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兩分鐘前,軍部戰艦內部。
楚雲苗的話不止喻長寧聽見,軍部幾個高層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們彼此都不敢開口,甚至不敢做決定——
同意轟炸就是置帝國長公主的安危于不顧。
不同意轟炸……
誰知道長公主秋後算賬,會不會怪他們沒有聽從指令。
在場所有人,只有喻長寧在确認沒有後續信息傳進來後,堅定地發布了一個命令:“三級武器準備,鎖定敵方飛船右翼和後艙,準備轟炸。”
一個穿着墨綠軍裝的中年男性連忙攔下她。
“喻少将,你,你真的要轟炸?長公主可還在那艘飛船上面呢!”
“我當然知道。”喻長寧道,“指令不就是她親口告訴我們的嗎?”
中年男人有些無奈:“長公主身在局中,哪裏能夠判斷清楚形勢呢?”他看向其他同僚:“長公主在軍部沒有職務,我們即使不按照她說的做,也不算違抗上級命令。我認為還是維持原狀比較好,反正他們都已經承諾,只要抵達空間躍遷點,就會把人放下來。
“我們不需要做多餘的事,惹怒了他們,長公主的安危更不能保證。”
倘若現在人質換成另外一個,他們也許有勇氣嘗試一下。但是現在上面的人可是金貴的帝國長公主,沒有人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現場這樣想的當然不止他一個,有他帶頭,大部分人都點了點頭,顯然是更加贊同這種做法。
喻長寧蹙眉:“你們有沒有想過,這種道理難道她自己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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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麽要冒着被傷害的危險傳出這麽重要的信息。”
沒有人回話,喻長寧冷哼一聲,不無嘲諷道:“當然是為了無能的軍部擦屁股!”
眼見其他人面露尴尬,喻長寧繼續道:“我們确實可以配合那夥人,順利把長公主救回來,然後呢?
“然後讓帝國軍部變成一個笑柄,成為一個讓其他邦國雇傭軍可以随意踐踏的存在嗎?”
中年男子臉色發紅,張着嘴卻吐不出任何一個字。
喻長寧深吸一口氣。
如果情況不是這麽緊急,她會繼續讓他們明白楚雲苗的良苦用心,但是現在,時間根本不容許浪費。
“按我的要求做!馬上安排轟炸!
“這份指令産生的一切後果,由我,喻長寧,全權承擔。”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再沒有一個人繼續反對喻長寧的命令。軍部人員各司其職,很快,炮火啓動,兩顆光彈精準命中地方飛船的右翼和後艙。
喻長寧也沒閑着,她親自駕駛小型飛艦靠近飛船,找到飛船被炮火轟開的裂口,直接帶頭飛了過去。
楚雲苗先前傳出的消息中,并沒有提到這艘飛船的中心控制室在什麽地方。雖然喻長寧焦急,但也只能耐着性子一點一點慢慢尋找。但情緒騙得過別人,騙不了自己,在她嚴嚴實實的防護頭盔下,冷汗已經遍布她的額角。
喻長寧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
大概在其他軍人眼中,為了帝國軍部的尊嚴,也可能就是單純為了立功,她發布轟炸命令時非常堅定,好像并沒有經過太多考量。
但是只有喻長寧知道,自己是經過了多麽糾結的自我撕扯,才能夠做出那個決定——
在場如果有誰是最為擔心楚雲苗的安危,那一定是她自己。
聽到楚雲苗傳遞出的轟炸信息後,她的心神好像分裂成了兩個部分,一個聲音告訴他她能夠這樣做,楚雲苗會有危險。另外一個聲音卻在說——
她希望你信任她。
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偏偏時間緊迫,拖一秒鐘都是對戰局的懈怠。
那一瞬間對喻長寧來說,長得好像一整個冬季。她感覺自己困在冰天雪地中,前面是懸崖,後面是冰窟,礦野茫茫,哪裏都是蒼白,哪裏都是死路。
當然,在現實中,時間流逝,她眨了下眼,就做出了決定。
跟軍部其他人不一樣,楚雲苗對她而言,不止是“長公主”這麽一個符號。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她放在心裏藏了十數年的傾慕對象,是支撐着她破除萬難走到今天的神祇。她喜歡的楚雲苗,絕對不是一個只能被動等待救援的小可憐,而是一個,可以和她比肩,甚至讓她都要奮力追趕才能攜手的存在。
楚雲苗說,轟炸。喻長寧就不可能再考慮其他方案。
于是她下達了指令,于是她一馬當先趕了過來。
想到這裏,喻長寧稍稍冷靜了一些。她想,她或許應該更相信自己的長公主一些,楚雲苗不會用自己生命去冒險,她能做的,比那些只把她當成花瓶的人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凝神之後,她搜尋更加細致認真。
在拐過某一個拐角之後,她眼角餘光掃到一個身影。喻長寧身形一頓,立刻停住飛艦,躍下駕駛艙跑了過去。
楚雲苗懷裏抱着一個箱子,神情激動:“你來了!”
