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見家長
見家長
吐了荊哲隊服這件事,要是在裴超雪目前的人生黑歷史中排第二,那就沒有事能排第一。
她畢生的臉都在這裏丢盡了。
所以在小阿翹說出那句話後,她當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退了游戲,關了直播,動作一氣呵成。
偏偏荊哲還在一旁笑。
其實他的笑聲并不大,是從喉間發出的沉沉的低笑,可因為裴超雪把電腦關了,游戲背景音戛然而止,這就顯得荊哲的笑有些明顯了。
聽見動靜,她眯起眼,兇巴巴地扭頭看向荊哲,心裏的不爽頓時攀上了頂峰。
她磨了磨牙,突然撲了過去,張牙舞爪地去捏荊哲的臉:“笑什麽笑?我很好笑?”
“沒有。”荊哲往後仰了仰,卻也沒躲開她作亂的手。
他輕咳兩聲,頓時斂了神色,“沒笑你,我笑小阿翹記性好。”
雖然這明顯是糊弄人的說辭,但見他态度端正,裴超雪發綠的臉色勉強緩和了些。
她輕哼一聲,放過了他:“不玩了,我要去洗澡睡覺了。”
聞聲,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麽的荊哲忽地頓了頓,點頭道:“好。”
裴超雪随手拿了套換洗衣服鑽進浴室裏。
打開花灑,水流直直噴灑而下。
溫熱的水汽在浴室內氤氲,她閉着眼站在水流底下,思緒缥缈。
原本因為剛才那幾局游戲直播,之前荊哲那番話所帶來的難過和煩躁已經被轉移得差不多了。
但也許是浴室太空曠寂靜的緣故,當她獨自站在花灑下聽着水聲落耳時,腦海中卻依舊盤旋着他說的話,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我知道你會有更好的選擇……】
【你可以跟我分手……】
直至此刻,裴超雪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平靜只是暫時的,是浮于表面的。
一旦被吹散,那股被掩藏下去的難過依舊梗在心口,揮之不去。
她不知道荊哲為什麽要有那麽大的反應,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
感覺自己好像不小心踩了荊哲雷區,裴超雪喪氣地耷拉着眼,忽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該問那麽多。
說不定肖斯海就是荊哲心裏的一道疤,她逼着他去揭傷疤屬實有些殘忍。
悶聲嘆了口氣,裴超雪囫囵洗了個澡,匆匆離開了這潮濕憋悶又讓人心煩意亂的浴室。
然而她剛換好衣服出去,卻和立在浴室門前的荊哲撞了個正着。
走廊沒有開燈,只有樓梯口的燈光順着灑落下來,将這一隅勉強照亮。
他安靜地倚在牆邊,影子被燈光拉得斜長卻朦胧。手上拎了個吹風機,似乎一直在門口等她。
聽見開門的動靜,他擡眼看過來,靜默片刻後問道:“要吹頭發麽?”
裴超雪也沒想到他會在門口,霎時停住了腳步。
她抿了抿唇,朝他伸手:“給我吧。”
然而荊哲卻只是看着她因為浴室溫度而泛紅的掌心,沒動。
沒有說話,也沒有把吹風機遞給她。
“幹嘛?”裴超雪被他這态度弄得有點莫名其妙。
荊哲默了默,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拽了過來:“我幫你。”
裴超雪另一只手正在整理幹發帽,以至于一時沒有防備,直接被他拉了過去,一頭栽到荊哲胸口。
她正想站直,卻又被荊哲抱了個滿懷。
溫熱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将她裹挾在內。
裴超雪一怔,微微側眸。
看着他緊繃的下颚線,她在某個剎那仿佛福至心靈般意識到了什麽。
愣了愣,她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是在跟我道歉嗎?”
