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早上醒來的時候,喻沐楊感覺比上次的狀态還要充盈,耳清目明,通順舒暢。
透過窗口望向藍天,仿佛此刻是整個夏天裏最幹淨的時刻。
他不自覺地樂觀起來,心情不錯,雖然昨晚只睡了三小時,但精神卻比睡滿八小時還要好——這種現象不确定該歸功于蕭席的信息素撫慰還是蕭席本人。
卧室的門掩着,門外有些動靜,喻沐楊換了身衣服,推門出去。
客廳裏有淡淡的麥香,令他舒服的雪松氣則淩駕于那之上,像很名貴絲滑的綢緞一樣擦過他的臉頰,随即騰起一陣熱。
想起了昨晚零星的幾個片段,兩只食指放在一起攪了攪,他決定還是先跟蕭席道聲早安。
蕭席坐在窄巴巴的餐桌邊,吃着烤吐司,一手抓着手機看新聞。見喻沐楊走來,他朝他颔首,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喻沐楊才是借宿的那個。
“醒了?早上好。”
昨晚的旖旎不複存在,蕭席整裝待發,語調平淡,喻沐楊暗悔應該先去洗漱,收拾得精神點再來見他。
“早……冰箱裏還有花生醬和藍莓醬,你随便吃。”喻沐楊捋了捋腦袋頂上翹起來的頭發。
“我看到了,你家的收納做得很好,東西很好找。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起床,所以我只給自己做了早餐,”停頓片刻,蕭席問,“要給你烤片吐司嗎?”
喻沐楊搖搖頭,閃進衛生間洗漱。蕭席留在餐桌邊,把杯裏的咖啡喝完。
不得不提的是,喻沐楊的收納習慣和他的很像。餐廳櫥櫃裏的內容按照烹饪的動線排列,小廚電擺在能夠得上插座且方便打理的位置,食材也歸納得井井有條,冰箱裏面沒有異味,食材基本卻很新鮮。
喻沐楊的這套房子比他的公寓小一些,卻不感覺局促,也不過分空曠,幹幹淨淨,陽臺種着幾盆綠植,打近了瞅是薄荷、羅勒、迷疊香和兩盆檸檬。這一點蕭席倒是沒有想到,但卻覺得很妙。
衛生間裏,昨晚的狼藉已經被收拾幹淨,鏡面也擦得明亮。喻沐楊解開襯衣最上面的幾顆紐扣,轉過身,對着鏡子打量頸後,腺體周圍的皮膚還泛着紅,按下去又麻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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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拿阻隔貼一蓋,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昨晚的事拿阻隔貼一蓋,就什麽都沒有了。
應該就是這樣吧?
這件事情上,他想表現得再大度一點,更像個坦然的、能夠接受新鮮事物的新新人類,而不是瞻前顧後、庸人自擾、非要問誰要個說法的偏執狂。
雖然他自認骨子裏就是很偏執,孤獨,懦弱,有時候又很任性,做起事來不考慮後果。
喻沐楊距離坦然的情緒穩定的大人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現在他看起來很随和,只是因為被如影随形的孤獨感和慘淡的現實磋磨了棱角。
終于收拾體面地走出衛生間,蕭席已經在玄關換鞋了。
他只是公司的技術顧問,每周來公司一趟,召集部門全體開讨論會,之後一切工作用郵件溝通,下周來了再做總結,布置新的任務……其餘的時間,他要回歸本職工作,站上講臺做個光鮮又高知的“蕭教授”。
也就是說,直到下周一,他們都不會再見了。
意識到這一點,喻沐楊松了一口氣,同時又有些失望,從心頭注進一絲酸,酸澀感慢慢下滲,最後沉在心底。
他勾起嘴角,故作輕松地朝蕭席揮揮手,“再見。”
蕭席看着他,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嗯”了一聲。
一聲悶響,門關上了。
喻沐楊突然想起昨天在餐廳,蕭席叫他“喻沐楊”。他擡起頭,看到蕭席的那個瞬間,其實特別特別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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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沐楊這周只休息一天,周六晚上洗好澡,剛鑽進被窩裏,他突然收到了胡珊的信息。
胡珊問他明天有沒有事,說想請他吃飯,有重要的事想問他。
這次她沒發什麽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喻沐楊卻有些不習慣了,于是和她約了個午飯。
第二天,胡珊穿着連衣裙,妝容精致地到達約定的餐廳,這次竟然沒遲到。
喻沐楊用手機點單,在菠蘿包和抹茶包之間猶豫不定,然後聽到胡珊開門見山地說:“喻哥,其實晚上我和李漣有約會,在那之前有些事情我得先跟你确認好了。”
“怪不得你收拾得這麽漂亮,”喻沐楊眨眨眼,“說吧,要确認什麽?要我幫你分析男生的心理嗎?”