好不容易團聚,她有好多話想跟喻長寧說,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對方擁了個猝不及防。
喻長寧的擁抱很緊,像要把楚雲苗嵌進身體中一般。她失了往日的風度,兩人緊緊相貼,楚雲苗能感受到她身體細微的顫動。楚雲苗驀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話了,她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回抱對方。
可惜她懷裏抱着東西,根本做不了這個動作。
好在喻長寧知道環境不對,這個擁抱只持續了短短三秒就放開。她甚至來不及檢查楚雲苗的安危,立刻帶着她上了飛艦,準備離開這艘飛船,返回軍部的地盤。
她什麽話都沒說,讓楚雲苗感覺氣氛有點尴尬。
于是長公主只好自己打開話匣:“唔,謝謝你們信任我,真的轟炸了飛船。我人沒事,母親給過我一個頂級的防禦裝置,這件事你應該知道的。對了!”
她亮出懷裏的箱子:“我還趁亂把這個東西搶回來了,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它屬于我們華麒帝國對吧?”
喻長寧唇角繃得很緊,只在楚雲苗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之後,才悶悶憋出一個“嗯”。
“那就好。”楚雲苗把箱子放到邊上,拍了拍,“我拿回來了,現在你們可要保管好,可別再丢了。”
喻長寧眼光都沒有分給那個箱子一瞬,只深深看了楚雲苗一眼。
敏銳的第六感告訴楚雲苗,她好像惹上什麽不得了的麻煩了,喻長寧看起來似乎非常……生氣。她不知道該不該用“生氣”這個詞來描述對方現在的狀态,但實際上就是,喻長寧和平常完全不同,這份不同讓她有點心驚膽顫。
很快,兩人回到軍部戰艦。
後續的事情自然有軍部的人接手,喻長寧是特邀過來參與工作的人,這些事本就不歸她管。她跟其他人交接了工作,将楚雲苗劃到自己的保護範圍,随後便帶着楚雲苗回到戰艦內自己的房間。
楚雲苗只來得及和其他軍部高層打個照面,就被喻長寧拉着離開。
說實話,她并不想這樣,直覺告訴她,現在和喻長寧獨處肯定會發生不好的事情,但是她也不敢開口向其他人求助。
于是,在楚雲苗弱小無助但不敢反抗的默許之下,她和喻長寧來到一間非常有對方風格的房間,随後,門就被喻長寧無情鎖上。
看着步步逼近的喻長寧,楚雲苗聊勝于無擠出一個和善的笑意:“救,救援任務算是取得很大的成功吧,不僅我沒事,東西也搶回來了。”她嘗試分散喻長寧的注意力:“你知道我最後是怎麽把那個箱子拿到手的嗎?我用了一點心理戰術,當時的表現甚至超出我自己的預估,當你們轟炸飛船之後,我就對那個首領男人威脅,我說你們反正也……唔,喻,喻長寧?”
