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你，我……”

時岚有些語無倫次，沉了口氣，把人稍稍推開。

“小元，我身上髒。”

元載搖了搖頭，在他身上蹭了蹭。他從來沒有覺得時岚這麽好過，而且這份好，是真真切切，對着他的。

在男人懷裏蹭了蹭，元載擡起頭來，問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夫君，咱們什麽時候結婚啊？”

旁邊還有護士和其他需要處理傷口的消防隊員，此刻都躲着偷笑。時岚俊臉稍紅，整個人都慌了。這狐貍精也是一點都不矜持，張嘴就是結婚。他堂堂時岚，還給被求婚了。這話，不是該他來說嗎

輕咳了一聲：“等你身體養好。”

“真的啊？”元載的面龐上洋溢出驚喜的笑容，像一個孩子一樣抓住他的手臂，“這可是你說的，他們都聽到了，不許耍賴！”

說罷指着旁邊的護士和消防人員，仿佛怕時岚不認賬。

“呃，時總，我們确實聽見了。”

“時總是真男人，肯定不會耍賴。”

“欸，小兄弟，你沒看到時總找你的樣子，那都急瘋了。”

“對啊，恨不得把山都翻過來呢！你以後可幸福了！”

車裏的人起哄說道。

“嗯，不賴帳。”

嘴上這樣說，時岚的內心卻十分遲疑。

或許是因為童年的不安，時岚是個控制欲十分強烈的人，一切事情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縱然喜歡這狐貍精，可眼下還有很多問題沒用解決。

先不說狐貍精調皮頑劣，也不知到底是真心想一輩子跟着他，還是只是一時興起。前者，時岚不敢相信有這麽單純的妖精。吳琳都說了，這頭狐貍至少一千年以上的壽命。跟着他時岚，圖什麽？

後者，時岚猜測狐貍精許是看中他的臉，或者覺得他好玩。若真是這樣，時岚這樣一口答應他。狐貍精得到他之後，會不會三心二意？玩膩了就跑？他到時候，又上哪兒找人去？

還有，狐貍精與元問秋到底是什麽關系，元問秋去了哪裏，以後還會不會回來。若是再也不回來了，固然是合時岚心意。可萬一娶了狐貍精，元問秋回來了，他不得怄死。

這些都超脫了時岚的控制範圍，他心裏實在不踏實。

能在懸崖上跳舞的人一定不是莽撞沖動，而是擁有高超的技藝和對懸崖環境的洞察了解。以前的元問秋就是一個血的教訓，時岚萬不想重蹈覆轍。

現在的小元在他眼裏就是個渾身都是神秘和新鮮的事物，刺激是刺激，但他還不确定這層神秘底下到底是寶藏還是懸崖，不知道他會得到巨額的回報還是會粉身碎骨。

時岚自認為是一個勇者。他本就是孑然一身，空蕩蕩來，也做好了空蕩蕩去的準備。

財富是衡量一個人一生是否成功的标準，他不想做一個失敗者，所以用盡全力成為世界第一。財富，權力，才能給他帶來些微安全感。縱然他知道并已經親身體會，這些東西，在他彌留之際，根本不能帶給他任何安慰。所以他不怕破産，他也不怕死亡。即便真的死了，可是，瞧，他不又從地獄爬回來了麽？

那麽如今的時岚，到底在怕什麽呢？

這一點，此刻的時岚心裏也萬分不解，可他就是邁不過心裏的那道坎。

所以此刻，他縱然唇角帶笑，看着狐貍精在他掌心撒嬌，可是男人的眼底，卻是無法隐藏的不安和懷疑。

他看到小元面上幸福欣喜的笑意後，內心又有松動。

我給你幸福，你給我什麽呢？

時岚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男人的眼神平淡，帶着寵溺。可裏面又隐隐藏着無法抹去的陰郁，便顯得有些偏執，病态了。

元載被他這樣盯着，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趴在時岚膝蓋上，臉紅紅的，眼睛勾着人看。

