賣會上給顧先生以1.2億的高價買下了F國上世紀的王後的項鏈,由十二顆寶石和一百四十四顆鑽石構成。已經被整個A市的上流社會津津樂道了。”
姜烨溜溜達達,又到了正在院落裏寫生的蘇宴面前。
蘇宴:“……”
“這跟你有關系麽?”蘇宴忍不住怼他。
“跟我是沒關系,但這些裏随便一個東西,我一輩子都賺不到,同跟着秦董,我心裏酸還不行麽?”姜烨笑吟吟地說。
“那你就別整天呆在這裏,你看不出來麽,予洲根本不來這裏。”蘇宴放下畫筆,勉強心平氣和地說。
“這裏也挺好的,換我自己,不知道幾輩子才能住上這樣的房子,有機會住進來,當然要好好珍惜。”姜烨說。
是的,他現在已經搬到宅子裏住了,就住在蘇宴隔壁的隔壁。
蘇宴:“……”
他只能閉上眼,當姜烨不存在,繼續寫生。
好在他因為病情的緣故,本身就很少會搭理別人,現在想要無視一個人也簡單。
明天我的導師要是不催我要畢業論文的文獻綜述和初稿,我就雙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