她話說到一半,喻長寧已經欺身上來。
美麗又危險的喻少将此時更像是一頭野獸,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目光裏卻全是毫不掩飾的控制欲。
楚雲苗感覺自己已經落入了某種包圍圈。
在這一學期的教學中,她嘗試過很多次從喻長寧手中脫困,但除非喻長寧放水,她沒有任何一次真正意義上成功過。
所以此時被控制住,她并沒有想要逃跑的想法——
怎麽逃啊,等死吧,沒救的。
但是“臨死”之前,楚雲苗還是想要弄清楚自己的“罪名”。
她壓低聲音,弱弱詢問道:“所以,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啊?”
幫助軍部找回場子,按理說,她不是立功才對嘛?
為什麽喻長寧會這麽不講理?
喻長寧垂眸,連帶着長長的眼睫毛輕微顫動。楚雲苗有一瞬間被那扇子一樣優雅的弧度吸引去注意力,但很快被喻長寧的話拉回神。
喻長寧開口:“既然有防禦裝置,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啓動?”
從被發現的時候算起,楚雲苗絕對有很多機會能夠開啓防禦保護自己,但是她卻沒有那麽做。
楚雲苗聞言咬牙,老實交代道:“我是在一年級任務區域附近跟他們碰上的,一開始發現的時候我沒往那方面想,還以為是學校或者軍部派來監督的人,後來發現他們裝束不對勁,才意識到可能有危險。那個時候我确實有機會可以開啓防禦逃跑,但是……”她深吸一口氣:“如果我那麽做了,我怕他們發現對付不了我,轉而去找其他學生的麻煩。其他人可沒有這種防禦機制,也不至于身份尊貴到那夥人不敢傷害的程度,一旦跟那夥人遭遇上,後果不堪設想。”
喻長寧眯起眼:“所以你就不考慮自己了?你的安危就不在你自己的考慮範圍之內嗎?”
楚雲苗小心觀察她的表情:“唔,對方對待我的态度還不錯,我大概判斷他們不會立刻下手的。而且……當時我被劫持的消息肯定已經通過攝像傳到學校了,我知道學校和軍部得到消息後,肯定會立刻組織營救。救我一個人肯定比救整個一年級要容易。而且……”
她頓了頓,眼睛裏莫名有了光彩:“我想着你就在附近,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有危險的。”
這話一出,喻長寧愣住了,她嚴肅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痕,像是初春冰面上破開的一點春訊。
她直勾勾看着楚雲苗的眼睛:“因為……我在?”
她再次确認:“你就這麽相信我?”
楚雲苗毫不猶豫點頭:“當然。”
她讨好地笑了笑:“不管出于什麽身份,教官或者朋友……你都會來營救我的,不是嗎?
“我信任你!”
喻長寧難以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
楚雲苗說出“我信任你”四個字時,表情是那樣的純粹和堅定,仿佛沒有任何理由能夠動搖她這個心念。這讓喻長寧在被肯定的同時,內心又升起一股酸楚。
她低頭,把下巴靠在楚雲苗的肩頭:“……可我不信任我自己。”
楚雲苗有些疑惑。
兩人現在的姿勢很奇怪。
一方面,喻長寧還鉗制着她的雙手,這是一種絕對壓制的姿态。而另一方面,喻長寧靠在她肩膀上的頭,卻彰顯了她的脆弱。
楚雲苗有些不知所措,喻長寧的情緒不可避免影響到她,使得她也陷入一副複雜,不知道現在自己在對方眼中,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她只知道,她想抱抱喻長寧,可是雙手根本不能自由行動,所以連這個僅有的念頭也無法實現。
想了想,楚雲苗問:“不信任自己什麽?你不确定自己會來救我嗎?”
喻長寧的氣息噴在她頸側的肌膚上:“我不确定能不能毫發無傷把你救回來。”
楚雲苗笑了一聲:“毫發無傷,這要求也太高了。”
她糾正:“只要救回來就行了,現在這樣已經是超标完成任務了不是嗎?”