這樣一看，他好像真的是一只狐貍精，勾魂攝魄，讓人忍不住着迷。

時岚把他拉起來坐着，讓元載餘下的時間都埋在他肩膀上。

男人心想，或許他也該去找個大師，問一問了。

這之後一段時間，時岚忙着跟政府的人交涉岐山的歸屬問題。岐山垮了，中間冒出來一個水潭。放了無人機潛下去，在裏面發現了三千年前的信王墓穴，還有一座巨大的地下宮殿，地面文物古董無數。

全世界都來關注這件事，政府也很積極地想要開墓取寶研究文物。時岚對古董不感興趣，想趁着這波機會把山賣出去。

買山的問題很快解決，有記者采訪時岚，是否要拿這十億作為啓動資金，重返全球金融圈。時總想了想，說：“馬上要結婚了，做禮金吧。”

狐貍精想跟他結婚，時岚得準備禮金。可現在對外時岚是個破産總裁，錢少了時總拿不出手，多了也會引人懷疑，賣山是個好由頭。

十億的禮金，也算勉強将就了。等以後把狐貍精套牢了，時總再給他百倍的補償。

時岚大手一揮，十億禮金迎娶元載的事情轟動世界。人們紛紛說這是真愛了，傳到包賢墨那邊，氣的砸電視。

“時岚真的被狐貍精迷昏頭了！”

旁邊聶覆生窩在沙發上，他前些日子又暈倒，這幾日才休息，整個人恹恹的。看着電視上的新聞，也有對元載的采訪。被問道時岚把十億禮金全給他的事情，元載臉蛋紅撲撲的，說：“夫君太亂花錢了，還要還債呢。”

聶覆生微微眯眼，露出一個鄙夷的神情。

“誰被誰迷昏頭，還不一定呢。”

“你說什麽？”包賢墨奇怪地看着他。

聶覆生露出一個傻狍子般的笑容，道：“我說啊，時岚這個男二還真有魅力呢，狐貍精都能被他迷住了。”

包賢墨蹙眉，他覺得聶覆生不對勁，正要細問，忽然有人打電話過來。

是魯大師。

“你還打電話幹什麽？五千萬不是給你了嗎？怎麽的？事兒沒辦好，還想要全款？”包賢墨生氣地說道。

那頭，魯大師忙不疊地道歉：“诶喲包總，你不知道，那狐貍精本領通天啊！不過你放心，我這次給你找到了一個真正的高僧！保證拿下狐貍精！……”

包賢墨卻遲疑了。

他想起那天時岚恩斷義絕地樣子，也有點寒心。他忙前忙後，為了時岚，但時岚完全不領情。現在兩個人兄弟都做不成，若是他再出手，只怕時岚會把他當成敵人。

想到時岚對付敵人的手段，包賢墨後背有些發麻。他萬萬不想，也不敢跟時岚成為敵人的。別說時岚根本沒破産，財力碾壓他幾十上百倍，動動手指頭包賢墨的盛京娛樂可能就被他吞并。即便時岚真的破産了，包賢墨也不敢惹時岚。

這男人，舍得潑財，更舍得潑命。

三千年信王墓穴，數不盡的珍寶文物，他看都不看一眼。十億，普通人一輩子也掙不來的財富，說給就給。為了狐貍精，鋪天蓋地的撒錢。

而包賢墨也知道，在夢裏面，為了十七歲一段救命之恩，時岚眼都不眨地替他擋車。那麽在現實中，如果狐貍精真出個好歹，恐怕……

作為兄弟，他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既然時岚仍然要一意孤行，他也沒有辦法。

“不必了。”包賢墨挂斷了電話，在陽臺上站了許久。

時岚，今後一切，看你自己造化了。

又說這魯大師，被包賢墨挂了電話，臉色十分難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平白少了五千萬，換誰也不甘心。

旁邊，鐘家三兄弟等着拿錢救命。

“魯先生，你先把錢給我們吧，醫生說我們姨婆實在等不了，必須動手術了。”

“事情都沒辦好，還想拿錢！”魯大師把包賢墨罵他的話罵這三人，“還好意思自稱鐘馗後代，狐貍精都搞不定，我看你們一輩子也就是個搬磚的！”

