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錢步勇

錢步勇

少年郎一身白衣,風卷起了他的衣角發絲,空氣卻似乎在此刻凝結。

謝明聞此氣得嘴唇都在微微顫抖,他本就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息,如今被林觀德激得臉色愈發陰沉,就連徐光行和李穆晚看着都有些發怵。

謝明是真的動了氣。

良久他才壓下了心頭的怒火,他就那樣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冷笑一聲說道:“你這樣作踐別人是嗎?你借了幾分氣運倒真是把自己當成天了,莫不是以為天下于你早已是囊中之物,你把誰都當作你的玩物,算計別人謀害別人,人不是人,皆是你的棋子。我算是入了你的眼嗎?倒是惹得你如此待我。”

在謝明的眼中,林觀德毫無疑問是在玩弄他的感情。惹他方寸大亂心緒如麻,到頭來玩膩了露出真面目來嘲弄他動了情。

謝明幼時有一老道士路過侯府讨了杯水喝,然而佛教盛行的大昭,道士最是叫人瞧不起,府裏的下人們只讓他滾了遠點,別把晦氣沾了侯府。恰好謝明撞見了此事,吩咐人去拿了壺水給這老道。

為做報答,那道士對謝明說道:“小道我知你日後有一劫難,今日為謝杯水之恩,我願為你指一條明路:若你想要避禍,只管殺了他就是。”

謝明那時只一笑而過,當着老道士是在胡說,畢竟這十五年的人生就這樣匆匆而過,并未大事發生。然而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早就應該知道這林觀德就是他的劫難。

這謝明也是個陰陽的好手,說起這些話來也是十足的傷人心腸。林觀德愣是像是沒聽到一般,不再理會只轉身離開了此處。

如今二人算是徹底決裂,謝明是不再會給林觀德什麽好臉色了。但林觀德哪裏管這些,反正謝家也與林家不對付,多謝明一個讨厭她的人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她早就該知道二人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然而想象之中的快意并沒有襲來,反而心裏空落落的,甚至還覺得有些叫人難受。

她擡手飲盡了杯中的冷茶,強行壓下心頭久久不散的燥郁,提了劍就要又要去院中砍樹。

水天兒來的時候就注意這院中光禿禿的,見林觀德如此動作才知道這一院子的禿樹竟都是她砍的。看那模樣,想是林觀德在煩悶之時把怨氣什麽的全撒在了那一顆顆喬木之上,只可惜了那上好的劍要受此等禍害,平日裏喝些人血,今日卻只能淪為砍柴刀。

林觀德疏解完了郁悶之氣便回了屋,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喘着粗氣。

緩了好一會她才吩咐水天兒從桌上那堆書中翻出了錢府的地形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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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德接過了這圖,細細看了起來,良久手指指到圖上畫圈的一處,她向水天兒問道:“若讓你去這處偷個東西,可有幾成把握?”

水天兒順着林觀德指着的地方看去,畫圈的那處在最裏邊,是十分蔭蔽之處,那便是錢家的書房。

水天兒問道:“主子是要我去取何物?”

“賬本。”

水天兒有八成把握能做到,畢竟她在京都偷盜四年,後又在星月樓訓練了兩年,其盜數自是了得非常。

只是賬本此物是十分重要之物,上面記載着一個家族的收支往來,像是錢家這樣的人家,定不會老老實實的過明賬,十有八九有陰陽賬本,若水天兒就是偷了陽的那本回來也無甚大用。

林觀德自然知道此事,這也是她不敢輕舉妄動之緣故。

她道:“這賬十有八九是在書房那處,只不過你偷的時候要小心再小心,莫要偷到了明賬。陰賬許是被藏再暗處,你盜數了得,應當能尋到。”

她最後囑咐道:“若是找不到陰賬,陽賬也不要拿回來,免得打草驚蛇。”