喻長寧沒說話,但楚雲苗感覺她更緊密地貼了上來,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裂縫。像在确認她的存在般,喻長寧加重呼吸,開始汲取她身上的溫度和氣息。
楚雲苗感覺有些不自在。
她感覺現在兩個人的狀态都有點不對勁,也弄不清楚為什麽喻長寧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可以清楚的是,這絕對超越了正常教官和學生的關系。
但如果從朋友的角度來看呢?
如果喻長寧還是像以前,兩人還沒有絕交時候一樣,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呢?
那現在這種相擁,是不是就……
說得過去了?
楚雲苗腦子一團漿糊,只能勉強要求自己接受這個理由。懵懵懂懂中,她又開口:“你真的做得很好。雖然我當時不在場……但你應該是同意轟炸計劃的人之一吧。”
她猜錯了,當時的情境中,喻長寧是唯一一個同意轟炸的人,而不是其中之一。
當然,喻長寧不會糾正她,楚雲苗繼續道:“嗯,其實我當時說出轟炸的要求,并沒有指望你們會照辦。但是你們依舊選擇相信我,我很高興!”
喻長寧為“你們”這個詞感到不舒服,她希望楚雲苗眼中只有她一個人。
要做到這些似乎并不難,她只是略微用了一點力氣,就将楚雲苗推倒在一邊的床鋪上,接着,她自己壓了上去,嚴嚴實實将對方罩在自己身體之下。看着楚雲苗雖然詫異非常,但卻乖順配合,沒有反抗意圖的身體,喻長寧無法不承認自己被取悅到了。
她開口:“嗯,我信任你。”
如果剛才站着相擁的姿勢還能用“朋友關系”來解讀,那現在,楚雲苗腦子裏完全就是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借口來欺騙自己了。
她呼吸變得有些粗重,似乎為了配合當前氣氛,身體也開始滾燙起來,同時嘴裏幹巴巴吐出回答。
“啊……謝謝。”
喻長寧居高臨下,俯視着她:“但你必須要學到教訓,無論在什麽情況下,你都不能把自己的安危放在最後,今天的情況,要是換作其他不是圖財的勢力,你知道後果嗎?”
楚雲苗欲哭無淚:“我覺得我已經學到教訓了,真的。”
喻長寧眯起眼睛,認真審視她,像在确定她是否說謊。楚雲苗連忙摒棄雜念,裝乖地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顏,指望着能夠蒙混過去。
喻長寧盯着她看了許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末了,卸了力氣倒在她身上,喃喃說了一句:“算了。”
楚雲苗也不知道要怎麽動作,喻長寧整個人壓着她,但沒有使勁,只要她伸手一推就能把對方從身上推開。但她的手舉在身側,根本找不到地方下手,自己跟自己僵持了一會兒後,悻悻放下手,打消了從喻長寧身下逃脫的打算。
這樣靜下心來之後,楚雲苗終于有心思關注別的事,她發現——
其實被喻長寧壓着并不難受,她能感受到對方沉甸甸的重量,以此來确定自己真的在喻長寧的庇護下脫險。
她努力凝聚快要渙散的理智,問:“什麽算了?”
喻長寧回答道:“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我知道你很有分寸。”
楚雲苗有點反應不過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喻長寧居然肯定了她的做法。
明明剛剛還在說她不顧自己的安全,為什麽這一下就願意說讓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呢?
喻長寧又緊接着道:“不過,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在我的身邊。”
楚雲苗張了張嘴。
她感覺自己從這簡單的一句話中,隐約觸碰到喻長寧脆弱的某個點。
她舔了舔唇角:“可是……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你,難道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喻長寧撐起上半身,看着她問:“你願意嗎?”