“……”荊哲沉默兩秒後,終究還是點了下頭。
裴超雪看着他這別別扭扭的反應,突然感覺自己心中的憋悶莫名散去了大半。
她一邊悄悄譴責自己沒出息,一邊又克制不住覺得好笑。
但她面上卻依舊板着臉,拉開和荊哲的距離,虎視眈眈盯着他:“哦,那你道吧。”
荊哲:“……”
然而荊哲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只是錯開視線,看向她身後水汽氤氲的浴室,“先把頭發吹了,這天容易感冒。”
“這就是你的道歉嗎?”裴超雪就知道他還是說不出口,哭笑不得地擺擺手,“行吧,不為難你了。”
幹發帽被她摘了下來,柔順的發絲一散而下。
她随手擦了擦發梢欲滴未滴的水珠,徑自繞開他,一邊走一邊故作輕松道:“不過呢,我仔細想了下,那些事是你自己的家事,我也确實沒必要逼着你揭傷疤,你不想說的話就算啦,我也就不問了,以後我們就不要再因為這事吵架了。”
“但是,”她說到這裏,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定定地看着荊哲,面色難得一本正經:“你說讓我分手,我确實挺難過的。”
樓梯口的燈光從側面散落下來,将她的影子映得很長,落在地面和牆面上的時候,莫名透着一絲孤單和難過。
她垂下眼,嗓音淺淡:“我只是出于關心問了你一個問題,你卻給我這種回應。”
“我想的是,如果我問了什麽讓你覺得冒犯的問題,你不想回答,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不想回答,而不是用這種方法來劃清我們的界限。”
“我沒有想劃清界限。”看着她眼底想藏都藏不住的難過,荊哲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人攥住了。
他唇線緊繃,卻又感覺自己說什麽都很蒼白,啞然過後只能硬邦邦解釋道:“更不是想和你分手。”
“嗯,我知道,氣話嘛。”裴超雪點點頭,表示理解。
她悠悠打了個哈欠,擺手道:“你也去洗澡睡覺吧,我困了,先睡了。”
丢下這麽一句,她便轉身進了卧室——
以往她自己一個人住的那間。
荊哲看着那扇門緩緩閉合,忽然快步走了過去,在徹底關上前扶住了門。
裴超雪握着門把的手霎時一停,疑惑道:“怎麽了?”
荊哲沉靜的眸光穿過門的縫隙,定定地落在她臉上,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其實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啊,”裴超雪微愣,但還是笑着擺擺手,“不了吧,我現在想睡覺,不太想聽故事。”
說着,像是為了佐證自己是真的困了,她又打了個哈欠,輕飄飄道:“睡覺吧,晚安。”
其實裴超雪沒有怄氣的意思。
她只是在冷靜下來後,突然覺得,自己确實沒必要逼着荊哲告訴她什麽。
畢竟荊哲反應那麽激烈,足以說明應該是他不想提的事,她強迫他、或者變相刺激他,屬實沒什麽必要,只會讓他們之間留下不愉快的印記。
幹脆大家都別提了。
只不過理智歸理智,感情上要說她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誰會希望男朋友把自己當外人呢。
就算荊哲沒有把她當外人的意思,但他明顯還是沒有對她完全敞開心扉。
只不過這種問題也不是一朝一夕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所以她選擇了暫時分開一晚上的方式,強迫自己整理好情緒,再以一個好的狀态去處理這些問題。
畢竟身處夜晚的人總是容易感性。
然而她自己也沒能想到,她會為此輾轉反側一晚上,沒怎麽睡着。
翌日清晨又因為睡眠太淺,早早就被接二連三的消息吵醒了。
不過還好,昨晚的低落已經消散了不少。
裴超雪頂着黑眼圈打開手機,發現其中有幾條是千伊伊發來的。
說是昨晚“萊特斯諾就是綿綿雪”的事曝光後,有幾家電視劇電影的片方來聯系說希望邀請她參與後期配音,甚至還有些綜藝節目想找她當嘉賓。
但裴超雪對上綜藝沒什麽興趣,幹脆地推掉了,只讓千伊伊幫她談談配音項目。
回複完千伊伊,她又翻看了其他未讀消息。
翻到底下,她才發現媽媽昨晚給她發了信息,但因為自己在直播,又和荊哲鬧矛盾,所以一直沒看見。
裴超雪連忙打開藍莺的微信聊天框——
【媽媽:寶貝,媽媽回國了哦。】
【媽媽:不過我要先在南都待兩天,見個朋友,過幾天去華都陪你過生日。】
看到這條消息,裴超雪連忙回複道:【媽媽,我最近都在南都呢。】
見她回了消息,藍莺幹脆打了個電話來。
裴超雪忙不疊接起。
藍莺自從息影後一直定居國外,只是每年在裴超雪過生日的時候會回來一趟,然後待到年後再走。
現在算下來,母女倆有将近一年沒見了。
所以裴超雪見她要回來,心裏有些激動,急切道:“喂?媽媽你現在已經在南都了?”
“是呀。”藍莺笑吟吟道,“你怎麽也跑南都來了?”
“唔……”裴超雪被問得默了默,支支吾吾道:“一開始是離家出走,但是後來……”
“離家出走?”藍莺一聽這事,立馬急了,趕忙問道:“你爸欺負你了?”