三兄弟被罵了，神情都很憤憤。大哥鐘勇道：“魯大師，沒抓住狐貍精，我們的确有責任。不過你能不能先把錢給我們，讓我們先替老人治病。你放心，只要你救了我親人，我鐘勇這一輩子什麽事都不幹，也一定會替你抓到這狐貍精。”

另外兄弟倆也立刻表明心跡：“對！只要你救了姨婆，我們三人一定抓到狐貍精！”

三兄弟倆的确是有些能耐，別的不說，讓魯大師自己去跟狐貍精正面見一面他就吓得尿褲子。這三人便宜又好用，先給他們五萬塊，以後來日方長。只要抓到了狐貍精，他再去問包賢墨要那五千萬……

魯大師打着如意算盤，裝作一副仁義大善的樣子，給了三兄弟五萬塊。“我也就這麽點了，沒抓到妖怪，雇主都沒給我錢。我是掏空了家當啊！”

哪兒能一次把錢給完了呢。就像包賢墨只付給他一半一樣，他也只付三兄弟一半。

兄弟三人咬咬牙，鐘勇道：“行，五萬就五萬。”

三兄弟回到醫院，醫藥費先交一半。求人家醫院，先給老人做手術，剩下的他們盡快在三個月內補上。醫院也是看不下去老人再受折磨，答應他們先救人。三兄弟感恩戴德，一邊立馬想辦法抓狐貍精。

這邊，元載一心修養身體。時岚說了，等他好了，就跟他結婚。他原先還有些擔心時岚反悔，可是時岚讓政府把買山的錢直接打到他賬戶上，元載也就十分踏實了。

現在他有時岚的錢還有時岚的人，可謂圓滿。唯一讓他發愁的，可能就是腳邊這一條大黑狗了。

“你還跟着我幹嘛啊？”元載滿臉嫌棄，“我都帶你出來了，你快把夜明珠還給我，趕緊走吧。”

時岚不太喜歡這條狗，雖然嘴上不說，可是黑狗老沖着時岚叫，還不讓時岚近元載的身。有好幾次時岚都要發火了，看在元載的面子上才沒有抽鞭子打這條狗。

元載也想把這狗扔出去，可是那天他吞了夜明珠，變成人以後肚子裏也亮堂堂的，根本不能出去見人。大黑狗說它肚子能遮光，讓元載先把夜明珠給它。等兩只出去了，大黑狗再把夜明珠還給他。

可是出來了這麽久，這狗天天賴在他家不走，搗亂他跟時岚不說，還不把夜明珠還給他。

此刻，大黑狗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美狐啊，我現在去哪兒啊？我沒有去處，現在是大冬天，我一條狗在外面流浪會死的。”大黑狗趴在元載腳邊，濕漉漉地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元載把腳收回來，皺着一張小臉：“那你在我家住也悉尼港，先把夜明珠還給我吧。”

夜明珠裏的法力他還沒拿回來，只是借着變成了人。可現在他就是一個普通凡人，半點法力也無。這讓狐貍很不安心。

“哎，不是我不還你啊。美狐，我實話告訴你，這夜明珠上還有信王的煞氣，這就是為什麽你無法控制它的原因。我現在是做好事啊，你沒發覺我最近都精神不好嗎？我是在幫你消化煞氣啊。”

大黑狗随口胡謅道，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狐貍狐疑，“是麽？”

他怎麽覺得這狗，就讓他不相信呢。

“哎，美狐你別着急，等我消化完信王的煞氣，就把珠子還給你。”大黑狗翻了個身，讓太陽照在肚皮上，舒服的眨眼。

縱然狐貍不相信黑狗，但現在他也不能扣着這狗的喉嚨讓它把珠子吐出來。狐貍暗暗焦急，想不出辦法。他現在一副凡人之軀，這一來二去，又是上火又是頭疼。沒了法力，元問秋這身體什麽毛病都出來了。

