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什麽時候哭過啊?

第26章 我什麽時候哭過啊?

一根煙抽完,林在野把煙盒又揣回許如青褲子兜裏,這次是塞回他揣着手的兜裏,林在野手抽出來時發現沾了一手指的血,鼻子底下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林在野盯着指尖上那幾道紅色愣了半天,最後确定不是自己手上的血,反應過來抓着許如青手腕把他手掏出來了,又扭頭看看玻璃窗,插銷底下翹起來的折頁角上有血。

他之前也被劃傷過,也出血了,很疼。

“你在想什麽呢?”

林在野盯着許如青手指上的傷口,“我跟沒跟你說過,折頁壞了開窗的時候小心點兒。”

“出血了不會說一聲啊?”

“明天我修一下,換一個新的。”

林在野嘴裏叨叨了半天,又跑出去拿了藥箱。

許如青站在那,一句話沒說,只是看着林在野低頭給他處理傷口時,露在他眼底的圓圓的發旋兒。

林在野拿出消毒棉球給他消了毒,又找了個創可貼貼好,都弄好了才站直身體,對上許如青直勾勾淬了秘藥的視線,整個人眩暈了一瞬。

“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許如青摁了摁手指上的創可貼,刺刺的感覺還在:“林在野,當年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什麽話?”

“你說,都是男人,不過是睡了幾次而已,你還當真了?”許如青嘴角用力往上勾了勾,笑得像個冷血殺手,“怎麽現在又跟我說,你有底線,你的底線是什麽?”

屋子裏有煙味,沖鼻子沖眼睛沖肺,林在野深吸一口氣,轉身又把窗戶打開了。

天氣預報說有冷空氣,果然降溫了,刺骨的風吹進來,林在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見了沾在窗框上的血,風往裏一吹,玻璃窗被吹得咣當一聲響,窗框上的那抹紅色跳了幾下。

許如青沒留宿,卧室裏的煙味還沒散幹淨他就走了,林在野站在窗邊吹着冷風,只聽到一聲不重不輕的關門聲。

第二天早上天還不亮林在野就出了門,去了菜市場旁邊的建材市場,買了新的螺絲跟門窗折頁,回來之後就開始叮叮哐哐一通自己換了新的。

他又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把出租屋裏發舊到翹了皮的桌角,坐着不太穩當的凳子,包括卧室裏的鐵床,都換成了新的。

裏裏外外收拾好,林在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滿臉滿手的灰。

洗澡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他馬上就要走了,換了新的也沒用了。

租的房子還有兩個多月到期,房東一聽林在野要提前退租就不願意了,說按照合同,房租跟押金不給他退。

林在野記得合同上不是這麽寫的,上面只說了提前退租押金不退,但他找遍了家裏的每個角落,包括床底的犄角旮旯,都沒找出三年前簽的那張合同紙,或者早就被他,或者被許如青無意間當成垃圾給扔了。

他跟房東在電話裏掰扯了半天,還說出租屋裏的很多東西他都換了一遍,嚷嚷來嚷嚷去,房東就是不退,林在野也不想争了,說他不提前退了,他不住也要壓到到期了再退,說完氣哼哼地直接挂了電話。

下午林在野把家裏能用的又帶不走的東西都拉到張成江家去了,晚上直接在他家吃了晚飯,又跟他喝了點兒酒,白的,高度數。

張成江知道林在野辭職的事,也知道他要帶着他姐去看病。

“那你到了國外,就只有自己了。”

張成江說着,自己都覺得孤獨,跟林在野碰了下,“到時候想喝個酒都沒人了,來,今天多喝點兒,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林在野悶了一口:“我一邊陪我姐,一邊努力找個活兒幹吧。”

“語言不通,又沒個親朋好友在身邊,遇到事兒了怎麽辦呢?”張成江在頭頂抓了一把,他都替林在野發愁。

林在野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而且還沒到那一步呢,他也沒想那麽多,現在就想他姐能快點兒好起來,現在終于有了一個機會,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張成江兒子在旁邊安靜地吃飯,突然插了一嘴進來:“林叔叔,你結婚了嗎?”

林在野又抿了口酒,喝完在小輝頭頂摸了一把,笑着說:“沒結婚呢。”

“該找個對象了,”張成江接了話茬兒,“你也老大不小了。”

結婚的事,林在野從來都沒想過,且不說他跟許如青都是男的不能結婚,法律不允許,退一萬步,就算允許了,他倆這個關系,不知道能撐到哪一天。

想完這個問題,林在野在心裏拿鞭子狠狠抽了自己幾下,想讓自己清醒一些,他竟然還想着跟許如青結婚……

“我就這樣了,”林在野又喝了口酒,眼神飄忽忽地變遠了,等到那口辣人的酒進了肚,他眼皮合上,漫不經心地說,“我吧,這輩子是結不了婚了。”

林在野沒醉,但也喝了不少酒,出門的時候臉上還熱辣辣的。

他沒忘了上一次在路口碰到胖子的事,沒讓張成江送他回去,自己繞了點兒路,走到另外一條街口,想打車回去。

偏僻的地方很少有車經過,林在野等了半天,整個人放空着,最後都快忘了自己為什麽站在路邊了。

有什麽飄下來落在他臉上,涼絲絲的,林在野蹲在路邊一激靈,仰頭朝天看。

下雪了,頭頂的夜空壓得很低,又黑又沉的夜空裏,往下落着很小的小雪花,路燈底下卷着往下飄,路燈外的看不太清。

今年的雪下得早,林在野心想。

剛開始下的雪還積不住,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地面濕漉漉的反着光,路燈照在上面碎成一片一片,疊着撞着,然後又裂開。