裴超雪這幾年來對藍莺都是報喜不報憂,不希望她離婚了還要整天幫她去跟裴宏豈掰扯,所以從來沒提過這些事。
再加上現在事情也解決得差不多了,她也沒必要再吐苦水,只是言簡意赅道:“一開始他逼着我訂婚,不過現在基本沒事了,我男朋友幫我解決了。”
“你男朋友?”聞言,藍莺語氣忽然揶揄起來,“超雪談戀愛啦?他也是南都的嗎?帶給媽媽看看?”
“……”雖然藍莺也沒說什麽,但聽她那語氣,裴超雪還是忍不住小臉一紅,磕磕巴巴道:“我、我問問看吧,媽媽你什麽時候有空?”
“明天?”藍莺說,“我今天約了別人見面,估計來不及。”
“那我回頭問問他。”
挂了電話後,裴超雪立馬從床上爬起來洗漱一番,準備去找荊哲聊聊。
昨晚他倆臨睡前,雖然表面看起來和諧,但多少帶了一絲不歡而散的意思。
所以裴超雪準備趁着約時間和藍莺見面的機會,去緩和一下氣氛。
不料她剛出卧室,一陣門鈴聲卻忽地從樓下傳來,絆住了她的腳步。
聲音短促又頻繁,似乎是有人着急地按門鈴。
裴超雪原本準備去荊哲房間的腳尖一轉,連忙拐彎下樓去開門。
然而她剛出去,就遠遠看見荊辰正站在大門口,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瘋狂按門鈴。
裴超雪:“……”
裴超雪腳步霎時一停。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絲後悔和無措頓時從心底浮現。
自己這麽貿然出來實在不是個明智之舉。
一沒換衣服,二沒梳頭,從各個角度來看都有可能有損自己在荊辰心中的印象。
讓她本就不堪的形象更加不堪。
于是裴超雪在門邊躊躇了半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愣是沒敢動一步。
倒是荊辰,早就在栅欄門外看見她出來了,現在又見她莫名停在原地,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愣着幹嘛?開門啊,想凍死我?”
裴超雪:“……”
聽她都這麽說了,她只能急匆匆地跑來開門,讪笑着打招呼:“荊辰哥早。”
“你倒是醒得早。”荊辰瞥她一眼,“荊哲呢?”
“唔……”裴超雪眼神躲閃,胡亂猜測道:“可能還在睡吧。”
荊辰:“?”
不知道是她的異樣太明顯了還是什麽,荊辰看着她這神情,銳利的眸光莫名一頓,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片刻後,忽而好像明白了什麽,扯唇一笑:“噢,你倆別扭還沒鬧完呢?”
話聲剛落,一陣開門聲倏地打斷了荊辰的話題。
他擡眼看去,就見荊哲已經從屋裏出來了。
他手上拎了件外套卻沒穿,依舊穿着單薄的居家服,徑自走到裴超雪旁邊,把外套披到裴超雪背上,全程都對荊辰的存在視若無睹,只和裴超雪說了句:“你先回去。”
聞言,裴超雪揪着衣服,忐忑地看了眼荊辰,試探般點頭道:“哦好,那我先……”
“等會兒。”
荊哲這态度似乎是引起了荊辰的不滿。
他蹙着眉問荊哲:“你這是不準備讓我進門了?”
“進去幹什麽?”荊哲面不改色道:“沒事找氣受?”
荊辰:“……”
昨天他來SF找過荊哲,依舊是苦口婆心勸說了一通,核心主旨就是希望他跟裴超雪分手。
結果荊哲沒聽完,半路就因為裴超雪發的消息跑了。
他在SF等了一夜都沒見人回來,只等到了他哄人家小姑娘的直播推送。
荊辰氣了個半死卻又沒法發作,只能大清早來擾人清夢。
所以此刻,他心裏依舊憋着一股悶氣,說話也帶着刺:“行了,知道你倆恩愛了好嗎?我又不是來找她麻煩的,看把你寶貝的。”
“那你來幹什麽的?”荊哲冷淡地掀了掀眼皮,興致缺缺:“如果還是那些話就不用說了,我沒興趣,也不想聊。”
撂下這麽一句話,他轉身就想帶着裴超雪回去。
荊辰氣得倒吸一口涼氣,卻又拿他沒辦法,只能認命道:“知道知道,不是來跟你聊那些的。”
聽他這麽說,荊哲的腳步才勉為其難地停了下來,聽他多說了兩句。
荊辰看着他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憋了半晌後終于說到正事:“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中午有個飯局,不是談生意的,但必須得去。”
話說到一半,他略帶不爽的目光在裴超雪身上逡巡了一圈,終于還是把後半句添上了:“順便把你女朋友帶上。”
“說完了?”荊哲似乎對他這大清早跑來按門鈴的行為頗為不滿,輕蹙着眉道:“這事你手機上不能說?”