楚雲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對方這話問得輕巧,好像她已經擺平了所有的阻礙,只要她一點頭,兩人就能永遠相伴一樣。這個想法明明很不現實,但是楚雲苗卻無法控制紅了臉。
她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只是把臉別開,默默抗拒着繼續深想下去。
喻長寧不打算讓她回避,捏着下巴強迫她把臉又轉了回來。
兩人的目光終于對上,楚雲苗望向喻長寧眸中,清晰地看清了某種翻騰的欲望。在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她的心跳已經超過正常數值,甚至比她之前被挾持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要更快。喻長寧慢慢俯身,吞噬着兩人之前的距離,空氣中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在蠢蠢欲動,楚雲苗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
她勉力保持最後一絲清醒,無奈腦瓜子此時實在不靈光,只能組織出一句聽來很傻的詢問。
“你想做什麽?”
話一出口楚雲苗就後悔了,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傻白甜的小動物,捕食者靠近獵物,難道是來跟獵物交朋友的嗎?
出乎她意料的是,喻長寧居然真的因為這句話停了下來。
她分了一下神,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狀況以外的事情,原本充滿欲念的表情有些許皲裂,嘴角甚至輕微抽搐了一下。下一刻,她動作中的掠奪感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怒意——
她低下頭,張嘴銜住楚雲苗下唇,貝齒用力,不輕不重咬了一下。
楚雲苗瞪大了雙眼,在那兩三秒的時間裏,甚至忘記了呼吸。
好在三秒後,喻長寧便放開她,免去了長公主剛逃出賊窩就要窒息而亡的風險。
她扯過旁邊薄被蓋在兩人身上,就着這個親密的姿勢,輕聲道:“休息一下。”
“休,休息?”楚雲苗腦筋轉不過來彎。
跟上一次在宿舍中受信息素影響的情況不同,要知道,這一次兩人可都是清醒的狀态!
難道喻長寧不應該跟她解釋一下,她為什麽會對自己做出,那種事情嗎?!
開玩笑,無意的,還是……
楚雲苗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等到她掙脫思緒,偏頭去看身上的人時,卻發現喻長寧已經睡過去了。
對于剛才那個咬唇的動作,只有她一個人在糾結,喻長寧根本沒當一回事,或者說,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所以并不會對自己的行為産生任何質疑。
楚雲苗有些惱怒。
但此時房間裏面清醒的只有她一個人,她還做不出把喻長寧揪起來審問的事情。漸漸地,她也有了睡意,身邊喻長寧傳遞來的體溫剛剛好,她整個人像是泡在溫泉裏,舒服得眼皮都擡不起來。
睡過去前,楚雲苗擡起雙手,輕輕抱了喻長寧一下,算是了結自己從在敵人飛船上看到她就一直很想付諸于行動的念頭。
戰艦回到考核星球,軍部的人通過鈴聲将房間內休息的兩個人叫醒。
楚雲苗先醒過來,她垂眸正想把喻長寧也喊醒,卻突然瞥見她眼窩下淡淡的黑眼圈。
長公主頓時有些費解——
難道她想錯了,其實留在學校監控室的教官比他們這些要做任務的學生還累?
想到這裏,楚雲苗放低了聲音:“喻教官?喻教官?”
連喚了幾聲,對方都沒有任何要清醒過來的意思,楚雲苗只好稍微提高音量,換了一種稱呼:“阿寧?”
這次,不過一聲,喻長寧便睜開雙眼,緩緩撐起身子。
楚雲苗愣怔一下,反應過來:“你裝睡?”
喻長寧坐起身,偏開頭,但耳上泛起點點淡紅。她欲蓋彌彰回道:“睡得舒服,不是很想起來。”
楚雲苗順口問想:“你什麽時候還染上賴床的毛病?咦,唔——”話未說完,長公主倒吸一口涼氣。
喻長寧蹙眉回頭:“怎麽了?”