胡珊卻十分鄭重,“喻哥,上次李漣說的‘喊樓告白’是怎麽回事?跟你有關嗎?”
“那天看到他,你的臉色很不好,他是欺負過你嗎?”
這一點必須得确認。她不能答應一個欺負過自己朋友的人的追求,更不可能跟一個校園暴力者談戀愛,想想就惡心。
喻沐楊收了手機,又見胡珊嚴肅地板着個臉,不禁笑了,“那件事沒有你想得那麽誇張。”
他首先替李漣解釋:“李漣比我小一屆,應該也是聽別人說的。他沒有傷害我,不然我肯定會記得他……”
十二點,在乾蕾再三督促下,蕭席準時赴約。
這次的相親對象比他小兩歲,剛從G5拿了個PhD,竟然把微信頭像設置成結業證書。
對方對蕭席很滿意,席間不停尋找着話題,實在沒得聊了,就開始拼湊兩人莫名其妙的共同點。
“其實我該叫你一聲學長的,咱們倆讀過同一所高中……雖然我高二就轉學去準備A-Level了。”
蕭席眉頭一挑,突然想到了什麽,問他是幾班的。
“三班,和跟你告白的那個Omega同班,”相親對象笑盈盈的,“有個喊樓跟你表白的Omega,你還有印象嗎……雖然很勇敢吧,但我們當時還挺不理解的。”
“為什麽不理解?”
沒想到蕭席會這麽問,對方愣了一瞬,“就,他啊,皮膚黑黑的,也不說話。”,“我們都沒想到他這麽莽,在那種場合跟你告白,學長也沒有想到吧?”
蕭席抿了下嘴唇,不置可否。
他怎麽可能想得到?
“而且告白就告白吧,他後來還跟老師解釋,說他根本不是在跟你告白。我們就覺得他挺沒種的,敢做又不敢當了,誰信啊!”
蕭席的動作頓了一下,繼續切割牛排,問:“他是怎麽解釋的?”
另一家餐廳裏,喻沐楊吞下一顆蝦餃,回憶道:“我是跟着我爺爺奶奶在鄉下長大的,我爸媽在這裏做生意,原先就是每天晚上做完工推着三輪車賣宵夜,等我長到十多歲,他們積累口碑,開了第一間店,結果生意出奇得火爆。”
“過了幾年,他們在這裏買了房,站穩腳跟,就把我從老家接過來了。那會兒我一張嘴,滿口的方言,還啥也不懂,特別誇張。”
“方言?”胡珊新奇地笑,“那你現在還記得怎麽說嗎?”
“模模糊糊吧。畢竟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才改得敢張嘴了,高一剛轉學那一年,我都不敢跟班裏同學說話,怕他們笑話我。”
喻沐楊接着回憶:“高三年級組織喊樓的那一天,我們所有人都站在走廊上看熱鬧……氣氛烘托到那兒了,我不說話又憋得難受,所以我就想,這是個很好的說話的機會,我的聲音混在好多人的聲音裏,應該就不會被人笑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喻沐楊的臉上甚至帶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訴說一件無傷大雅的很小的一件事。
胡珊聽得入迷,問:“那然後呢,你喊了什麽?”
“我真的很喜歡學習!”相親對象瞪大雙眼,再提起也還是覺得荒謬,“後來他自己解釋的,他說的是‘我真的很喜歡學習’!”
“他說,在他的家鄉話裏,‘學’就說‘xiao’(二聲)。”
再看看蕭席的那張臉,完美得宛如一件雕刻藝術品,誰不會為這樣的臉動心呢?
可見那個又黑又土、腦子還不太好使的Omega的謊言有多麽拙劣和虛假。
“誰信啊?”沒忍住,相親對象翻了個白眼,“你信嗎?”
蕭席點點頭:“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