“不能。”荊辰看他不爽,心裏立刻就舒坦了。
他直白道:“你倆要是因為誰下來開門而吵架,我就高興了,誰讓我就愛看你倆吵架的樣子?”
裴超雪:“……”
因為荊辰這态度,中午出發的時候,荊哲故意沒坐荊辰的車,而是自己開車帶裴超雪前往飯店。
約定的飯店和裴宏豈那天訂的是同一家,裴超雪聽到這飯店名字的時候還驚訝了一下:“又是這家?”
“嗯。”荊哲點點頭,和她解釋道:“對方身份比較特殊,所以需要約在隐私性比較好的飯店。”
“身份特殊?”裴超雪聽得一愣,忽然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緊張兮兮地問:“是不是特別重要的人?我這麽穿合适嗎?”
“合适。”荊哲失笑道,“不用那麽緊張,是我媽朋友,來南都看看我們。”
第一次聽他提到媽媽,裴超雪怔了怔,心底莫名浮現出一絲期待和忐忑。
但她卻沒多問,只是把臉轉向車窗外,輕而緩地點了下頭:“這樣啊。”
見她這個反應,荊哲沉默須臾,主動開口道:“我媽生前住院的時候,這位阿姨幫我們付過醫藥費,一直對我們很照顧。”
話音一頓,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忽然補充道:“所以我媽也沒耽誤治療,裴叔叔之前的事對她影響并不大,你不用因為這事對我哥小心翼翼。”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裴超雪面色微凝,眼睫不自覺一顫,低聲道:“但是我爸對你的影響很大……對荊辰哥也是。”
“有麽?”荊哲看了她一眼,“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可你本來能更好的。”裴超雪像是賭氣似的撇撇嘴,忍不住自責道:“要是我爸沒做那些事,你肯定能上華都大學。”
“嗯?”荊哲嗓音依舊淡淡,這次卻難得透了一絲調侃:“你是嫌我沒上大學?”
“……”裴超雪莫名被譴責了一通,整個人一呆,慌忙解釋道:“我哪有這個意思?!”
“我只是覺得,你本來可以更輕松一些的。”
“哪條路都不輕松。”荊哲坦然地看着前方,口中漫不經心開解道:“另一條未必就比現在的好。要是我循規蹈矩地上學工作,可能這回只能眼睜睜看着你和別人結婚。”
說到這裏,他話音莫名凝滞了半晌,而後才緩緩道:“我不想這樣。”
車窗外,陽光悄無聲息地灑落在他身上,仿佛給他蒙上了一層柔和溫暖的濾鏡。
裴超雪安靜看着他,視線微凝,不知在想些什麽。
荊哲也沒打擾她,任由她自己沉思。
所幸過了一會兒,裴超雪終于斂了思緒。
她像是才從自責和愧疚中掙脫出來了似的,良久,總算輕而緩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但看她這反應,應該是奏效了。
荊哲緩緩收回落在她臉上的視線,緊繃的脊背終于漸松。
他們三人趕在約定時間前十五分鐘到了飯店。
本來裴超雪以為這個時間已經算早的了,誰承想對方居然來得比他們還要早。
他們剛到包間門口敲門時,就聽裏面傳來了一道耳熟的女聲:“來了?這麽早?”
話音一落,包間門便從裏面被人打開。
藍莺站在門口,笑吟吟地招呼他們:“小辰小哲來了啊,有沒有把小哲女朋友帶來啊?”
“帶了,特意囑咐他了。”荊辰微笑着側過身子,露出被擋住的裴超雪。
和藍莺四目相對的剎那,母女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怔愣在原地,神色驚愕得如出一轍。
周遭的空氣仿佛也一并凝結,一絲微妙的尴尬在兩人中間抽絲剝繭般蔓延開來,徘徊不定。
一旁的荊辰還以為裴超雪是因為看見藍莺這個級別的女明星太過驚訝了,于是擡起手肘悄悄碰了下裴超雪的胳膊,低聲提醒道:“趕緊的,喊阿姨好。”
被碰了下,裴超雪這才漸漸從這抹愕然中回過神來,顫着嗓子喊了聲:“媽……媽……好?”
荊哲:“……”
荊辰:“???”
荊辰:你這樣真的讓我很難收場(微笑
一看存稿,我好像這周就能完結了,準備收拾收拾寫點甜甜的番外!(撸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