楚雲苗嘗試動了動身體,手剛擡起來就發現左半邊身體微微發麻,特別是手臂,稍微動一下就酸麻得不行。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是剛才喻長寧半壓在她身上睡覺導致的。楚雲苗無奈,但又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僅僅是被壓了一下就行動無能,于是強壓下痛呼,僵硬起身:“沒事。”
喻長寧自然不會看不出來發生什麽,但她好看的眼睛裏顯露出一點局促,爾後竟慢慢帶上些笑意:“挺好的,吃到教訓了。”
楚雲苗自顧自打理頭發衣着,一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屁話”的模樣。
很快,在軍部衆人的護送下,兩人回到學校基地,登上屬于學校的運輸艦。此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恒星還未升起,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楚雲苗本以為可以趁着夜深人靜溜回自己在運輸艦上的宿舍,但一進運輸艦的大門,就被入口處密密麻麻的人吓到。
她定睛看去,除了幾個學校高層管理人員之外,整個一班所有人全部在場。仔細看,還會發現,其他班級也有幾個班幹部留守在這裏。
楚雲苗腦子裏還沒組織好言語,不遠處,紅着眼的林漠已經撲了過來。她伸手想要攬住楚雲苗,但剛撞上楚雲苗的身體,楚雲苗便發出一聲呻/吟:“嘶——”
這一下,林漠不敢再放肆,但周圍所有人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班長,你受傷了?怎麽回事?很嚴重嗎?”林漠手足無措,與楚雲苗保持着一個安全距離關切詢問。
楚雲苗擺手:“不,我沒事,不用擔心。”
她哪裏是受傷?分明是前不久被喻長寧壓得發麻的身體還沒緩過勁,被林漠激動下猛地一撞才發出強烈抗議。也是楚雲苗自己沒反應過來,不然也不至于掩飾不住。
其他人卻不相信。
最為感性的斯蒂芬妮看着她:“怎麽可能沒事,您被那些壞人劫持,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我們不要圍在這裏了,快點帶班長去醫務室檢查。”
楚雲苗搖頭:“真沒事!”她做了幾個簡單的動作,向衆人展示自己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末了還解釋道:“就是之前在軍艦上休息的時候……不小心把半邊身子睡麻了。”
林漠莫名其妙:“這……睡覺還能把自己睡麻了嗎?”
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理由,楚雲苗才感覺尴尬得不行,她下意識瞥了一眼旁邊正在跟學校高層彙報情況的喻長寧,随後又做賊心虛地趕緊別開眼:“咳,就是,地方不熟,沒休息好。”
喻長寧聞言,似乎無意朝這邊看了過來,楚雲苗心裏着急,但還好對方什麽也沒說,很快又繼續專心彙報。
楚雲苗暗暗松了口氣,同時也不免心跳加速——
什麽時候,她和喻長寧的互動已經劃入見不得人的範疇了?
這事讓她自己不自在,但值得欣慰的是,林漠等人總算接受了這個解釋,臉上轉悲為喜。
林漠道:“我就知道班長你肯定會沒事的,那些不長眼睛的居然敢綁架您,得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麽愚蠢!”
她問:“對了,您回來了,那些人也被抓住了嗎?”
楚雲苗點點頭:“人已經被抓住了,接下來就看軍部那邊的行動了。”
林漠皺眉:“這回軍部的人實在太不靠譜了,當時我知道你被劫持後,差點沒忍住把前來報信的人罵了一頓!怎麽帝國境內居然會出現這種事呢?真是匪夷所思。”她指着旁邊的喻長寧:“還好教官之前就被軍部請過去協助工作,有她在,我們至少放心一點。果然,她真的把你安全帶回來了。”
楚雲苗這才知道喻長寧這幾天一直在為軍部工作,怪不得她看起來有些疲累的模樣。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喻長寧的事情,轉移話題:“嗯,好在有驚無險。說起來……考核的事情怎麽樣了?”
“考核結束了!”林漠終于來了點精神,拍着胸脯,“非常順利,咱們一班斷層拿到第一,嘿嘿!”
楚雲苗去看其他幾個班級的人,那些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但還是很有風度地說了幾句“恭喜”之類的話。
楚雲苗非常高興。
“那就好!”