林觀德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這次偷不到那下次繼續偷。

水天兒得了令接過了錢府的地形圖細細查看了起來,雖然圖有些潦草,看起來像是趕制而成,但确是白鶴手法。

白鶴勘測地形,水天兒以此為基入府盜竊,二人如今也算在另一種程度上并肩作戰了。

水天兒想到此處心中不免酸澀,但得了指令後也沒敢多做耽擱,把這圖背熟了就套上夜行衣便打算在今晚動作。

水天兒果然厲害,在寅時便帶了兩本賬本回來,兩本賬本一薄一厚。

水天兒把賬本遞給了林觀德,說道:“果然如主子所說,這明賬還算是好找,可這陰賬我縱是翻遍了書房也尋不到,還好最後發現了一機關,才發現被這玩樣被遮掩在了架子之後。”

林觀德接過了賬本,率先翻看那本要厚一些的陰賬。林觀德想過這錢家貪污,但未曾想到竟貪得如此之多,若這事捅到了聖上面前,這個額度足夠抄家滅族了。

她看了許久,每一筆賬目都過了眼,他是按察使,職責所便,貪污起來更是方便,不過他也并非将所有錢財都貪到自己名下,一開始還是與那楊昌平三七分,楊昌平七,他三。到後來漸漸的,便成了五五分,最近些的時日變成了楊昌平三而他為七。

如此看來,這錢步勇也是個狼心狗肺的,得了楊昌平的提攜,羽翼漸漸豐滿之後,竟開始逐漸不把他放在了眼裏,想來是覺得他在京都縱是想同自己算賬,一來一回也是麻煩。

這日正值書院放詢假的日子,林觀德等到天一大亮便只身一人往錢府去了。

錢步勇并未上值,他早些的時候去了書房裏頭,竟然發現兩本賬簿都不見了,他頓時心急如焚,發動了家丁護衛一通好找,錢府裏頭此刻亂正作一團。

錢家府邸很大,大門口匾額上的“錢府”二字鑲了金,在陽光下面熠熠生輝,那看門的司阍原不耐煩要把人趕走,然得了林觀德一吊賞錢下去他便麻溜地跑進了裏頭通傳。

錢步勇這會和錢夫人正在前廳裏頭急得滿頭亂竄,這會聽到丫鬟湊到旁邊來說林觀德來了,他頓時了然,賬本一丢她就尋上門來了,這偷賬本的人不是她又會是誰!

只他不知道自己何曾得罪這遠在京都的林觀德,況且她一個文臣的子女又是哪裏來的勢力能偷到錢府的賬本。她倒是聰明,陽賬偷去了也罷,這陰賬竟還她尋了去!

這賬本關乎他的腦袋,錢家上下人的性命,她偷了賬本還敢明晃晃的找上門來?!錢步勇何曾被人這般挑釁過,他怒道:“給我把人帶進來!”

他氣得腦袋發昏,恍恍惚惚被錢夫人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倒在椅子上想着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過了林家,思來想去想到了那家中的逆子,是了,二人在書院結仇,如今竟然被這林觀德報複到了錢家。

他血氣翻湧,那邊錢夫人哭道:“這林觀德為什麽這時候找上門來啊!他想幹什麽啊!”

錢步勇大手一揮,打翻了桌上的茶盞,他怒道:“你給我去問問你的好兒子!”

這錢呈如此品行,多也和家中教育有關,錢夫人放縱錢呈,才養得他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

錢夫人知曉自己兒子是個什麽德行,聞此便想到了今日這事是錢呈惹出來的禍事,但她也是個火爆脾氣的性子,這會被錢步勇吼了又如何會服氣,她雙眼一瞪大聲嚷道:“我的兒子,這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嗎!你成日裏頭慣會會寵妾滅妻,那小妾姨娘的兒子都爬到了我兒子頭上,如今裏頭出了什麽事情,全推說到我娘倆的頭上!”

那邊錢步勇本就焦躁不安,聞此氣性上頭,竟狠狠打了錢夫人一巴掌,嘴裏還罵罵咧咧道:“反了你了!我還說不得他!”