時岚見他身體不好，反複生病，也有些懷疑。帶他去看醫生，醫生說是以前縱-欲過度，把身體折騰壞了，現在只能慢慢養。

元載日漸消沉，只有每每時岚跟他說些結婚的事情，他才高興得起來。時岚帶他買戒指，挑婚禮場地，看婚房。元載被婚禮的喜悅圍繞，心情逐漸好轉。

這日，時岚帶着元載，再次來到了那坐山上的廟宇。

時岚有兩個目的，一來想帶元載散散心。二來，他也想跟那老和尚，探探狐貍的底。

雖說禮金婚房結婚日期什麽都定了，可時岚心底裏，還是不安寧。

可巧那和尚下山化緣，山上只有一個沙彌。時岚氣憤，化什麽緣，他十天前給這廟裏一百萬的功德錢，還專門跟老和尚約了，讓他在這裏等他。結果他今天帶着元載過來，老和尚竟然跑了。

時岚被人耍了，面上就很不好看。元載牽着狗前山後山底轉悠，小沙彌找着機會，走到時岚身邊。

“師父臨走前，有句話想送給時施主。”

時岚挑眉，面色更難看了。他花一百萬，合着就只能得一句傳話。

“什麽話？”

一句傳話也值一百萬啊，時總得聽。

小沙彌遞給時岚一張紙條，又道：“師父說，時施主看了這話，自能明白該怎麽做。師父還說，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便不會有悲痛來襲。時施主躲藏得太久了，反而忘了自己原本是一個人。是人，都渴望陽光，渴望幸福。”

時岚心底一震。

小沙彌已經走了，他站在原地，卻久久不能動彈。

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他……是這種心态嗎？

時岚慎重地打開手中的那張紙條，希冀着裏面是什麽醒世恒言。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生而為人，你也有資格追求陽光！不要彷徨，不要憂傷，年輕人，戰勝自己的懦弱！奔跑起來吧！加油！你的幸福，靠你自己奮鬥！】

“……”時總眉頭抽搐，很想打人。

他花一百萬，就得這麽個玩意兒？

不過……

“夫君！”

時岚被一聲歡呼喚醒。他擡起頭，看到前方綠茵草地上，陽光普照。元載一身白衣，蹲在一堆野花前。他做了一個花環，給那黑狗戴在頭上。那狗很不樂意，搖頭晃腦想甩掉。元載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拍照。

時岚遠遠地站着，也露出一個笑容。

“你不戴算了，我給夫君戴。”元載取下花環，朝着時岚跑過來。

時岚看了看那花環，蹙眉，一臉嫌棄。

“醜的要死，我不要。”

狗不戴的給他戴，難道在元載心裏，他連這只狗都比不上嗎？

元載的舉動讓時岚想起小時候，父親給後媽的兒子買玩具，對方不想要，父親才送給他。小時候至少還是和人比，現在是和狗比，時總心态好不了。

時岚心裏一股股泛出澀痛，眼裏都有點傷了。

瞧瞧，他才被老和尚的話震動，元載一個無心的舉動，就讓他痛的心口炸裂。

難道，他時岚當真是一個懦夫嗎？

“啊，可惜了這麽多好花了……”元載拿着那花環，還有點可惜。他一擡頭，看到時岚眼底的破碎。男人唇角雖然是嫌棄，可黑眸裏有着一點執拗，像是孩童得到不公平待遇的無言委屈。

他心裏一慌，連忙伸手去摸時岚的臉。

“夫君，怎麽哭了呢？”

時岚把臉別開，攬着元載的腰往山下走，“胡說什麽呢。”

他不會哭的，這麽多年，他早該習慣了。老和尚那句話可謂一語中的，直面的人生當真是淋漓鮮血。元載沒有錯，只怪他太懦弱敏感，這點刺激都受不得。

可是，他已經決定了要跟元載一起走下去，只怕今後這樣的小刺激還有很多。

元載不知道時岚怎麽了，他哪兒能想到因為一個花環會引發時岚的心病。一個勁兒地在時岚懷裏又跳又親，抱抱靠靠，時岚好歹面色好了些。揉揉他的頭，“好好走路，當心掉下去。”

男人的目光落在狗背上，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口大鍋裏面滾滾熱水冒着濃煙的畫面。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神色一寒。

時岚的确需要調整心态。這樣下去，他不确定結婚後某一天，他會不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啊，時總要吃狗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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