林在野的視線也變得很碎,摔在地上跟着雪一起化了,撿不起來,也湊不出一片完整的畫面記憶。

一輛出租車經過,林在野搓了搓手,擡手軟綿綿地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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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野周一去公司裏處理了一下工作上的交接問題,下午就走了,李平問他怎麽回事兒,是不是何承允難為他逼他走的,說着,撸着袖子就要去找何承允理論。

林在野趕緊把人拽住,在李平頭上拍了一巴掌:“不是,你別瞎猜,你業務能力強,好好幹,我是要出國給我姐看病所以才辭職的。”

林在野沒細說,李平還想問,林在野擺擺手就走了。

周六出發的行李林在野已經收拾好了,天還早,他不想回那個已經快搬空的出租屋,他準備這幾天的白天都去醫院陪林漫,拐了彎兒去了醫院。

這兩天雪下一會兒停一會兒,慢慢悠悠的,路上真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人行道上都是黑乎乎的腳印跟車轍印。

到了病房門口,林在野怕把身上的冷氣帶進去,先脫了身上的羽絨服,拍幹淨上面的雪花跟水。

推開門,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病床邊,背對着他的許如青了。

林在野怔了怔:“你來了。”

許如青扭頭看看他,又坐直身體:“過來安排下周六出發前的事,你姐明天還得做個全面的檢查才行,出發那天也會有醫護人員跟着我們一起上飛機。”

“麻煩嗎?”

“都已經安排好了。”

“謝謝。”

看林在野進門,兩個護工一起出去了。

林在野抽了張凳子,坐在許如青旁邊,許如青側臉的深邃裏帶着冷氣,不能多看,林在野又注意到那天晚上他被劃傷的手指上換了一個新的創可貼。

“外面還在下雪。”林在野沒話找話,說完,手心在膝蓋上搓了一把,看看窗外。

“我知道。”

“對了,我那天給你發的呂雅芳的視頻跟照片,你看到了嗎?”林在野洗了條熱毛巾,給林漫擦手,又換了個話題。

“看到了,”許如青說,“最近我也在找人跟着她,後續會用得着。”

“有用就好。”

林漫還閉着眼躺着,雖然看不見,但兩個人在她面前難得的平靜。

這次林在野跟許如青是一起從醫院出去的,林在野一直低着頭跟在許如青身後,看着許如青皮鞋跟踩在雪上,聽着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們一直一前一後隔着半步遠的距離,許如青走幾步就回頭看看,林在野如果沒跟上去他就催兩聲,林在野“嗯”一聲,然後加快速度。

林在野上了許如青的車,許如青專心開車,林在野也沒問去哪裏。

剛剛落在林在野頭頂的雪花變成了落在車前玻璃上,模糊了視線。

車裏空調熱氣很足,屁股底下的坐墊也在加熱,但林在野還是覺得冷。

天也快黑了,街上行人匆匆,最後下了車林在野才反應過來,還是許如青公寓的地下車庫。

“密碼是118067。”上樓後,許如青一邊摁密碼,一邊給林在野重複。

“哦。”林在野随口應着,其實他沒聽清,而且他也沒必要記密碼,他自己不會過來,記了也沒用。

進了門換了鞋,林在野從玄關走廊往裏走。

斜對着沙發的一個房間門大敞着,裏面的燈很亮,林在野那天晚上只進了浴室跟主卧,往裏走時順着開着的門随意往裏瞄了一眼。

然後一眼就定住了,林在野站在沙發旁邊。

那是一間畫室,畫室中間只立着一個大畫架,所以顯得很空,地上放着很多顏料盒,牆上挂的都是畫。

畫裏的人都是他,許如青七年前畫的七年前的他。

林在野看着畫,心髒上的軟肉好像被人紮了一下,擡腿往畫室裏走。

許如青看他進了畫室,也跟了進去。

林在野停在畫板前面,一幅一幅看,有很多林在野都忘了,還有很多是他當時就不知道。

“這些畫你還留着啊,我還以為你都扔了,或者燒了。”

林在野說着話,嘴裏就像突然被人強迫性灌了一大口剛熬出來的黃連湯,灌完還把他嘴給縫上了,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苦味很快染了整個舌頭,從頭苦到腳。

林在野看着其中一幅,畫裏的他穿着牛仔褲跟已經髒了的t恤,窩在沙發裏睡覺,蜷着腿跟胳膊,把自己團着,左手摸着後脖子,右手耷拉在沙發邊,從格子窗戶照進來的光被割裂開,鋪在他臉上,畫裏他的睫毛跟眼角的眼淚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什麽時候哭過啊?”

林在野指着畫,咧嘴哈哈笑了幾聲,“你這畫得不對啊,我怎麽不記得,這是什麽時候的?”

林在野在看畫,許如青在看他,聽他笑,長密的睫毛倏地一擡,走過去捏着林在野下巴轉過來。林在野不笑了,許如青強迫他看着自己。

“林在野,以前的事你忘得可真快。”

“那時候我們剛在一起。”

“我幫你回憶回憶。”

“你還說,許如青,沒見過陽光之前,我甘願生活在陰溝了,現在我不願意了,我看着你,我現在連地縫都不想看。”

許如青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就要把林在野下巴捏碎了:“這是你說的,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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