錢夫人回過神來震驚地看着他,她何曾受過這等氣,沖上去就要同錢步勇扭打。

就在這時候,門口那處傳來了一陣鼓掌聲。

“精彩精彩,今個兒可算是趕上一出好戲了。”林觀德臉上露笑,一邊鼓掌一邊邁着大步進了屋子。

這錢步勇三品官吏,就連同僚也得給他幾分臉面,如今這般被人當面嘲弄竟是第一回。

這錢夫人何曾見過人竟然敢這樣在他們面前放肆,她反應過來就沖林觀德怒道:“你是個什麽下胚子也敢在這裏放肆!”

家醜不可外揚,錢步勇只壓了火氣,沉聲對錢夫人說道:“你給我進去先!”

錢夫人出門高門,算是下嫁給了錢步勇,今日先後出了這種事情,她只恨不得和這錢步勇打殺起來,好在旁邊她的貼身嬷嬷算是看出了現在形勢不對勁,只死死扯住了她,安撫她進了裏屋。

錢夫人離開了這處,屋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林觀德也不管錢步勇此刻是何心情,只自顧自進了屋裏坐到了凳子上去。

她低頭瞥了眼地上打翻的茶盞,說道:“錢大人好大的火氣啊。”

錢步勇本就生得兇神惡煞,這會眉頭皺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他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林觀德搖了搖頭,并不打算回答,她只說道:“這便是錢大人的待客之道嗎?客來了,連杯熱茶都不曾見着。”

錢步勇雖然氣得不輕,然而林觀德捏着賬本如今他處在劣勢只能忍着脾氣吩咐丫鬟端上了茶水。

林觀德接了茶卻也不喝,只随手擱置到了一旁。錢步勇見此再不忍耐,他拂袖怒道:“你父親縱是首輔,論官我比不上他,但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你今日如此無法無天,究竟意欲何為!?”

若不是知道賬本在這林觀德的手上,錢步勇早就發作了。

林觀德見他裝不下去了,只輕輕嘆道:“錢大人這麽兇作甚?”

這副樣子氣得錢步勇牙癢癢,林觀德偏還不依不饒說道:“錢大人是我的長輩?你算哪門子的長輩啊?”

她不再玩笑,只正了正神色直奔主題而去,“錢大人想用什麽長幼之序來綁架我,你說這話不心虛嗎?錢呈擄走了徐家小姐難道不是你就是你的指示嗎?”

錢呈再有膽子,也不敢對徐家的人動手,想來此事只能是錢步勇的指示。

錢步勇不知這林觀德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事,這事情極其隐蔽,甚至說是天衣無縫。

林觀德看着錢步勇震驚的神色嘲諷道:“錢大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既然做了這種肮髒事,就要承受好了後果。”

“賬本就是我拿的,但那又如何呢?”

錢步勇此刻終于得到了答案,果然是林觀德偷的,聽林觀德的話他也聽出了些名堂來了,合着搞這些動靜全是為了徐衡玉這事。

這事對錢步勇來說是步好棋,确實斷了徐曹兩家的婚姻,他知曉林觀德這人心思深沉,惹得林觀德趟進了這趟渾水那便是不值當。這徐府拿什麽說動了林觀德幫他們?

但林觀德偷了賬本後卻找上了門來那便是別有他求,如今想來應當還有商量的餘地。他深吸一口氣,問道:“那你今日找上門來究竟是要如何?”

“這樣吧,錢大人若肯把令子交給我,那我便把賬本還于你。否則,明日我就讓錦衣衛的人拿了這東西面見天子。”

錢步勇心中驚訝這林觀德竟連錦衣衛的人都能指使,看來是十分得皇上寵幸。

林觀德表明了來意,錢步勇雖恨這個不争氣還總是愛惹是生非,但這終歸也是他的嫡子,況也是自己指使他去綁架徐衡玉。林觀德為了徐衡玉一事而來,若把錢呈交給了她下場可想而知。

錢步勇死死盯着林觀德,想開口讨價還價,林觀德哪裏不知道他的意圖,直截了當說道:“錢大人弄清楚了先,今日是我林觀德為主,你沒有同我商量的餘地。”

“若錢大人想要保錢呈,那就讓阖府上下的人皆來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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