她為了保護一年級的學生才選擇不反抗跟那些人走,而她的同伴也沒有令她失望,最後時刻,即使是在她失蹤的情況下,依舊很好地完成了任務。
林漠有些興奮,正想跟她述說更多細節,被細心的斯蒂芬妮打斷。
這個難得心思細膩的女性Alpha道:“行了,班長好不容易回來,肯定很累了,你別老揪着她說話。”随後,她看向楚雲苗:“班長,你一定累了吧?快回宿舍休息吧。我們都在,你有事直接叫我們!”
楚雲苗笑:“不用。時間不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說着,她第一個邁開步子,帶着所有學生跟學校高層道別,返回宿舍區。
在衛浴間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楚雲苗終于躺回熟悉的床鋪上。
夜裏靜谧,房間中播放着适合入眠的幹燥音,整個環境再舒适不過。困意一點點上升,楚雲苗上了床蓋好被子,卻沒有第一時間閉上眼睛休息。
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打開光腦,找到【教官】這個備注,跟對方發起消息。
【楚雲苗:你回宿舍休息了嗎?】
等了一會兒,喻長寧的回複才出現。
【教官:還沒有,學校和軍部都需要我的述職報告。】
【教官:你應該會宿舍區了吧,怎麽還沒睡?】
這個時候,其實楚雲苗已經快要挨不住了。
好在這兩條回複很及時,她又清醒了一點。
【楚雲苗:快了,馬上就睡。】
【楚雲苗:事情結束了,述職也不急于這一時。現在這麽晚,學校怎麽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正在開會的喻長寧看着這條類似于關心她休息的消息,勾起唇角。
【教官:是我主動要求立刻開始徹查。】
【教官:那些人敢動你,就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楚雲苗愣了一下。
【楚雲苗:……哦。】
她想起一件事重要的事情。
【楚雲苗:皇宮那邊,知道我被綁架的消息了嗎?】
喻長寧回複得相當快。
【教官:暫時還沒有,我阻止了他們。但是,後面軍部的述職報告要往上提交,帝君他們肯定會知道消息。】
楚雲苗淺淺松口氣。
【楚雲苗:那就好,至少他們知道消息的時候也會同時知道我已經安全脫困,就不會為我擔心了。】
【教官:嗯,我就猜你會這麽想。】
楚雲苗解讀着這句話的意思——
喻長寧是知道她不想讓家裏擔心,所以才會把消息攔下來的嗎?
她把自己縮回被窩中,嘴角卻不受控制一直上揚。
等察覺到這種狀态有些不對勁,楚雲苗連忙深吸一口氣,揉着唇角不讓自己露出傻笑。
她想了想,還是規勸起喻長寧。
【楚雲苗:你還是早點去休息,明天再忙吧。】
【楚雲苗:再不好好休息,你的黑眼圈又要加深了。】
【教官:睡不着。】
【楚雲苗:?】
【楚雲苗:剛才在軍部戰艦上,你不還起不來床嗎?】
喻長寧看着這條消息,回憶起兩人在戰艦房間內的相處。回憶中對方的氣味仿若還清晰可聞,與她現在孑然一身的狀态形成鮮明對比,無所畏懼的喻少将此刻竟有些落寞。
【教官:可是現在我的房間裏面沒有你。】
她大膽發言。
【教官:要不現在我過去你的宿舍?】
楚雲苗看着這幾個簡單的文字,臉卻不由熱起來。
她覺得自己應該為對方輕佻的調戲感到惱怒,但事實上,她一點火都發不出來。
【楚雲苗: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先睡了,拜拜!!】
最後那兩個感嘆號力度十足,顯示了發消息者堅定結束對話的決心。
喻長寧卻并不覺得氣餒,反而有種成功逗弄對方的愉悅感。
【教官:晚安,雲苗。】
楚雲苗愣愣盯着對話框,看到“晚安”兩個字後,熄滅屏幕。
但過了沒多久,她又睜開眼,打開光腦調出喻長寧的資料,在備注那一欄中,把“教官”兩個字删去。反反複複想了好一會兒,她在備注欄重新輸入“阿寧”兩個字。
萬籁俱靜,夜色寧靜中,屬于華麒大學的運輸艦啓動,飛離了這顆考核星球,駛向璀璨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